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严欢，出生于1995年，四川绵阳人,现就读于西华师范大学。曾在征文比赛中获得国家级、省级优秀奖。
在我不谙世事的那几年，心到处游荡，即使在入梦的深夜我也忙碌着。窗台下的矮牵牛从娇羞开到了华丽，偶然也住进了我的梦里。
天边还镶着几颗稀落的残星，汽笛便鸣破了整个码头，轰隆隆的汽车声奏响一天的乐章。男人赤裸着上身从屋子里钻了出来，眯着眼，蹲在地上，用粗糙手的洗了把脸，不修边幅的样子像极了鼹鼠。门后的水泥帽子再一次被取下，墙上帽子模样的痕迹显露，原来男人已经在这呆了一段时间。戴着帽子蹑手蹑脚的走出去，屋子里的呼吸声均匀而深沉。淡淡的阳光浮在他的脸上，遮住了几丝若有若无的的疲倦。
透过半掩着的门，屋内杂乱拥挤得让人觉得仓促。木板床下挤满了各色的涂料桶，明显有被油漆喷过的痕迹。褪色的衣服随意的搁置在墙角，墙壁上的塑料袋像一朵朵含蓄未开的百合。女人坐在矮木凳在梳理着长发，低着眉，屋子里炊烟缭绕，倒有了朦胧的韵味。
这个季节，雨水将尘土归于平静，湿漉漉的地面让人欣怡，空气中的湿润隐藏着清新，让人贪婪。窗台下的矮牵牛在碎砖砾里娇滴滴的，小喇叭上还残留着夜晚偷吃的雨滴儿，鲜艳而年轻的生命，让人怜惜。脑子里突然闪过一句话：“如果你有两片面包，那么你应该用其中一片去换一朵水仙”。在我眼里矮牵牛和水仙一样，都与生俱来的带着一种浪漫情怀，让懂得欣赏她的人在精神上能得到片刻的欢愉和安慰。
年久虚弱的街道在雨水的浸泡后更显苍老秽暗，曾经的白墙青瓦在树木的年轮中老去，我在绿色中行走，然后与过去的时间擦肩，看见长发女人挺着大肚子沿着这里走过，一路上不时艰难蹲下，是捡被丢弃的汽水瓶子和废纸板，手里还圈着几段生锈的铁丝，走走停停，肥大的编织袋听话的跟在身后。汽车驶过，尘土喧嚣，对街的长发女人一摇一摆地走着，像只鸭子，越走越远。当我仰头捕捉树缝里的阳光时被刺了眼，隐约看见阳光热烈的盛夏，衣衫褴褛的黄包车夫躲在树影里，帽子遮住了眼睛，做着一个无关生计的美梦。我跨越时间，与他们同处一地，女人、黄包车夫，那感觉是一种炙热而疼痛的灼烧，后来我才知道，我只看到了表象，却始终没读出里面有着怎样栉风沐雨、披星戴月甚至是颠沛流离的往事。那时的我只是看见了，很麻木。
沿着码头，低矮的棚户区都披着五颜六色的新衣，广告布成了他们的”遮羞衣“，躲在里面不敢出来，风一吹，便又露出了脸蛋，黑乎乎的。废旧的厂房里发出昏黄的灯光，大门上的斑斑锈迹是艰辛的旁白，院子里杂草肆虐，似乎并未受到人为的打扰，颇有”城春草木深“的意蕴。拆迁墙上的涂鸦还张牙舞爪着，冰冷冷的墙像要苏醒过来，大大的”拆“字安静的躺在圆圈里，流淌下来的红漆，是泪痕，又或是泣出的血，殷红殷红的，冷眼地看着周遭。
每每日影西斜时，穿着短裤汗衫的老头都会挑着菜单子到码头，竹担子里的菜叶都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的，像是倦了。收工回来的男人木讷的站着，一轮眼珠转动才知是个活物，身体被水泥灰毫不留情的全面覆盖，倒像是有灵性的人体雕塑，踩在红砖堆上，赤裸着冲洗，干瘪的身躯里藏着倔强的力气，在搬运水泥时怎么也使不完。长发女人炒着菜，洗着衣，忙里忙外，晕头转向。男人说着蹩脚普通话和外省女人打着趣儿，炉子里的柴火也正旺。
他们的夜晚也不全然是这样，有时早早收工的男人会带着长发女人出去转转，月光蒙纱，像是朱自清散步的那个晚上，路灯昏黄，没精打采的，像极了瞌睡人的眼。夜晚，狭窄的街道一下子宽敞了许多，中年妇人低哼着着不知名的歌谣，小三轮车里蜷着三四的小女孩，打着呵欠。男人、女人一前一后，男人前言不搭后语，女人低着头，有了中学时代早恋女生的羞涩。路灯拉长了背影，那是一种温柔的美，很抢眼。在老街的尽头他们会看到与他们同时生活在这个城市里的截然不同的群体，有着璀璨的光亮，男人向女人讲述着，津津乐道。
有一只猫，是他们的家庭成员。码头上的猫很多，有时难以分辨一只猫是家猫还是野猫，小女儿在被送回老家时留下一只，女人时常说那猫的脾气像女儿，男人也总会顺顺它的猫，像是疼爱。夜里猫也会在窗台下学着女人的模样，对着矮牵牛低眉轻嗅，紫色的姑娘矜持掩面，一言不发，花猫落寞的走过。夜里听见它在远处低声呜咽，似呼唤，似诉说，是我听不懂却又似乎领悟到的痛处。
家，只是个暂时的居处，每隔几年都会辗转一次，一个码头到另一个码头，几件重要的”家具“总会在路上：长发女人、全家福、猫以及牵牛花的种子。全家福永远是在木板床头，从不挂起，就像有人所说的："墙上不敢挂什么真正和记忆终生不渝的东西，因为墙是暂时的”，我想大抵就是这样，即使挂着全家福，那也是放不下心的永恒，若是挂着，必定会生出更多牵肠挂肚的思念和不能言语的委屈。
树好像可以在岁月中长绿，矮牵牛也可以总是娇艳的盛坐枝头，那么人呢？忘不了男人的倦容、女人的长发、路灯下他们拉长的细影，那样子像是贫穷的记忆，也是对岁月的隐忍，我追赶不上，他们也告诉我不必去寻，我想有些东西，我终会遭遇。
顾问：朱鹰 邹开歧
编辑：姚小红 洪与 杨玲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