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那年没有油菜花
周海峰
故乡的春景是瑰丽的，媚人的。每当煦风拂来时，桃红柳绿，菜花金黄，燕子呢喃，蜂飞蝶舞。这一切仿佛仙女织成的锦缎，构图是那么奇巧，物象是那么鲜活，色调是那么谐美，假若失其一色，春景将会显得美中不足。那年，故乡没有油菜花。
那是非常困难的年月，由于自然灾害及社会环境某种原因，人们饥饿难耐。粮菜吃完了，村民贪婪的眼睛瞅上了连成片的油菜地。油菜播种后雨水知时，秋末冬初，那根竟被滋润得红萝卜般肥硕，故乡人称其蔓菁。望着茁壮的油菜，村民们赞叹，企盼着来年油菜结荚、千层垒、万重摞，黑油油的籽儿将会榨出金黄灿亮的食油。然而，憧憬与希望只是望梅止渴。饿魔驱赶饥民手提䦆头铁镐之类，迎着刺骨的朔风，刨开冰冻的土地，挖回蔓菁，搜寻谷面粘成粑粑馍，或直接蒸煮食用。那时政策硬，村上头儿岂容饥民挖食正在生长的庄稼。尽管头儿们面孔冰冷，看管严格，饥民们还是借着夜幕，土拨鼠般溜进油菜地里，舍命挖掘蔓菁。饥饿使人浮肿虚弱，失了尊严，丧了良知，变得疯狂，变得贪婪，变得肆无忌惮。不数日，上百亩油菜根被掘光了，饿魔还是没有驱走，它在饥民腹中依旧作祟。于是饥民们再次扛起工具，深挖蔓菁刨除后的须根。
冬去春来，当各种艳丽的花儿向春天展示绰约风姿时，油菜花却消失了。油菜花是蜜蜂的主要蜜源。放蜂人载着蜂群来了，由于源泉干枯，蜜蜂只好在光秃秃的油菜地上嘤嘤哭泣。成群蜜蜂死去，人们目不忍视，扪心自责，为那微小而辛勤的小精灵皱眉叹息。没了油菜花，也就断了菜油，乡民肚中不见油星，不少人大便干燥阻塞，只好用手指或小棍儿往出抠。万般无奈中，饥民的眼睛便青睐那土梁轧的棉油。棉油酱红涩口，竟使食者舌头不能灵活转动，以致几年中妇女不孕、人口锐减。此谜后被揭开，原来，棉油中含有毒性物质棉酚，棉酚抑制生育，可用作避孕药。多年后，村上人口猛增，在一些育龄夫妇不自觉节育时，乡上计生专干感慨道：国家应采取一项断然措施，禁食菜油，敞供棉油。
不顺心的饥荒年月毕竟过去很长时间了，如今，故乡的春景格外迷人。那年月过来的人聚在一起欣赏油菜花或教训儿孙时，总是提起那年红萝卜般壮硕的救人生命的蔓菁，那年没有油菜花死去的蜜蜂，那年没有菜油而吃棉油少生育的人口。
作者简介：周海峰，男，陕西乾县人。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陕西文学创作研究会理事，西部报告文学学会副会长，陕西作协文学院班固书院副院长，乾县原文联主席，作协主席。出版有小说集《乐土》，长篇小说《菩提树》。结集有中短篇小说集《小城有梦》，散文集《追日》，报告文学集《在龙卷风劫袭过的地方》。2002——2003年度市文联授予“德艺双馨”奖。其业绩载于《二十一世纪人才库》、《世界华人文学艺术界名人录》等10多部典籍。长篇小说《菩提树》被中国现代文学馆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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