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野草
朽木始终认为，许多老话之所以放之四海而皆准，真理般的正确。是因为，老话经受了一辈又一辈先人的检验，是老先人的人生总结，智慧结晶。
可不，这吴老二就是一个例证。
尽管，吴老二在斑竹沟算不上咋地。朽木老汉曾经还骂吴老二，二不挂五面带猪相心头敞亮，狗.东西的心凶得很！
斑竹沟骂吴老二的不仅仅只是朽木老汉，生产队好些上了年纪的人或多或少都骂过吴老二，和吴老二有点过节。
不过呢，这些事都是早八百年前的事儿了。朽木老汉已过世一二十年，好些骂吴老二的人也已经成了一堆枯骨，吴老二还活生生的在斑竹沟立着呢。
斑竹沟历来都只是百十来号人，过去大集体时，大伙都待家里头，百十号人的生产队也算热闹鲜活。如今，长年在斑竹沟的老老少少，满打满算也不过三四十个，一天天的，人影都难得一见，鬼老二也没个多的。看着荒芜了的白沙坡、马桑坪，多多少少总是有点让人惆怅和感慨。
谁都知道，这些年，社会随时都在发生着变化。变来换去，很多人早已是麻木不仁了，老人吧，说是把一切都看了个通透。干脆不屑于搭理他吴老二，随他龟儿，看他龟.儿子还得整出些啥子名堂。
年轻人自是更不必说啦。吴老二，是什么
鉴于此，吴老二当斑竹沟生产队长，后改村民小组长，今又叫了啥社区，呵呵，还是和过去一样，扛锄头，担粪桶，变的只是称呼，称呼是文字！吴老二偷偷乐呵，无人与他争个高下输赢。基本上算是顺风顺水，在斑竹沟当了近四十年的村民小组长。
今年已七十岁的吴老二还对婆娘讲，老子干了大半辈子生产队干部，几十年，村社干部换了一个又一个，我吴老二岿然不动，照这看来，不当到老死才怪呢！
吴老二没有吹牛。当年三十多岁的吴老二虽说不上意气风发，春风得意，看起来老老实实，本本
正是吴老二，看着老老实实、本本份份、憨兮兮的模样，斑竹沟一些人认为此人可靠，不奸滑狡诈，能够信任。况且，那时的吴老二正是壮年，身体强壮，在生产队也是爱帮忙。种地是把好手，和朽木老汉也有得一拼。
当时，斑竹沟生产队队长，财务不清，还喜欢给社员穿小鞋，打击报复。一时间，斑竹沟民怨沸腾，纷纷表示要让这队长滚下台来。生产队几个不怕事的男人找到朽木老汉，联名向公社检举，请求公社出面撤销生产队长职务。
俗话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对斑竹沟生产队长，众说纷纭。会议冷场了小半天，才有几位老人提议让吴老二来干吧，此人老实本分，不奸滑不自私，也还算公道。大集体已成了历史成了故事，只不过一个生产队还得有个人象征性的统着，每年各种上交提留、农作物种子预订、电费收缴都需要队长来完成。
没人提起倒也罢了，一旦有人提了吴老二，好些清楚自己根本没有希望的人，马上表示赞成。一些打着小九九算盘的人则是公然反对。朽木老汉眉头皱在一块，没有表态。
斑竹沟人奇了怪，过去朽木老汉可是个大炮，不同意的事情直接就拿了出来。今个咋就皱着眉头不开腔呢？有人就阴阳怪气的嘀咕，那么积极跳那么高把人家揎下来，没有点想法鬼都不信。
朽木老汉五十来岁，年富力强。在斑竹沟也是出了名的热心人。这斑竹沟四十来户人家，哪家哪户，朽木老汉都或多或少帮忙干过农活，嗨过干饭！大家伙当着朽木老汉的面夸他。朽木老汉自己也清醒，知道自己骨子里就有点讨贱，不管别人怎么样瞧不起自己，自己一如既往的待人家。
之所以造成这样的后果，多半和朽木老汉太过耿直的性格分不开。说话从不绕弯，用斑竹沟人的话说，就是没有弯横倒拐，哪怕是天王老子，若是做得不对，朽木老汉照样给你摔出来摆起，弄得很多人无比尴尬，也得罪了不少的人。
