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河故道

灵岩壁前的东河，雕栏玉砌的河堤内，垫起了高高的斜坡土埧。倘大的挖掘机顺坡进入河道，用它巨无霸的机械手，挖掘着长满茂密芦苇和卧柳的河泥。在河床的中央，推起长长的土堆。载重翻斗车发出沉重的喘息，从河道爬过堤岸，顺着横跨东河的水泥桥向东山驶去。饮马河河道疏浚工程正式开工。

和全国的城市，地县，乡镇一样，故乡丰镇城北，横亘着卧龙一样的山——叫北山（文人们称留云山）。而城东一箭之处，流淌着一条河——叫东河（文章中称饮马河）。东河从北面流来，至北山悬崖灵岩壁处，依城市地型拐了个弧形的湾，流到三台道（村名）和黑河水相会，然后奔南流去。久之，城里人把东河亲昵地叫做东河湾。

东河湾的水经年不断。河岸边的草滩随地势起伏忽高忽低，河岸也随河道弯曲而曲折蜿蜒。东河从北山东端绝壁灵岩壁和东山（二卜洞山）西端悬崖中间的壑口峡谷流过，优雅地把小城和东园湿地割裂开来。而传奇的石元山（薛刚山）就象龙球一样兀立东河之畔，空中俯视俨然为二龙戏珠之状。东河又似龙涎常流。东河在灵岩壁前依地形拐了个弯，城里人给它起个名叫东河湾。

遥远的古代，山顶洞人从大山森林中走出，他们选择傍山临水的风水宝地筑屋生存。大山挡住寒风的侵蚀，河水提供着生存和生产的保障。东河西畔，地势高峻平缓。“丝绸之路”上睿智的客商选准东河之畔高阜之地（今丰镇一中北墙外）一个集商贸驿站于一体的“万合隆”货站开张营业。城内流传着一句话“先有万合隆，后有丰镇城”。日月如梭，一条以祭奠武财神“关羽”庙为主的沿河商业街，老爷庙街走上了繁荣和兴盛。巨大的北山宣武岩兰石铺平了崎岖的道路，鳞次栉比的歇山顶商铺接连不断。从北口（今春江饭店）的药铺“中和庆”开始，道路两旁集丝绸棉布，皮毛山货，糖茶烟酒，酿造缸房，粮食收貯各类商铺货栈迤逦南去，直至南阁（现一中院内）步出城去。老爷庙街路过“中和庆”药店，道路分支而去，一条向南经“老爷庙”奔“南阁”去。一条折向东，向东河岸边去行。狭窄的道路在接近东河岸边，单门洞的“小东门”阁楼拔地而起。封锁了进城的路口。清晨登上“魁星阁”向东方远眺；巍巍刚山水霧盈霭，依稀瓦窑轻烟燎绕。肥杨瘦柳微风摇曳，东河溪水涟漪潺潺。早于老爷庙街的新城湾村，已是炊烟直起，有的以烧制陶盆，陶罐等生活用品为生，（瓦窑村）有的则垦土开畦以种植蔬菜养家。（东园村）一片和融景象。

在今丰镇城北部四十余里，一条小小的草地河从泉眼中汩汩流出。（在今三义泉乡永昌茂一带）、一路汇聚了车道沟河、白塔沟河、胡同太河，成为一条水量可观的大河，千回万转向南奔流。流经红砂坝盐淖沟，盐淖河水在永旺庄西北与九龙湾河会合，同时流入滚滚大河。明代称“柳河”。以爱新觉罗家族为首的游牧满族，攻下了山海关。大清朝建都北京。给柳河起了个温馨的名字“饮马河”。

饮马河，《水经注》称如浑水，也叫大东河，新城河、丰川河。饮马河流经境内71公里，上游河床宽40米，下游河床宽130米。较大的支流14条，流域面积1898平方公里。河水最大流量每秒1370立方米，最大流速每秒7.5米。因受上游降水量影响，四季变化较大，每遇干旱季节，常出现断流现象。结冰期一般为4~5个月。饮马河一路南下，流过阮家窑，铺路，进入士塘村。丰川地势平缓开阔，河道宽展，河水清浅涟漪，一直南流，经大东门，小东门，穿过四城洼村，又与潘家圪塔河，黑河水相会于碰头湾。然后浩荡融入大同御河。

美丽风光的东河湾，承载了一代又一代人的欢乐童年。送走了一代又一代人的暮色晚年。春天枯水季节，宽阔的河道中，河水宽不足二十米，水深刚淹没少儿膝盖。清浅的河水忽儿钻入岸边的草丛，忽儿又远离河岸，淌过远远的河心。初寒乍暖的萧瑟中，河水冰冷刺骨。东园村的桥工用短椽做三叉敲入河床做桥墩，用长椽几根并排，绳索扎紧做桥面。似国画中的小桥流水欣然跃出。站在小东门河口，眼前挑担的农夫轻快而平稳走在轿上。远处的薛刚山，红杏烂漫，馨香袭人。少年的我们结伴同行，颤颤惊惊走过小桥，沿着东园菜圃窄窄的垄道，走过乱石丛草的山脚水泊，爬上高峻的薛刚山。在扭曲怪异的杏树干上採摘鲜艳怒放的杏花小枝，在乱石纷呈的山顶，寻找印有马蹄的岩石，追朔几千年前的唐代遗风。翻下山岗，在水雾渺渺的大王庙泉中，捕捉泥鳅；在大王庙的云门上倚身贴靠，那轻微的晃动仿佛置身于腾云驾雾的神仙之路。再沿着曲径台阶，登上凌空险要的望海楼，凭栏西望煙雾中的丰川小镇，夕阳红霞中的弥陀山景，使人终身难忘。

