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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悦读·小说】巴可《教师老王的信条》(二)

【作者简介】巴可,四川三台人,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现受聘于文学院创作员,居绵阳。发表中短篇小说多篇,本篇小说载于《中华文学选刊》2010.1期。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未经许可,不得转载)

4

卿靖、谢致兴、熊兵号称九·五班三大天王。他们早就没心思读书,整天泡在班里,乖乖地陪别人,还被人管着,那算什么,废物!成绩差就不说了,那是爸妈没遇好,被人认为废物,被人管来管去,他们不干。他们要在人前证实自己不是白痴,让人认识到他们不仅活得有板有眼,而且也有能力治人。

老王到任班主任未满一个月,九·五班挂牌不翼而飞,出现在徐校长办公桌上。挂牌背面歪歪扭扭写着:“坚决要求彻消九五班”。庞文渊知道此事是三大天王干的,向老王告了密。

老王立即实行帮后行动,与包括三大天王在内的十来名后进生促膝漫谈。从红岩渣滓洞的英魂,谈到红旗下的少年誓言;从凿壁偷光,锥刺股,谈到苏洵大器晚成,范进耄耋中举。老王以四川李伯清散打式侃侃漫说,不在于要这些学生听懂什么,而在于吸引他们的听力。当这些学生完全进入谈心会的氛围时,老王才引入主题,让学生畅所欲言,谈面对毕业的感想,谈学习中的困难。十来个学生围坐在老王身边,没轻视与不敬。学生的话匣子一打开,就竹筒倒豆子,把自己的苦衷倒了出来。有人还编了顺口溜。

数学1 2 3,脑壳都憋烂。

英语A B C,难记又难写。

史地理化生, 科科折磨人。

老师刁难我,我跟老师火。

爸妈打麻将,悠哉我上网。

如此迎中考,成绩哪能好?


卿靖一言未发,但他的心思分明写在右嘴角,那是一丝怨恨。老王试图与卿靖心灵互动,但没奏效。

三大天王仍在行动。

上早自习,老王和学生们走进教室。黑板上有一行字:“王下巴,土包子,九·五班不要你!”

老王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但面对几十双惊愕的眼睛,他很快平静下来。作为教师,有责任心平气和地处理好一切问题,千方百计为学生营造成人成才的良好心灵空间。此时,老王任何一个细微举动都被关注,即使说错一句话,也会对学生的思想产生不良影响。

秋浩然站起来,他是二大组组长,卿靖是他的组员。他安慰王老师别在意,说黑板上写的不是全班同学的意思,是卿靖和他的“天王团”别有用心乱写的。卿靖像被撮了一下的蛤蟆,跳起来骂秋耗子瞎说。

老王说:“谁写的不要紧。写了,也不为错。想必写这话的同学对我有意见。王老师很乐意听意见,你可直接与我谈,或把意见写在教室后面的意见栏里。不过,我喜欢我们班的同学,现在,我是不会离开九·五班的。”

下课后,老王和一些学生出了教室。卿靖兴师问罪,带领他的天王们直奔秋浩然。秋浩然毫不示弱,说卿靖平时来得晚,经常迟到,今天却来得最早,还与谢致兴、熊兵翻窗进教室。卿靖破口大骂。

“不准骂人!”学习委员刘芳指责卿靖。卿靖凶神恶刹扑向刘芳。

“你,干什么!”

“教教你,叫你别多嘴!”卿靖一把抓住刘芳胸前衣襟。

“流氓!快松手!”刘芳用力挣扎。卿靖举手要打刘芳。

“不许打人!”卿靖冷不防被人拽着后衣领一摔,他一个趔趄,还没回过神来,又被人抓住前衣领,他的王老师出现在面前。

老王把三大天王叫进办公室抖着大下巴一顿训斥,这与从来就温和的老王判若两人。卿靖对老王的训斥不以为然,像泰然自若的将军,根本不正视老王,也不低头,傲岸不羁的歪嘴似乎在说,你吼啊,跳啊,城里的大爷、大款我见多了,你个土包子,从哪个山沟钻出来的,跟我耍横,哼!


5

马局长刚进办公室坐下,三大天王就大大咧咧进来,声称要举报王下巴。

“王下巴?”

