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柯希国
第二天，长贵一大早起了床，洗完脸，正准备出门召集几个能干人商量分田地的事情。“咚咚咚”一阵猛烈的撞门声，“长贵开门！”陌生的声音大声地喊道，火把的光亮从门缝里射了进来。长贵顺手抄起一把砍刀。长贵打开了门，只见五个拿着火把的汉子涌进屋来，门外还有一人——陈保长。“长贵，不要骂人，你到乡公所说清楚，不就行了？”陈保长慢腾腾地说着。“小事一桩，不要动粗。”陈保长了解长贵，弄不好双方两败俱伤。“长贵，还是请你走一趟。咱们乡里乡亲的，不要为难我们，我们只是奉公办事。”陈保长不愧是老狐狸。长贵一到乡公所，早已准备好的自卫队员，出其不意，一哄而上，把长贵按倒在地。随后，长贵双手被反绑，关了起来。三天后，县保安团通知乡公所，说是长贵是通共要犯，需押解到县城审讯。第二天，乡公所派了两个身强力壮的保丁押解长贵上路了。三人走了一个小时，到了土地岭。土地岭山高林密，人烟稀少。长贵突然转身撞向一个保丁，两个一起滚下了山沟。只见长贵奋力而起，撒腿就跑，两个保丁拼命地追赶。无奈长贵双手被绑，在树林里攀爬极不方便，一不小心被树根绊倒在地。眼看那两人追了上来，长贵心里说：“完了。”可是身后突然静悄悄的，长贵回头一看，两个保丁无影无踪了。“怎么啦！”长贵感到纳闷。爬起一看，啊，原来不知从哪里来了一支队伍，足有三十多人。“老乡，怎么了？”一位当兵的给长贵松绑时问道。长贵就把自己的遭遇诉说了一遍。“成方老表，你可回来了！”长贵紧紧地抱住成方，喜极而泣。这个小支队是中原军区第五师十五旅陈政委带领的，他当年领导红七十四师在陕南打了三年多的游击，踏遍了陕南的山山水水，被誉为“陕南王”。陈政委在房州奉命前去商洛开展工作，建立鄂豫陕根据地。于是他挑选了一批陕南籍干部，从房州出发，经白河冷水渡过汉江，急行军到土地岭，碰巧救下了长贵。长贵就跟着这支队伍走了。他们巧妙地躲过敌人的围截，快速地穿插过了一、二、三天门。到了湖北口的新川，活跃在这一带的新四军山郧办事处接应了他们。于是就把长贵留在新川，陈政委他们直奔商洛而去。晚上，长贵睡不着，表弟一路上跟他讲的革命道理，还在耳边回响，让长贵对未来充满了信心和希望。一会儿，他又想到了老婆和女儿，不知道她们过得咋样，很是着急和牵挂。思来想去，不知不觉，公鸡报晓了。这年冬月初五晚上，办事处王队长把大家召集起来，简短地开了一个会，会上决定攻打顽固分子团总艾镇天。长贵听了这个消息，兴奋极了，说自己就是三天门的人，主动要求当先导。队伍连夜出发，东方刚露出曙光时，战斗打响了。“呯呯，叭叭”枪声划破了三天门寂静的夜空，敌人乱作一团，长贵奋力冲杀，撂倒了四五个，可是狡猾的艾镇天故伎重演，带着残部逃进了山洞。山洞在悬崖峭壁之上，只有一条狭窄笔陡的山路，易守难攻。当年红军在仙河时，艾镇天就是靠着这个山洞的护佑才保住了他的狗命。这次一定要打下艾镇天，捣毁山洞。可是攻打时遇到了困难，在炮火的掩护下，三名战士在攀爬的途中中枪受伤，只好退了下来。“来，大家都想想办法。”王队长把大家聚在一块商量对策。有的说强攻，有的主张迂回包抄，但分析地形地势都是下策。这时长贵灵光一现说：“有一个办法，用烟雾熏死他们。