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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秀 | 他遇难时,跟我们同样大吗
禾秀的诗
约稿、编辑
霞满天
出品:桃花源间文学社




HE   XIU
禾/秀/的/诗
Taohuayuanjian





◎惑


春花易逝总是让人不知所措
他们说五月的花海,可为什么到了我面前
浪潮就退了下去
只在表面浮着一层又一层泡沫
那些粉色的白色的黄色的花的遗骸
虚幻而具体,唯美而狼藉
如果这只是一种隐喻
在泡沫之后,在消逝之后
身体里,海洋渐次熄灭
曾经会随时喷薄的爱恋
也终于沉寂
浓密的后来者啊,谁的跫音空空
又是谁,站在树下一次次泪涌



◎南瓜


老家称之为“倭瓜”,乡下最为常见
人们不懂养生,只知道可以充饥
吃法,都是家常
家常,就像他们自己
登不得大雅之堂,所以你就会明白
有一天母亲在市里超市发现南瓜
九块钱一斤的表情
她拉起我就走,是那种逃也似的
头也不回地离开
南瓜不会追过来,但我知道有一种东西
它让母亲不敢直面



◎带着雨水的气息


前一天,刚刚走出高考考场
像文字逐个从一本书里退出
我们收拾好行李,做着被打回原形的准备
第二天,下起小雨
他还是约了我
我们并肩走在田间小路上
小草披挂着雨水,两旁的玉米披挂着雨水
回忆也披挂着雨水
早已忘记说过什么,每句话都像雨水
从天上顺流而下,落在地上
最后融入池塘,湖泊,甚至河流大海
它们面目模糊,无从相认
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一个有月亮的晚上
四处都是潮湿的月光
依然不记得说过什么
没有雨,回忆依然是湿漉漉



◎惊醒的骨头


多年前带学生去植树
有人用铁锹挖出一段白森森的骨头
应该是人的腿骨或者......
1976年大地震,你知道的
一截骨头
带着朽旧却新鲜的表情无比突兀地站了出来
打量着我们
一个被时间不断放大的情节
正慢慢醒来
而我们 仿佛就是它走失的肉体
不谙世事的少年
被眼前景象吓坏了
——他遇难时,跟我们同样大吗
突然抛出的问题像一道闪电
瞬间,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巴


◎驴肉罐头


干完一天活儿坐在驴车上
父母说着闲话
比如下个月要卖掉跟在车后面的小驴驹
我们需要钱买种子,买化肥
——它这么小,人们买它做什么
弟弟轻蔑地看我一眼
——皮子做阿胶,驴肉做罐头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
那年弟弟十岁,我十一
三年后他辍学回家种地,一年后去工地干活
这是当时村里大多数男孩的命运
如今,我们已经很多年不种地了
也很多年不养驴了
弟弟也早已不去工地了
他腰椎不好,干不了重活
现在他做生意,像大多数突然见了世面的人一样
张口闭口:你不懂



◎柳条


这是每年夏天都要发生的大事
午后烈日当空
我们准备好绳子和磨好的镰刀早早出发了
滦河边长长的柳条等在前面
绿油油地在微风里飘来飘去——
割我呀,换钱呀
在柳丛里,几乎能看到父母开心的笑脸
我能做的,就是让他们笑得更开心些
天快黑的时候,我已经割了一大捆
母亲从后面帮我背好
等到家,幼嫩的肩膀上就有了两道深深的勒痕
是漂亮的麻花图案
每条深陷之处都仿佛有几条小虫子在爬
我们需要连夜把绿皮扒下来
就像扒掉一个人的衣服
这需要一双筷子和精准的力道
我拿起一根柳条
母亲坐在对面,用筷子轻轻夹住往后拉
一根白花花的去了皮的柳条就出现了
它们横陈在背阴处,月光下发着光
它们越积越多,但不能久留
后半夜我们睡去,不知道它们是否也能睡去
或许睡不着,因为第二天
它们就换成了母亲手里皱巴巴的毛票
那些钱一定经过很多人的手
浸透过很多人的汗水,这让我总是担心白白净净的柳条会遇人不淑
会被弄脏甚至全身长满霉斑
那我的罪过就大了



◎织网


我要在放学之前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
因此每个课间都在教室里做题
等回家就可以直接上炕织渔网了
网丝有粗细之别,网眼有尺寸之分
我和弟弟坐在一张张网里
四只小手上下翻飞
母亲也织,但更多时候她在地里干活
或在做饭,或者上梭
父亲闲下来也会给我们上梭
那些上满丝的梭子总让我想起匕首
它们饱满而骄傲地躺着,乜斜着眼
每次换梭都让人莫名烦恼而兴奋
你知道早晚都会征服它,但过程往往过于冗长而痛苦
细丝深深勒进手指,关节处露出口子
它们越来越深,深到多年后摸到那些地方
依然隐痛
现在,人们早已不用手工织网
孩子们也不需要每天放学急匆匆赶回家
但他们依然很少有人真正离开土炕
他们坐在一张更大的网里
一双无形的手在上梭,它速度那么快
上满的梭子越来越多
而坐在炕上的他们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炒花生


锅要提前烧热,不能用大火,也不能小火
母亲把事先从滦河口挖来的白沙用筛子过一遍后
直接撒在里面
同时放进带壳的花生并用铲子不断翻炒
我守在灶火坑前不断烧柴
这是一个需要察言观色的活儿
母亲的动作急促,就得立刻撤火
连续尝生熟,就需要加火
终于等到要拿筛子在锅边等着
幸福马上就要来了,母亲宣告“熟了”
我把热腾腾的沙子和花生一起铲进去
她不停地筛,沙子落在水泥地面
白花花一层,在冬日的夜晚,像月光一样
安静,温顺甚至带着某种神性的慈悲
我和弟弟脱掉因疯跑一天而潮乎乎的棉鞋
袜底是凉的,我们争抢着
在上面踩来踩去
花生放进簸箕晾凉,我挑出三个粒或者更多粒的花生夹
不为什么,就因为少有而生出巨大的优越感
几年以后
我才学到了那个足以概括我整个童年乐趣的词——物以稀为贵
为什么再后来要把炒熟的花生放在炕席底下
当我想起这个问题的时候,母亲已经离开很久了




END



作者简介:禾秀,70后,唐山某高校教师,作品散见《诗刊》《诗潮》《诗歌月刊》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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