“就是实验中学的王大一!”卿靖举报老王体罚学生,骂脏话,不修边幅,抽烟,等等,说王大一不适合在实验中学教书,更不适合做九·五班班主任,还扬言,如果不把王大一调出实验中学,他就上告,就找新闻单位曝光。

马局长表面冷静,心里却嘀咕,这个老王,进城才一个多月,就捅娄子了?马局长向几个学生表态,市教育局将对他们反映的情况认真核查。

 “请问,你是马局长吗?”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走进来,后面跟着一群人,十几个学生和几个家长使局长办公室的空间一下变小了。女孩说他们是柳林的,是王大一老师的学生。还说马局长偏心眼,只顾城里,不管他们山区学生,王老师调走后,他们班月考成绩在年级由原来的第一名下降到倒数第二名,降了六个位次。一位家长给马局长提意见,说马局长不该在半路上把王师弄走,就是马局长看上了王师,也该让王师把柳林这些娃儿带毕业再说,不就大半年时间嘛。

面前两批人,一边赶老王走,一边要老王回,难道老王真不该到实验中学?

下午,在老王与他的柳林学生观光于大厦林立的街头、叙情于山水环绕的公园时,锦江市教育局五人调查组悄然进入实验中学,直接深入九·五班,每个人脸如铁板。九·五斑的学生被一个个叫到会议室询问。


徐校长猛见市局领导在学校里走动,大吃一惊。不怕皇帝旗鼓大张,就怕皇帝微服私访。局领导不期而至,肯定是他的学校出了问题。当得知老王被查,他当即汗毛发直。实验中学再也经不住折腾了,他也经不住打击了。处理侯老师,他受牵连,校长前面加“代理”,他无所谓,被全市通报点名处分,实验中学名声扫地,差点要了他的命。如果再处分老王……徐校长不敢想下去。

九·五班由调查组一个工作人员守着。学生们先是暗地传言,后来就议论,声音越来越大。刘芳哇一声哭起来,全班就静不下来了。

“同学们,”庞文渊认为发挥他特长的机会来了,就站起来,“教育局要处分王老师,我们答不答应?”

“不答应!”

学生们一窝蜂出了教室,直奔会议室。面对学生质问,调查组无从答复,就通知徐校长保驾护航。学生们见调查组偏向卿靖,个个忿忿不平。他们认为,教育局查处王老师,就是查处九·五班,委屈王老师,就是委屈九·五班的同学们。几十个学生来到市教育局,一些学生各举一张纸,一纸一字:“坚决反对查处王大一老师!”

机关大院顿时轰动,不少干部前来劝导学生回学校,可没一个离开。消息不胫而走,社会上很快传言:“实验中学的老师又被处分了。”“学生群体到市教育局请愿。”

在电视台记者扛着摄像机采访学生时,马局长回到机关,看见院里乱哄哄的,不禁吃惊。学生举着的标语告诉了他一切。这个王大一,来到锦江怎么就这么招事?这个王大一,怎么就这么受学生拥戴?马局长向学生们耐心解释。

 “可是,马局长,”班长何如说,“即使教育局不处分王老师,调查组到学校调查,也会在学校和社会产生不小影响,对王老师和我们九·五班非常不利。”

马局长踱了两步,说:“这位同学说得对,但我们只能这样做。有人举报,就得调查,而且必须彻彻底底地查。我们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放过一个问题。真金不怕火炼,党和人民培养了你们的王老师几十年,相信他会正确对待。也请同学们放心,社会是公正的,一定会给你们的王老师和你们九·五班一个公正结论。”


6

老王接到马局长的电话立即回到学校。徐校长告诉老王,卿靖砸烂课桌跑了,要他尽快找回卿靖,九·五班不能出任何差错,否则,谁都负不起责。老王一头雾水,他的九·五班出什么事了?卿靖怎么啦?为什么砸课桌?为什么跑?

老王去富贵鸟花园,刚到校门口,一个年轻人肩扛摄像机拦住他。

“王老师,据了解,你班学生卿靖向市教育局举报了你体罚学生的行为,对此,你想说点什么吗?”

“你说什么?”

年轻人把话重复一遍。老王犹如五雷轰顶,几乎失态。围观的人都看着他。虽说长期生活在山区,年轻人肩上扛的什么东西,他知道,年轻人是干什么的,他也知道。他一时乱了方寸,脸上的肌肉抽动一下。但他必须镇定,因为他是实验中学的教师。

“对不起,我有急事。”老王转身走了。

来到卿靖家,老王敲了一阵门,没敲出卿靖,却把隔壁邻居敲出来了。老王请邻居帮忙留意,如果卿靖回家,就给他打电话。听说老王是卿靖的老师,邻居就对他很客气,说该好好管一管靖娃子。