我们这儿冬天打猎，果子狸一般躲在山洞里，为了捕获它，就是烧柴火用烟雾熏，这一招可灵咧。”“好，这个办法好！我们就让艾镇天做一回果子狸吧。”王队长大手一挥，风趣地笑着说。战士们迅速行动起来，砍柴割草，一个小时后，柴草堆积如小山。“点火。”王队长命令道。顿时浓烟滚滚漫，烟雾顺着风势漫入山洞。不一会儿，躲在山洞里的敌人受不了了，向外胡乱放枪。枪放了一阵子，渐渐地没了动静。又过了一阵子，洞里有人用木棍挑一件白褂子请求投降。王队长看了看，命令到：“上！”进了山洞，大家都乐了，只见洞里的敌人东倒西歪地躺着，个个如生病的黑猫一样，令人忍俊不禁。长贵首先找到了艾镇天，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狗日的，没想到你还有今天！”长贵拎起他的衣襟，又重重地把艾镇天推倒在地。举起枪就搬动了枪栓。“呯——”子弹打到了洞顶，是王队长掇了一下长贵的枪，吓得艾镇天浑身颤抖。下午，在艾家大院召开公审大会，在群众的控诉声中，艾镇天结束了罪恶的一生。晚上吃罢饭，王队长找到长贵，两人在仙河边走着，谈着。“长贵，你报仇心切我很理解，但你不要忘了我们是共产党领导的队伍，我们的目标是让穷苦人翻身做主人。不是只为了报私仇﹍﹍”“好的，去吧，注意安全。”王队长拍了拍长贵的肩膀。夜很静，长贵一人来到他爹的坟前，坟头上长满了荒草，一阵北风吹来，瑟瑟作响。长贵扑通跪下，“爹，贵娃子来看你了。”一声狼一样凄厉的嚎叫，在空谷里回响。磕了三个响头后，长贵坐在坟头边，自言自语，与死去的爹聊着家常。约莫聊了半个时辰，“爹，我走了，下次再来看你。”说罢，又磕了三个响头。经过一番宣泄后，长贵的心情轻松多了，步子也变得轻快了许多。仙河在天台山中蜿蜒流淌，叮咚作响，特别悦耳。小河两岸青山对峙，犬牙交互，像两扇关闭的大门，在夜里黑黢黢的，长贵却觉得分外的美。望着远处农家的灯火，长贵想到了老婆，想着跟老婆一起热炕头的情景，浑身发热，不由得哼起了山歌：一爱姐呀好人才，十个那看见九人爱，月亮溜溜圆，赛过当年女俊才。二爱姐的好头发，梳子那个梳来篦子刮，月亮溜溜圆，梳成盘龙插鲜花。﹍﹍ 捣毁艾家洞这一战，杀了艾镇天，长贵报了仇，算是他的得意之作。多少年后，长贵常向孙子辈们讲起。中原突围时，党中央给突围部队指示要他们依靠陕南游击队建立根据地，创建较大地区的游击根据地。中原局根据党中央的指示，在商南县白鲁础召开会议，会议决定将部队分散为七支，在镇安、郧西、商南、山阳等地创建鄂豫陕根据地。经过半年的艰苦卓绝斗争，“分散斗争，遍地开花”的战略取得了丰硕的成果，共建立了14个县级政权和200多个乡政权,消灭了大量的国民党武装。转眼功夫，新的一年来了，根据地呈现一派既紧张又活泼的景象。在没有敌情的时候，长贵忙着帮乡亲们上山砍柴，挑水，乡亲们都夸他勤快，得人爱。乡亲们也忙着为战士们做布鞋，缝棉衣。有时队伍还开文艺晚会，开展文艺演出活动。有的拉胡琴，有的唱京戏，自己想方设法解决道具。最滑稽的是用老乡量米的升子做帽子，用苞谷须做胡子，用花被面做衣服，演《捉放曹》《空城计》。在欢乐中，战士们风趣乐观的说：“叫化子娶媳妇——穷快活。”新年正月初五，湖北口新川组织跑旱船、玩狮子文化活动。一大早，锣鼓喧天，异常热闹。