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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悦读丨小说】李芳洲《万里抢海伦》(二)

【阅读悦读丨新生代】骆诗颖《又见蓉城春天》

文/李芳洲

【作者简介】李芳洲,四川省作协诗人、作家、中国诗歌学会会员,高级心理咨询师。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她用酒杯猛地碰过来,鲜艳的指甲和一声撞响,把我从遐想中拉回现实。她喝了口白兰地,问:“凭你的智慧和阅历,一定从看到的情形里,有不少的想象吧?”

我说:“是的,仔细看那个叫你妈的女子,长得又土又丑,一点都不像你。论年龄比起来,顶多小你三四岁,叫姐姐还差不多。那娃娃还叫外婆,我觉得似乎阴阳颠倒了。你年龄四十来岁,怎么能生出三十多岁的女儿?于是就相信,这里边一定有非主流的意外,不是吗?”

“是啊,人一生总被无常、难料、不测、未知、不可控、跌宕、翻滚包围。你我皆凡人,命运走向哪得知!”说罢呜呜地哭起来。

这不像她的做派。那个光彩照人,意气风发,口含晨曦,头顶霞光,指挥若定的女人,哪里去了?我替她拭泪,捧着她秀美的脸,安慰道:“这人生魔幻,变数惊悚。连高科技、大数据、民意调查、众口暗示,连赌博公司不都输给意想不到了吗?人家希拉里该怎么哭呢?想开点儿,有咱姐们儿相帮,哪有过不去的火焰山?”我故作无所谓地笑笑说。

接着起身拉好帘子,使夜晚的凉气不那么瘆人。又冲了两杯热咖啡,与她慢慢地喝着。心想:身体暖和,心就不冷,多少事就有延续的可能性。幸好这人平日爱心不薄,得意时善待他人。两口子还成立了私人基金会,资助那些协助政府,寻找被拐妇女儿童的人们。尽管多次被骗,依旧初心不改,一如既往地出资营救受害者。

回忆中的一组组画面,是女友常组织一群人,堵截贩卖婴儿的人贩子;被折磨得变形扭曲的女子;还有两三个已不认识亲生父母的儿童;尤其是早已哭哑了嗓子,奄奄一息的十来个婴儿。那画面时常鞭打着大众的良知,使人不忍回忆。

我握紧她冰凉的手,说:“告诉我吧,我等着。”

她沉默好一阵,紧咬嘴唇,强忍住夺眶的眼泪,将积压多年的苦水缓缓地吐出来,继而因心潮澎湃高压泵似地迸射出来,流淌在我俩心上、脸上。

她摇头拒绝我擦泪的纸巾,开口道:“那是我即将步入高二的暑假,八月的重庆酷热似火。我想跟同学一块儿到海外旅游,让父母给我兑现那张支票(考上重点高中就奖励我出国游玩)。可是不知是他们真的经济上拮据,还是别的原因。总之无论我怎么闹,怎么求,他们都不肯应允——尤其是我妈……最后是我舅舅邀我去看外婆,转移了我的不满。

于是我就辗转多日,到达西北一座偏远小城镇,去庆祝15岁的生日。到了那里,我几乎没有什么新鲜劲和新奇劲。只觉得这儿和我生活的大城市有隔世之感。好在长辈们、表兄们热情有加,才让我愿意留下来,体验一把偏远小地方的风土人情。心情不好,无论是黄昏早晨,都对四周没有美感、好感。满眼满耳都是他们口音土、穿着土、观念土,除了愚昧就是落后。我疑心时光在这儿停止流动。

也就是在我生日前两天,表哥表姐约我看电影,散场后我就找不着他们了。刚来四天,道路不熟,环境陌生,很快就迷失了方向。就在我左顾右盼,比划着问路时,一辆面包车停在我面前,用生硬的普通话友好地问:‘小姑娘是外地人吧,要上哪儿?我捎你一程。’我毫不犹豫地说了一个含糊的地址。那人说:‘好嘞,上车吧。十多分钟就到了。’我说了声谢谢就坐了上去。

汽车在崎岖坑洼的公路上蜿蜒颠簸,熟悉的景象消失了,我开始警觉,问:“你们走错了,不是我回家的地方!”

三个男子和一个女人相互使了个眼色,安慰道:‘别急,马上就到。’

天黑下来,汽车仍在继续开,我害怕地哭起来。那女人便甩了我一耳光,骂着土话:“妈的,逼丫头,再喊就弄死你……”

我想这下糟了,叫天叫地有用吗?我哭啊,哭啊。他们用脏手绢蒙住我的嘴巴和眼睛,不知过了多久,等我被一阵鞭炮惊醒,才知被卖到深山老林的一户人家做了媳妇。面对那个可怕的丑男人,我吓晕过几次。也不知那些日夜是怎么过来的,自己竟没有死!他们当然不愿花钱买的女人轻易死去,还指望着传宗接代呢!

