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都已是年近八十了,二老住在老家的老房子里,怎么说也不愿意到城里来跟我们同住。于是,我在城乡之间往返奔波的时候便逐渐多了起来。好在相隔不是太远,开车也就个把小时的车程。我常常提醒自己,这条回乡的路,可能跑不了几年了。待二老百年之后,老家便成了记忆里的故乡。
上个周末,又回去了,正坐在门外廊檐下,跟老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老爹的故事,给我讲了一回又一回,似乎都是听过的旧事,已经引不起我的兴趣了。这时,忽然从门前公路上传来一阵叫卖声“喂,卖秧儿,卖辣椒秧儿,茄得秧儿……”。听得出来,这声音是事先录好了从电喇叭里传出来的,但仍然中气十足,气韵悠长,一下子就把思绪拉回到三十多年前。
记忆中的童年,正是改革开放之初,农村里包产到户。但家境依然清贫。那时最盼望的就是收破烂的,一个老者,挑着一对硕大的花篓,拖着长声远远的喊着“喂,破铜烂铁可换钱咯——鸡毛鸭毛鹅毛,烂胶鞋烂套鞋烂凉鞋,换针线换糖果换零钱……”,走几步,喊几声,如同唱山歌一样一长串的说词,还押着韵。
不知是喜欢他带的糖果还是喜欢听他的叫卖声。反正每逢收破烂的远远的来了,我总要急吼吼地到处找一点可以换钱的“破烂”。只是那时的农家,还处于“洋火媒油灯”时代,一个摔脱了瓷起了洞的搪瓷缸也要补漏了将就着使用,哪里有什么破烂可卖。于是,只好跟着一些小伙伴围着货郎担子转,期待着给他提供哪家有东西要卖的信息后,可以赏一个糖果吃。
本队的一位老姑爷,会唱地花鼓,说话特别风趣。男女老少都喜欢跟他扯白话。听说他很是机智,曾经两次被抓“壮丁”,都成功逃了回来,到后来,甚至还把自己“倒卖”过一次,拿了国民党的钱去当兵,然后半路里又伺机逃跑。在农村也算是一位见多识广的传奇人物。这位老姑爷不太喜欢做笨工,就喜欢做小生意。他家的后菜园里有好几棵桃树,每到夏天可以摘好几箩筐桃子,虽然品相不怎么好看,他也要隔几天就挑上半担子出去卖,只是不知道到底卖出了几个钱。
这个时候想起老姑爷来,还是因为他也喜欢贩卖秧苗。那时也是这个季节,每隔上两三天,也会听到他的叫卖声。他用唱地花鼓戏的腔调,远远的喊着“喂,卖~秧得咯”,把那个“卖”字,声调拖得老长老长,听来就带有一种特别的韵味了。我们都喜欢听到的唱卖声,可他的家人并不支持他走村串户的去贩卖,辛苦不说,实在赚不了几个钱。有一天,他孙子问他,跑一天赚了多少,他笑着答到:这两天还好,没亏本,还赚了五毛钱。他孙子听后硬是哭笑不得。
其实,我知道,老姑爷要去当货郎,并不完全是为了赚钱。他只是把这种四处游走当成了一种兴趣爱好,就像有些人喜欢钓鱼有的人喜欢打牌一样。
如今,挑着担子的货郎在城里是再也看不到了。即使是在乡下,也是架着电喇叭开着三轮摩托车沿着公路跑了。叫卖声依旧,却已不是当年情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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