长贵是玩狮子的高手，有时也客串一把。只见长贵举起狮子头， “嗖”的一声就跳到了桌子上，一会儿直立，一会儿倒立，在小小的方桌上行动自如。一会儿又做出挠痒痒的动作，显出一副非常可爱的样子，舞着舞着只见狮子显出一副好像很累的样子，趴下睡着了，那副憨模样赢得掌声、喝彩声一片。军民欢度新年，准备对敌开展新的斗争。这时，王队长接到了上级通知，命令根据地的队伍立即北渡黄河进行休整。临行前，王队长把长贵找来做工作，考虑到长贵是本地人，对当地非常熟悉，为了大部队走后能更好地开展工作，决定留下长贵。其实长贵很想跟大部队一起走，但军人以服从为天职，经过几个月的历练，长贵也越来越成熟了。他笔直的站立着，向王队长行了一个军礼：“坚决服从安排！”王队长和部队北上了，长贵留到郧山游击队，担任了突击班的班长。在谭队长的领导下，在鄂豫陕边区进行游击战争，守卫和巩固中原部队在根据地的成果。这时，西安胡宗南的军队纠集地方保安团，对根据地进行疯狂的围剿，大部分地方革命政权遭到了破坏。长贵和游击队处境艰难，对敌战争异常残酷。在艰苦的斗争岁月里，长贵变得愈来愈坚强，越来越成熟，逐渐成为了一名头脑冷静，作战勇敢，令敌胆寒的战斗英雄。在谭队长的介绍下，长贵光荣地成为了一名共产党员。深秋时节，满山遍野的黄栌叶、枫叶红了，像团团燃烧的火。好消息一个又一个传来，让人热血沸腾。人民解放军在陕北、山东两个解放区粉碎了国民党的重点进攻。黄河北的解放军来了。游击队听到消息后，个个欢呼雀跃，磨手擦掌。长贵正在擦拭着枪，高兴得挥舞着手中的枪，大声喊道：“解放军来喽，敌人马上要完蛋喽。”“敌人要完蛋了。”大家兴奋的齐声喊道，一哄而上把长贵也抛了起来。哈哈哈，欢笑声在秦岭山间久久回荡。多少年后，长贵面对采访的记者，滔滔不绝。他记得解放上津时，上津乡长兼县中队长周俗化带领兵丁、亲信及其喽啰100余人，在十八盘抵抗一阵子后，就灰溜溜的由孟川向郧西县城方向逃跑了。当日上午，鲜艳的红旗就在上津古城北门头上迎风飘扬。第二天，解放军在上津古城内成立了中共上关县委、上关县民主政府。这天古镇很热闹，到处张灯结彩，敲锣打鼓，老百姓个个喜气洋洋庆祝新政权的成立。长贵忙着张贴安民布告，“同志，布告上写的是啥呀？”长贵不识字，尴尬得搔了搔脑袋，不由得涨红了脸。恰好来了一位解放军，只见那位解放军指着布告一字一顿的念道：“今后政府坚决为人民废除一切苛捐杂税及统治人民的保甲制度，铲除压榨人民的一切封建反动地主恶霸，实行耕者有其田，为达到人人翻身，有吃有穿的目的而奋斗到底 ！一、凡我革命军人应坚决执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不要紧，等革命胜利了，我们都有机会学习的。”宋县长紧紧握着长贵的手。长贵离开队伍是在解放军攻克陕西蜀河后，当时上关县在仙河上至三天门，下到蜀河都成立了地方民主政权。地方干部严重短缺，急需发动群众参加斗争。清清的仙河缓缓东流，两岸田里的油菜花恣肆的开放着，散发出淡淡的清香。长贵无心欣赏这美好的春景，他大步行走着，归心似箭，恨不得一下子能飞到夏家坪。走到一天门时，长贵心里竟害怕了起来，离家一年多了，不知老婆和女儿的境况如何。长贵回到夏家坪时，王老爷早已逃之夭夭。