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掌故——洗澡（一）

作者：风轻月白

 

《天下掌故》前几天发了老哈达街孙国辉老师一篇《华清池烫澡》，勾出了牛忠仁老师有关洗澡理发的《哈达街的手艺人》，我洗澡的一些经历也青烟一样袅袅的升起浮现在眼前。

我到哈达街洗澡恐怕比孙国辉、牛忠仁两位老师晚二十几年，我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末进入哈达街的，那时候还是学生，偶尔和同学去浴池洗浴。那时候整个哈达街也没有几家浴池，人们洗澡的频率极低，反正很少洗澡。我在园林路昭乌达蒙古族师范专科学校读书，最近便的是长青街和昭乌达路交汇处，民族饭店楼下的一个浴池，当时叫什么名字已经忘记了，只记得后来改造改名为清泉浴池，现在也改没有了。（银行胡同里也有个浴池，似乎叫二浴池，只去过一次。）那个浴池很狭窄朴素，更衣间是好多隔断，每隔断对面两张床，床头有个小柜子，茶盘里有竹编罩的暖壶（热水保温瓶）和水杯。床下有个床箱，床尾开门，顾客用来存放衣帽。门上有蓝色或绿色锁鼻儿，用一把拇指大的小锁锁起来，那把小锁打开后钥匙便不能拔出来，防止锁和钥匙互相遗失，当时叫将军不下马锁。

洗浴间更逼仄，似乎只有一个铁质淋头，两个陶瓷洗手盆，顾客们洗浴主要是到池子里烫澡，淋头和洗手盆是烫澡搓澡完成最后的两道工序。靠墙挨排三个水池子，水温一个比一个高，水汽氤氲，热浪扑面，有人体的汗臭腥臊气味。低温和高温的池子里人较少，多数人挤在中温的池子里，有时候池子里挤满了人，像锅里漂浮的饺子，一边泡一边搓身上的油泥，时间一长，水上便漂浮着一层泥垢，洗澡的人便用盆往外漂舀一番。高温池里水是烫手的，一般人下不去，只有几个年纪大经常烫澡的老头儿敢下去，一边下水，一边叫啸着，皮肤烫得通红。

长期泡澡堂子的老头儿，仿佛浴池就是他家，烫爽了，就到床上眯忪一觉，醒来便喝水，发出吸溜吸溜的声音伴有舒适的呻吟。饿了就喝一碗油炒面，就几块点心，好像大片苏、绿豆糕为多，偶尔也有吃蜜饯或麻叶的，澡堂子不下班关门，他们不回家。

搓澡师傅只有一个，年龄和模样模糊了，只记得穿着大裤衩子，肩上搭一条毛巾，总是汗涔涔的。我那时候很少搓澡，都是同去洗澡的伙伴之间互相搓搓背，偶尔搓澡一次觉得奢侈得紧。只记得搓澡师傅特别用工夫，特别专业。在后来多少年的洗澡岁月里，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就是赤峰那个搓澡师傅，还有山东莱阳的一个搓澡师傅，他们搓澡力度恰到好处，轻重合益，第一遍搓下的是青泥，第二遍搓下的是白泥，犄角旮旯都给搓到，搓完还给你拿捏按摩一番，真真的舒适清爽。最重要的是态度和蔼，服务周到，让顾客如沐春风，充分体现行业里手艺人的职业素养道德操守。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浴池越来越豪华，但搓澡越来越不受用了。我在很多地方工作过，从新疆到东三省，甚至祖国首都北京，再也没有遇见过那样的搓澡师傅。从东到西，我搓过好多城市的澡，搓澡最好的就是赤峰和山东莱阳（也已经是昨日黄花，情成追忆。），最差的是吉林省的浑南，上世纪末我在那里江湖上行走，浑南县城叫朝阳镇，那里的搓澡师傅把顾客按在搓澡床上，从头到脚搓下去一把，再回头搓上来一把，翻过来再一下一上两把，一拍顾客屁股，喝道：起来！我以为这是偶然现象，换了几家浴池都是如此。

这让我更加怀念老赤峰的搓澡师傅，随着那一代人退休，那个技能手艺和职业操守职业素养也都随风飘散了。

坏东西散了才对，这好东西它怎么可以随风飘散了呢？它怎么就不知不觉鸦默雀静的随风飘散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