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舅 爷
周海峰
在我记忆的深处，有这样一幅图画：古老的关中平原腹地，一条弯曲的乡间小路，几株毫无生机的苦楝树；南面可见白练似的渭水，北面可望睡美人般横卧天际的姑婆陵。
在丹青妙手难以描绘的自然氛围里，一位背如罗锅、手拄拐棍的老人身着青布褂儿，肩背土布兜儿；胳膊上暴凸的青筋像爬着条条蚯蚓，面部纵横的皱纹像黄土地上犁出的道道犁沟。
蓝天、白云、青山、碧野，记忆的镜头将老人定塑成一尊雕像，屹立在特殊的岁月空间。
老人是娘的舅父，我的舅爷。舅爷无有妻子儿女。听人说，舅爷年轻时与邻村一位姑娘相爱，家里却为他订下另一门亲，结婚前夜，舅爷非心上人不娶。舅老爷恼了，将舅爷赶出门外。倔强的舅爷跳入十多丈深的沟里摔断脊梁，后来就孑然一人生活着。
娘出生后殁了生母，舅爷默默承担起抚养外甥女的义务。娘在舅爷哺育下成年了，出嫁了。娘生下我们兄弟后，舅爷便时常来家看我们。
那时食粮却紧，年仅六七岁的我们肚子常常饥得像猫爪子在挖。饥不可耐时，我们就会跑到村头，站在土堆上向东眺望，看舅爷来了没有，舅爷来了，会给我们背来两个香酥可口的锅盔馍。每当舅爷拄着拐棍的身影在小路上出现时，我们兄弟俩就像欢呼胜利的苏联红军“呜啦——”雀跃到舅爷身边，亲昵地问候他，抢过他背上的馍兜儿。望着我们嚼锅盔馍的贪婪劲儿，面部冷峻、剑眉飞挑的舅爷就变得慈眉善目，脸上的皱纹像笑绽的菊花瓣儿。
间或几天未见舅爷，我们就缠着娘焦急地问，舅爷怎么还不来呢?有天该舅爷送馍时，雨下大了，我和弟弟问娘，舅爷会来么?娘说，雨天路滑，舅爷行动不便，大概不会来了。我和弟弟失望地趴在窗口，看流泪似的房檐水滴滴答答淌着。呆呆地立在门口的娘忽叫声舅舅，就见一个戴雨帽拄拐棍的人脚步蹒跚着进入院子。呵，是舅爷，舅爷大概在路上摔了跤，身上沾满泥水，锅盔馍揣在怀里，掏出后发出诱人的香味。
舅爷为我们兄弟送馍正逢三年困难时期，后来舅爷殁了。听娘说，舅爷把自己的口粮省给我们，自己挖蔓菁、挖野菜充饥。昔日逝去多年了，每每打开尘封的历史册页，舅爷为我们兄弟送馍的画面就清晰地映入眼帘……
作者简介：周海峰，男，陕西乾县人。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陕西文学创作研究会理事，西部报告文学学会副会长，陕西作协文学院班固书院副院长，乾县原文联主席，作协主席。出版有小说集《乐土》，长篇小说《菩提树》。结集有中短篇小说集《小城有梦》，散文集《追日》，报告文学集《在龙卷风劫袭过的地方》。2002——2003年度市文联授予“德艺双馨”奖。其业绩载于《二十一世纪人才库》、《世界华人文学艺术界名人录》等10多部典籍。长篇小说《菩提树》被中国现代文学馆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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