背后的冷言冷语不断传到朽木老汉耳中，慢慢斑竹沟便很少有人看见他乐呵呵的帮这家帮那家了。即使地里没啥活干，朽木老汉都是每天锄头不离手，白沙坡转转，马桑坪逛逛。也没有人请他帮忙，也不再主动帮谁家的忙。
朽木老汉听着生产队这些莫名其妙，杂七杂八的声音，心里委实无比恼火。几天后，朽木老汉释然了，天天扛把锄头，担挑粪桶，闷着脑壳，不干这就干那的，一天到晚也难得和谁说句话。
朽木理解同情老汉，过了大半辈子，大半辈子都活得窝囊，活得筋筋绊绊。朽木暗自问自己，这一生是重复老汉的脚迹、复制老汉的人生吗！或者，终有一天，命运会发生改变！
面带猪相、老老实实、本本份份的吴老二如愿当上了生产队长，这年赶巧吴老二老娘六十大寿。
吴老二开天辟地地请斑竹沟所有人给他娘做寿，举办寿席招待大家。在斑竹沟的历史上，除了婚丧嫁娶举办筵席，还没有一个人做寿举办过筵席，没有谁如此高调。
吴老二这个生产队长和前任队长也没啥区别。前任队长还曾经喊出工收工，操心生产队的各种生产农活安排。如今吴老二也不喊收工出工，也不管生产队的农活安排，各家各户各自随心所欲，吴老二自然当个队长也是当得轻松自在。社员们每家每户都有个红本本，写着各种上交提留、农业税收水费等等。
吴老二对生产队集体提留倒是自做主张，社员有意见，吴老二露出来憨兮兮老老实实，本本分分无辜的表情，也不着解释，更不会开个会议，公布一下帐务。
广播站更换广播杆子，吴老二对社员讲，换广播杆子是政府的大事，广播是政策宣传工具，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借口阻挡并要求赔偿，否则被抓去关黑房子，休怪我吴老二没找招呼！后来，有社员了解到，每个广播杆子窝都或多或少赔偿有银子，这些银子全部进了吴老二腰包！
不久，生产队又进行了几次农村电网改造，吴老二也是闷着脑壳不开腔，反正就是拿个阎王本，挨家挨户收钱！那些年辰，大家都知道整电的叫电老虎。也是确凿如此，生产队对电网改造的老虎们，超规格招待。当然啦，或者，当年的规格对今天的生活水平，还算不上个啥！
所有的招待都是吴老二一手操办，当时他两个尚不成年人的女儿总是在斑竹沟人面前显摆，说是吃鸡尬尬、鱼摆摆，吃得都不想吃了！也许是大家伙不满吴老二，竟把怨气牵扯到他女儿身上，很多人总是有意无意捉弄吴老二女儿，占人家便宜。吴老二心知肚明，又无可奈何，只好干怄气。
一晃，朽木老汉已六十多岁，已经很苍老，行将就木的样子，有时注视西落的夕阳有时坐在在马桑坪坡上，象个雕塑一般。每次看着老汉单薄的背影，朽木就想大哭一场，他恨自己改变不了老汉这辈子受累受苦的命运。
斑竹沟一些人奇怪，朽木老汉这些年，咋就变了个人似的？
吴老二因为生产队长这位置坐牢实了，也是算交了点人脉，拉了些关系，对斑竹沟背后的嘀咕根本不当回事。不过对朽木老汉倒是不同一般，多多少少对朽木老汉还是有点忌惮。
老汉对已经是大小伙子的朽木讲，他吴老二哪根脚指拇动，我心里还没有个数？这年头，不比过去，大家伙一条心，都为了生产队集体的共同利益。如今，时道变了，各自打扫门前雪，抱着自己娃不哭！谁管谁？谁睬谁？这日子，这时道真个变了啊！朽木对这些也没有过太多的思考，听老汉这般感慨，才分明觉得的确如此！
上级也不知如何样考察考证过，斑竹沟所处乡村的具体情况。一下子大肆鼓吹发展种桃树。并且，公社干部在群众大会上掰着指拇给大家算细帐。一棵挑树结多少斤桃，一斤桃能卖多少钱，一亩地能栽多少棵桃树，能卖多少钱。吴老十二十分热心参加这样的会议，跟着大家伙鼓掌，心底却是冷笑！
