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先生：生命的守护

文/舍先生

五月的乡间像一个成熟的少妇，已经褪去青杏般少女的青涩越发稳重。不知多少年前，一股河水像迷了路一般，跌跌撞撞地从沂河干流流进了这个小山沟，成为了大山深处的老人们赖以生存的水源。河岸边的一排排杨柳绿意正浓，他们是这里一代代人的守护。在这里生长出了张老汉和杨树的故事。

张老汉今年已经80多岁了，人虽然善良却不善言语，村里的老人相继去世，年轻人也都陆续离乡，所以知道他故事的人不多了。从一个老人口中，我知道了他年轻时的故事。

张老汉小时候父母双亡，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姓张， 是叔叔把他带大的，并且为他一手操办了婚事，张老汉结婚之后没几年，妻子留下一儿一女就撒手人寰，没多久叔叔也去世了。

二十多年过后儿女们也都去了大城市发展，而张老汉却一直留了下来，像余华笔下的福贵一样，陪伴他的连一头老牛都没有，只有门前的一排排杨柳。

在我出生的那年秋天，一台台挖掘机像猛兽一般闯进了张老汉平静的生活，他们拱倒了张老汉的排排杨柳，张老汉只能无助地靠在角落里叹息。

不久之后，往日里喧闹的小河只能在厚厚的落叶下渗出一丝丝细流，像一位奄奄一息的老人讲述着自己最后的生命。张老汉觉得自己也快要去了，他走到家门口望着快要下山的太阳，脸上蒙上了糖浆一般的颜色。

第二天张老汉病倒了。很快冬天来了，那年的雪下得格外大，厚厚的冰雪覆盖了一切，掩埋住了以往的河道，藏起了被砍去的杨柳留下的树桩。躺在床上的张老汉从窗外望去，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没有，那一刻，他的脸比冰雪更加苍白，他的眼神比天空更暗淡。人们都说张老汉活不过这个冬天了。

冬天很快接近尾声，张老汉仿佛也到了弥留之际，朝阳的山坡上冰雪融化，汇聚成一股溪流，流进落叶覆盖的河道涓涓流淌。一场春雨过后，残缺的杨柳桩上也抽出了新的枝条，像一个苍老的脸庞上露出久违的微笑。奇迹般地，张老汉也被春天唤醒了，他扶着门框蹒跚地走了出来，像一个崭新的生命，对一切都充满好奇。

从那以后，人们总能看见他搬着一把凳子静静地坐在家门口望着新生的杨柳，制止春天攀折柳枝拧柳哨的孩子们，驱散夏天吸食汁液的知了，清扫秋天的每一片落叶，把它们埋葬在冬天的雪被之下。

就这样过去了十几年，当年的柳条已经长成大树，张老汉每次仰起头都像是在看一个个已经长大的孩子，那样慈祥。

在这个五月里，张老汉在柳树的清唱中离去，他所带走的只是一枝柳条。生长在这个小山沟里的人们始终分辨不清是张老汉守护了杨柳，还是杨柳守护了张老汉，人们对张老汉的记忆永远停留在了这个五月，而河岸边的杨柳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守候了他们十余载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