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立纲
八十年代初，我所在的工厂经济效益如日中天，钱多得如繁花一树。那年代，是个诗与远方的年代。与时俱进，顺应时代潮流，我们厂也大搞企业文化建设。找了个书刊名家设计，整了个不逊于名牌文学期刊、集高大上为一体，名曰《木槿花》的厂刊。
我们厂是个历史悠久且人才济济的厂。“文青”不少，男男女女，呼啦啦一大帮。个个青春逼人，才华横溢。舞文弄墨、吟诗作画，把个《木槿花》整得流光溢彩，五彩缤纷。赞美之声不绝于耳。
作为刊物小说编辑，我在这时认识了贾山——一个年轻帅气并对文学顶礼膜拜的发烧友。
贾山每日都往编辑部送稿。或诗或文，或长或短，狂热至极。贾山不是那块料。他那诗那文，诗无韵味，文无内涵，口水话主打。
优胜劣汰，自然而然。他那稿，全被编刊的那几个才气十足的诗歌散文小编打入另册。一个抛物线，毫不犹豫地扔进了垃圾桶。
屡战屡败，人生能经几挫折！贾山从此髙烧退却回归正常体温，不再拿什么诗文投稿了。
贾山不写小说。说他无多少生活阅历编不出故事，只爱写诗歌和散文。说这两种文学体裁能直抒胸臆。因这，编辑中，他只与我好。遇到我，每每谈及他的诗文，皆忿忿然。说那几爷子小编自我得意，无慧眼识“珠”。听罢，我只能苦笑以对。
风水轮流转。
没几年工夫，天然林禁伐，木材市场全面放开竞争。我那如日中天之厂，辉煌不再，光华锐减，日薄西山。数千人之厂，艰难备至，每况愈下。工资月月拖欠，月月不能全额发放。柴米油盐酱醋茶，得真金白银来换。困境逼人。人心惶惶，职工纷纷下岗离厂，自谋生路。
一天，在厂家属区，我看见贾山拖着一个胀鼓鼓的箱包，大步流星地朝厂外走去——我想，这时节的他，绝不会是去远方寻诗，而是去掘他人生的第一桶金——他所在那个车间已全停产多日。
日子流水一样过去。
又 一天，也是在厂家属区，我意外地看见了久不谋面的贾山。此刻的贾山全然没有了在厂里那一身油腻腻工装的打头，而是一副西装革履、领带眩目的老板作派。打着一款时尚的手机，颐指气使地与人说着什么。握手机的中指上，一颗硕大的祖母绿钻戒，反射着太阳的辉煌。
不便打扰，他没看见我，我也没招呼他，擦肩而过。
贾山这副华丽的转身让我大感兴趣。一打听，厂里一些与他熟络的人说，这小子呵，与一个台商合伙做一种什么大陆紧俏物资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海阔天空。在市里最繁华、寸土寸金的解放碑商圈开了家公司。回厂去来，开一辆闪亮的进口红色奥迪，带一个性.感俏丽的女娃。在家属区兜兜转转，拉风显摆。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好一块做生意的料！我感叹万千。
那以后，我再也没见着过贾山。
从厂里人口中，我断断续续地听到了许许多多有关他的消息。消息万紫千红，云山雾海。
甲说，那小子生意做得狂傲，一路势如破竹、遍地开花。从市里做到了欧美做到迪拜做到了悉尼……好多个国家的首都都有他的公司他的豪宅，洋妞秘书，一茬一茬地换。一个比一个美妙无比………甲还说，那天我碰见他。他谈吐狂傲。那一句，当今大陆之商海，掀波腾浪，舍我其谁……
乙却说，嘁，吹神话呵！那小子是搞了不少的钱，全他妈砸在美国赌城拉斯维加斯和那一溜儿风情万种、妖冶迷人的外国妞身上了……乙还说，破产后，这小子球钱没一个。回不了国，作乞丐，宿街头，在垃圾桶翻找老外扔掉的食物填肚皮。整日整夜坐在波涛汹涌的大西洋岸边，眼望东方，抱着个不知什么地方拾来的破吉它。声嘶力竭、眼泪汪汪地弹唱崔健那首摇滚乐：《我一无所有》……
两种版本，真真假假，都是口说。
人生无常，商海更是波诡云谲、刀光剑影，弄潮儿今天冲上波峰浪尖，明天跌入波谷浪底。大起大落，无足为奇。当听一个故事，当闻一个传说，当看一则现代版《聊斋》。红尘滚滚，物欲横流。流年无语东去。任你栏杆拍遍。
前些日子，我那破了二十多年的厂，搞了一个隆重异常的建厂N十周年的大聚会。怀着浓浓的怀旧心情，我参加了这次大聚会。
欢声笑语，载歌载舞，握手拥抱……我看见好多好多昔日的同事与朋友。禁不住回忆起当年工厂那段花红柳绿、莺歌燕舞，风光无限的岁月。
聚餐时，我与当年办刊的那群小编坐一席。借着酒兴，一群小编恣肆汪洋、纵横捭阖地说起了《木槿花》，说起了当年我们这帮办刊人那傲人的青春岁月。说着说着，不知怎么就说到了贾山。
从一群小编们的口中，我再度听见了不少关了贾山商海弄潮，潮起潮落和与一个中外女人又一个中外女人及无数个中外女人之间那些令你无法想像的风流韵事。
我扼腕叫绝：好一个不可多得的小说素材啊！我决定写写他。
席散后，我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寻寻觅觅，想找到我厂这个颇带传奇色彩的贾山同事。问了许多人，没一个知道他的近况。到组委会一查与会者名单，贾山没来。我感到一丝遗憾。
后来日子里的一天，我得到了贾山的确切消息：因负债累累，贾山于X年X月Ⅹ日，在S国最高的大楼——金元大厦跳楼自杀。留有遗言十二字：我是
告诉我这事的是他离婚多年的前妻。说的时候，尽管离婚多年，又是贾山无耻之极地背叛她、抛弃她，女人仍是一脸的悲戚，依旧美丽的大眼里仍是波光潋滟。
贾山的前妻，也是我们厂的职工。早些年的她，是一个挺漂亮挺贤淑挺善良的女人。啊，写到这，我得特别声明一下：本故事纯属虚构。请厂里那些商海弄潮发了迹的哥们儿姐们儿，别对号入座。
作者简介：李立纲，重庆市人。八十年代始迄今在国内各种纸媒网媒上发表各类文学作品若干。获征文奖数次。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