朽木抱着一大捆挑树苗，打算栽到白沙坡的承包地里。期盼着某一天某一年，就象公社干部描绘的那样发了大财。老汉叫住朽木，让他把树苗扔到屋子后，晒干做了柴禾。后来证明朽木老汉的选择是那样正确。那些栽了桃树的农户，不仅没挣到钱，赔了人工，粮食也减少收成。一个个一天天骂天骂地骂爹骂娘！
朽木老汉没有看到这样的结果，六十多岁就离开了人世。
朽木大概也秉承了他老汉后半生的性格，对土地情有独钟，有点儿抵触抛下土地打工做生意，认为那样就失去了农民本色。朽木许多时候，都紧闭个嘴巴，把身边发生的一切看眼里，并默默的记在日记本上，他隐隐约约的觉得，心头有种莫名其妙的燥动，他享受燥动，也期待有一天能够爆发！
一晃二晃就过去了二三十年，朽木也不再年青。吴老二更是满头白发了，牙齿掉了好几颗。
转眼，已六十几岁的吴老二在斑竹沟已当了三十余年生产队长。不，不对，如今早已不叫队长，早改了村民小组长，随后，又改了某某社区，终究，都不知该如何称呼吴老二的职位了。
且管！去！
反正，斑竹沟老老少少还是把思维停留在三十年前，依旧叫吴老二生产队长！是不是有点黑色幽默！也难怪，改来换去，斑竹沟还是那个斑竹沟，改了多少个名称，却没有改变斑竹沟的实质！
吴老二是全村的一个传奇，熬走了好几任村书记！吴老二成了全村生产队队长中资格最老的。因为资格老，好些村干部也给他面子。
吴老二仗着资挌老，敢顶撞村书记。这届书记年青，和吴老二的关系有点微妙。
吴老二给这个书记出主意，让他给前任书记一点好处一个念想，反正钱用了，今后完全可以捞得回来。一句话点醒了这位，让前任高高兴兴拱手让出位置，并向上头大力举荐！
有一次，村里召开村民小组长会议，也不知什么个议题。突然间，吴老二和书记大炮就爆发了激烈的争吵！这一扯不打紧，两个人口中爆岀些猛料，把在场一个二个的党员干部听得一愣一愣的。
别看大炮还是那个大炮，经过一两年的打磨，脑子多多少少也开了些窍。关键时刻，也明白紧急刹车！吴老二过去也不过就是个二扯黄，这些年早已历炼成了人精。见大炮已紧急刹车，立马也见风使舵，见机行事，轻轻巧巧转移了话题！
难怪，斑竹沟这些年里许多人都叫吴老二车车！
现到而今，这时道变了一回又一回，吴老二不仅有薪资，而且，上级一年年加大对农村的扶持力度，有些项目就是大炮也搞得莫名其妙，钱款哗哗的流进村社各种莫名其妙项目里！
吴老二没种土地，吃香的喝辣的着实让很多人羡慕眼红，你又能把人家咋个样？！
说起来也奇怪，过去，吴老二一副憨兮兮老老好好的样子，时间象把刀一样，早把吴老二脸上憨兮兮老老好好面貌削走，今天的吴老二，脸庞廋削，眼睛深陷，犹其面色老是泛着青光。
吴老二喜欢喝酒，每次喝酒醉了，就醉熏熏地来找朽木摆龙门阵。而且，一高兴起来，便把心里边所有的秘密都抖给朽木。一旦回过神来，又急忙为自己圆场打掩护！
朽木历来不和吴老二争执，无论他怎样说，朽木都只是笑笑了之。越是如此，越是让吴老二以为朽木不相信他说的话，遂探过头，把嘴伸向朽木耳边，难闻的酒气直让朽木反胃。
吴老二神密的告诉朽木，明年斑竹沟就要拆迁了，他们已开了干部会议啦。他打听到许多地方，每推倒一户人家，开发商便给生产队长五千块钞票，斑竹沟四十来户人家，朽木，你帮我算算！还有，趁现在户口还没有冻结，把两个女儿全部连家带口迁回斑竹沟，七八口人，又好几套房呢！
朽木不言语，只静静的观察吴老二，吴老二沉浸在酒醉的幻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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