老王又找到卿靖的叔叔家。卿靖的叔叔一提起侄儿就气愤,他以为老王是上门告状的,没等老王多说,就一股脑数落起来:“那臭小子,简直不识好歹。他爸一出事,我就让他住我这儿,什么事都不要他做,只要他争气读书,我当叔的就满意了。可他经常在外面惹是生非,过不了两天就有人来告状,半夜三更都有人找上门来。我和老婆天天都为他提心吊胆,天天都给他讲,叫他别进网吧,别跟不三不四的人混,可他不仅不体谅我们的苦心,反而觉得烦,跟我们赌扯赌闹,说他在我这儿不自在,要我把他爸留下的钱全给他,自己过。几十万啊,王老师,我敢给吗?我不给,他就天天闹,居然还到法院告我,说我虐待青少年,犯了未成年人保护法,还说我贪污他的钱。嗨,你看我这叔当的,费力不讨好,里外不是人。我管不了,就把钱交给他爸的好友老敬,让老敬管他。”

老王说,卿靖失踪了。他一愣,接着拨卿靖的电话,卿靖关机了。他又拨老敬和另几人的电话,都不知卿靖去向。

听老王说了事情原委,他又说:“要说寻短见,靖娃子是绝对不会的,就是全世界的人都寻短见了,他也不会。那臭小子,心比铁还硬,比虎狼还狠。不过,他可能惹事。这会儿,十有八九跟黑牛几个混混在一起,那都是些夜不归家、爸妈不管的人。”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从卿靖的叔叔家出来,老王去了几个网吧,都不见卿靖踪影。他茫然地在街上走,鬼使神差进入街头花园。花园里林木茂密,夜色昏黑。虽不能尽情欣赏盛开的菊花,但暗香浮动的境地让人沉醉。夜色庇护下,每一张椅子上,一对对情侣相依相偎。老王意识到误入了伊甸园,正要离开,却听见熟悉的声音,再听,是顾思娴和庞文渊在说话。他们怎么在这儿?哦,今天星期五,不上晚自习。借街面反光,看见他俩虽不像情侣那样亲密,却挨得很近。庞文渊凑向顾思娴低声说什么,大鼻贴耳。老王咳一声,走到两人面前,打火点烟,火光照亮大下巴。顾思娴看见大下巴就喊王老师。老王与两个学生走出花园,问他们怎么来这儿?顾思娴说他们也在找卿靖,同学们都在找。同学们知道,如果卿靖出了事,王老师和九·五班都会受牵连。

十几岁的娃娃操这份心。也许,这就是当今城市学生的特点,有主见,敢主张;有思想,敢作为。他们比成年人更激进、活跃,在爱的沐浴中,酿就了阳光心灵,心灵的阳光照亮自己,也照耀别人。但独生子女的襁褓滋生了他们任性地兀显个性的特点,他们容易忽略行为的环境和结果。

旁边一家商店门口放一台电视机,音像不错,一些人驻足观看。

“锦江电视台。本台记者报道:我市实验中学学生状告教师体罚行为……”随着播音,电视屏幕出现画面,接下来是记者采访的镜头:卿靖说他被王大一抓出了血痕,衣扣被扯落了。何如和同学们说卿靖耍流氓。卿靖愤怒地歪嘴就骂:“你们都是王大一的狗腿子!他妈的,老子一辈子也不来读书了!”卿靖向校外跑去。

屏幕上出现老王。因是夜晚,看电视的人们没认出老王。离开那家商店,老王就叫两个学生回去,又电话通知其他学生停止寻找,立即回家。

不知走了多久,老王累了,就在街边憩园椅子上歇息。他手托大下巴,呆呆地望着灯光辉煌的街面,脑子里反复出现抓扯卿靖的情景。王大一啊,年逾四十,重于修行,怎么会对懵懂待喻的学生施以武力?干了二十年教育,深谙育人之道,怎么会有如此无奈之举?王大一啊,你也有不能自控的时候。

黑夜里,惊恐的卿靖,大咧嘴,几把尖刀向他逼去,他后退,拼命奔跑,悬崖……老王猛一惊,从迷糊中醒来。夜深了,秋露湿了草木,他觉出寒意,站起来。卿靖回家了吗?邻居怎么不来电话?

街上有人叫卖。老王向前走,迎面一个推车卖芝麻饼的喊他。老王定睛看,是侯老师。

“侯老师,你……卖芝麻饼?”

侯老师叹口气,说:“我辞职了,老婆不让我去黄石冈,一时又没找到工作,就帮人推销食品。这芝麻饼很香的,来,尝两个。”侯老师拿几个饼塞到老王手里。一股香味钻进鼻孔,这饼还真的不错,可老王不想吃,把芝麻饼放回了车里。

侯老师问老王,怎么这一夜了还没回家。老王就叹气摇头,说在找卿靖。

“哦,我在电视上看到了。这个卿靖,真是个害人精。你千万挺住,别落到我这地步。”



顾问:朱鹰 邹开歧

编辑:姚小红 洪与 杨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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