夏日的东河美景，从岸边石上洗衣的妇女开始。这时河中的水位略有增长。五月的暖阳刚给杨柳披上翠绿的新装。东河水也日渐温和起来。积攒了一冬的棉衣被褥，已是汗浸硬结，油黑犮亮，散发着酸腐的气味。半老徐娘和小媳妇们结伴来到东河岸边。各自选好临水的土岸，搬取平整的石块，搭好洗刷的平台。脱鞋去袜把已拆开的衣被泡入水中。那清沏温暖的河水，浸润着她们白晢的踝脚，也湿润她们因繁重家务而封闭了一冬季的心。她们边洗边说，嬉笑声荡满东河上空。更为欢喜的是那些年幼的孩童。男孩子脱光身上的衣服，裸身扑入河中。或爬，或坐，或追逐戏水，或俯身抓鱼。而温静的女孩儿，则卷起薄薄的裤腿，小心步涉到砂渚上清淺的水坑边，观看絮状的蛙卵和浮动的蝌蚪，银鳞的小金鱼和黑不溜湫的泥鳅。不大功夫，岸边茵茵绿草上，铺满了红的、花的、白的、兰的各色各样的布面和衣服。东河沉浸在欢乐的嘻笑中。从薛刚山顶俯视，酷似绿草地中的百花怒放。

七月流火，随着雨季的到来，东河湾水越来越多。六十多米宽的河漕内，挟带着泥沙浑黄的河水，卷着波浪汹湧流去。学校的老师和家长谆谆告诫，不许去东河湾玩耍。东河的山洪暴发时，一改温静舒缓的面貌。洪水卷起十几米高的浪头，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咆哮。河水中翻滚着树木，橡檩，门窗，棚圈。偶尔有挣扎的牛羊猪狗。洪水漫过十米高的木桥桥面。大地在战悚，大自然的威力让人不寒而颤。洪水冲刷着沉积在河床中的泥沙，疏浚了堵塞河道的沙渚。印证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自然规律。地处河道拐弯的土塘和城壕入河口的低洼之地，饱受着洪水淹没的苦楚。

秋风凉，树叶黄。东河迎来又一次的枯水。冰冷的河水沿着山洪冲刷的新河道，轻缓流去。中元节日，城内的商家富户和书香门第后代，点亮精巧的荷灯，轻轻置于水面，河灯逐水而去。站在大东门的镇河石牛旁观望；那盏盏红荷在月色清徐中熠熠生辉渐行渐远，与夜空的星星相辉映。寄托着对先祖亲人的无限怀念。

过了寒衣节（农历十月初一），冬季来到塞上草原。凛冽的寒风带来雪花飞舞。东河的河面上结起薄薄的晶冰。孩童们翘首等待坚实光洁的冰场。过了冬至，六十多米宽的东河槽内，冰封镜面，平整无瑕。学校的体育课教材即冰上运动。一中，二中条件好，校址分别在东河西岸，南北两处。三个班级同时上课，保证每个同学有花样刀（或跑刀）一双。那时东河冰场里人声鼎沸，青春焕发。穿好冰鞋会滑的同学，一节课时间可滑到碰头湾再返回木大桥旁。小学校财力匮乏没有冰刀，老师带领同学自制冰鞋和冰车。取鞋样大小木板，下面钉好8号铅丝，两旁打孔穿绳。使用时用绳索捆挷在棉鞋上。优良的东河冰场，培育了几代人的冬日情怀。东河湾把青春和回忆留在人们心中。

春风送暖，万物复苏，2017年3月27日，丰镇市饮马河黑河河道及水环境综合治理工程开工。工程的实施，既可以调节流域生态环境，营造良好的居民生活环境，又可以达到防洪减灾、提高水质的效果，具有明显的环境效益和社会效益。采用20年一遇防洪标准，是一项集城市防洪、生态建设、景观功能于一体的公益性基础设施工程。我第一次看到雕栏汉白玉砌堤岸围栏，是在北京的北海公园和天安门前的金水桥栏。亲手抚摸那圆柱顶端的云纹图案，是那么细腻精巧。心中顿感皇家的富有和尊贵，以及自身地位的提升。六十年后，在建设改造后的东河堤岸，我又一次亲手抚摸着雕有云纹图形的汉白玉雕栏顶柱。望着四千米长的东河玉石堤岸，心中思虑万千。深感家乡在富裕的路上飞快跃进，同时不免担忧，“它们”耐得起塞外的高寒和大漠的困顿吗？几年过去，宽阔的河道內，芦花茂盛，卧柳成林。在夏日的酷照下，绿色葱笼。纤纤细水在绿色中时隐时现。东河像金丝笼中的玉鸟，金屋中的娇娘。已失去她那宽厚，自然，博大和雄浑。冬季也不看见平整、光洁象镜面似的冰场。山洪已不多见，更缺失了那振天撼地的磅礴。

机械手和载重车不停地轰鸣，灵岩壁下的一小段疏浚工程进展顺利。四千米长的东河河段，何时疏浚完工？

作者：杨连，丰镇市作家协会成员，丰川诗社会员，丰镇书协会员。散文，诗歌，诗词散见纸刊，网络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