长贵被抓走后，老婆和女儿就被王老爷赶出了夏家坪，只好回到娘家，在娘家兄弟的照料下，搭了一间草棚，艰难度日，庆幸的是母女安然无恙。长贵接回妻女，一家人相见，喜极而泣，紧紧相拥，久久才分开。长贵把红头绳扎在女儿两条小辫子上，女儿欢快地跑出去找小伙伴玩。长贵接到区委的通知，一天门贫农协会出了问题，让长贵前去督办处理。长贵到了一天门，贫协主席江洪详细地向他汇报了工作。当谈到贫协干部江文时，长贵听了眉头紧锁，怒不可遏：“渣滓、败类，尽快调查核实，如果属实严惩不贷！”江文本时地主何耀祖的伙计，当了贫协干部后，开始工作还是蛮积极的。近来，有人反映江文拿了何耀祖50多斤腊猪肉 ，还睡了何耀祖的儿媳妇。江文事件发生后，长贵深深地感到做地方工作比行军打仗更复杂，更艰巨。于是把贫协干部和代表组织起来开会，会上从思想、组织、纪律方面进行整顿。会后，长贵积极发动群众，组织群众，依靠群众，开展工作。不久，一天门的工作有了很大的起色，长贵受到了区委的表扬。革命道路总是曲折的，人生的旅途也非一帆风顺。上关独立团奉命东进，参加襄樊、宛西战役。大部队一走，国民党残余和顽固的地主组成“杠子队”进行疯狂的反扑，作垂死挣扎，妄图东山再起。太阳刚爬出山头，长贵、江洪等五个人在一天门开会。“敌人来了。”放哨的气喘吁吁跑来报告。“大家不要慌张。”长贵冷静地指挥着，“你们赶快从后门撤向后山。”长贵打开大门，以道场柴堆为掩体，“呯、呯”连续撂倒两个敌人。敌人一下子慌了，连忙趴在地上，长贵乘机撤出，顺利脱险。这次突袭长贵的是王龙带的“杠子队”，王龙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一下子丢了两个弟兄，很是气恼。王龙一伙气势汹汹来到夏家坪，在仙河边，残忍地杀害了长贵的妻女。据后来被俘的王龙交待，他们把春兰绑在一棵大柳树下，用凌迟的手法，一刀一刀地割，不屈的春兰一直骂过不停。女儿见状，大声哭着喊娘，扑过去咬刽子手，刽子手气急败坏就一刀下去。妻女的死是长贵一生的痛，以后的日子里，长贵常常梦见老婆和女儿血淋淋地来到他面前，女儿大声的喊他“爹爹救我！”惊醒后的长贵，泪水涟涟，泣不成声。长贵掩埋了妻女，带着悲痛继续战斗。后来的日子里，长贵忙着发动和组织群众与敌斗争，剿匪，分田地，希冀用工作来忘记心中的痛。全国解放了。又是一个春天，区上通知长贵来一趟，说是有一位首长要见他。首长拥了过来，长贵在痛苦中感到了一股温暖的力量。“为了建立一个新中国，我们不知牺牲了多少可爱的同志。”“你还记得玲英不，她那么年青，可惜一年前在西安牺牲了。”短暂的见面后，东家就匆匆回省城去了。县里开设干部文化培训班，区委通知长贵参加学习。阳光和煦，桃红梨白，喜鹊在树上吱吱喳喳欢快的叫着，仙河的水分外清澈，缓缓地东流。长贵大步走在前行的路上，对美好的未来充满憧憬。作者简介：柯希国，男，中学语文教师，现任职于郧西县职业技术学校，有散文、小说散见《十堰日报》《十堰晚报》《牡丹》《时文选粹》等国内报刊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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