当我意识恢复,就想着逃跑,他们把我锁起来,捆起来……在我第二次被抓回来,打得皮开肉绽的时候,就听那婆婆,悄声对他儿子说:“瞧她吐得那么厉害,恐怕是你婆姨有喜了。别打得太狠,小心流产。”

我听到了这些话,心想难怪跑不快,原来是有身孕了。但也不能认命,姑且先忍忍,待生下那东西,再另谋逃策。总之说什么也不能跟这类人过下去,即使被野兽吃了,被虫蛇咬死,也要跳出火坑。下一次逃跑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倘若再失败,我就一脑袋撞死,或者跳崖。说实话,想从那里成功逃亡,绝不亚于越狱。若不用智慧,蛮干,逃亡之路会更艰难。我得先表现出顺从、听话,否则真被他们打残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这儿地老天荒,谁替你伸冤报仇?这儿的人,似乎都互相帮忙,抵制政府的宣传,谁能帮我呢?

从此,我静下心来,帮着做点家务,装出打怕了、安心了的样子。”

夜风贴着水面,似低语,又似呻吟。船工们慢慢悠悠地划桨,绕洛克岛、王妃岛转圈。他们忽高忽低地唱着、笑着,用粗野的方言,开着低级趣味的玩笑,好不自在。

我问:“那个喊你妈的,真是你女儿?”

她听了脸色铁青,身体像船一样地摇晃,眼里淌出带火的热泪。那泪因急因猛,把她精致的妆容冲塌了,胭脂粉底、霜、露裂成一道道沟壑。她咬牙咬唇地说:“是的,是我还差两个月满16岁时生的。”

我听了,惊骇,沉默。心想,不知有多少尘封的类似事件,在人世间倒转,仿佛帽子、靴子错误穿戴!一个实际年龄四十左右,而看起来只有三十来岁的美女,竟有一个25岁的女儿。

我的眼睛像电钻一样,钻进她的脑袋。她连碰了我两下,把酒杯塞到了我手上,才使我缓过神来。我们轻轻地碰了碰,她一扬脖喝干,而我只象征性地抿了一口。她眼睛红红的,睫毛上残留着泪珠,冰凌般晶莹,好像硬是被意志定住,没往下落。

“她五官都不像你。”我喃喃自语。

她说:“你知道,我生这孩子遭多少罪。妊娠反应强烈,呕吐不止,手脚浮肿。为了催乳,他们逼我一碗碗地喝草药。生产时,我大出血,昏迷了两天。我以为能幸运地死去,想不到又活过来。”

她说着,使劲地眨着眼睛,不让回忆的眼泪掉下来。我心痛地紧握她冰凉的手,她靠着我,咽下哽咽,继续道:“你知道我生她时的环境吗?”

我摇摇头。

她说:“他们扫来了一堆灰,抱我坐进去。当时我痛得分不清方向,似乎连眼睛也看不清了。以为是错去了下蛋的鸡窝。”

我问:“为啥不到炕上生呢?”

她说:“他们怕血污了被褥……”

我脑中立即晃出酒精、碘伏、来苏儿、泡手桶、抢救药、白大褂、白床单,和站在她身边接生婆那脏兮兮的长指甲、锈剪刀、灰堆对应着,相互重叠、交互,恍若两个世界——文明和野蛮!

“说真的,一见到那孩子,就联想起暴力蹂躏我、打骂我的丑陋男人。因此,我怎么也爱不起来那女孩儿——尽管她是无辜的……”

我理解地点点头。

十一

“就在我绝食不成,自杀无果,心情绝对低谷的时候。他家一个远房的堂弟来拜望,见我孱弱多病,很像个学生,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怜悯。面对当地的陋习,也不好说什么,临走送了我一本汪国真的诗。那些诗都很正能量,看了像彩虹,像明灯,从此我有了精神支柱。‘输要输给追求,嫁要嫁给幸福’。是啊,我还没来得及追求,怎么就认输了。

于是,我开始认真吃饭,锻炼身体,答应给他家生几个娃。他们母子很高兴,再也不担心我身体不好会死掉,让他们9000元买来的媳妇泡汤。

由于我没奶,就学着把米、豆子磨碎,搅成糊状,喂孩子。怕怀孕,每当和他在一起就很紧张。终于有一次和他们一道走亲戚,趁他们都在打牌,我便抱起孩子到外面溜达。见路边有一个小诊所,赶忙进去问:“你们有没有避孕药?”那医生说有,我就拿出仅有的钱买了7粒长效避孕药,宝贝似得藏好。暗暗祈祷:苍天保佑,但愿不等我用完,就能获得自由。刚走出诊所一分钟,他妈就追来找我,看我嬉笑着逗孩子,才放心地回到牌桌。

他们渐渐放松了对我的看管,母子俩上山打野果、捕猎小动物、伐木,留我在家带孩子。

一天,我终于有机会听到卡车的声音,知道是那个前些天来买山货的人来了。急忙跑去拦住他,哭着求他救救我。那汉子浓眉大眼,身板结实,见识广博。听了几句,便明白是怎么回事,急忙用手指远处说:‘小心,他们就要回来了,我也是有家口的人,不愿惹事儿。’

见我哭得很伤心,就长叹一声说:‘让我盘算一下,后天这个时候,在村外杨树沟等你。’

临走,又瞪我一眼,说:‘丫头,你让我冒这么大的险,拿啥谢我呢?’

我说:‘我没有钱,以后一定报答你。’

他在我脸上拧了我一把,催我快回家。

十二

我有了希望,辗转反侧,紧张焦虑,既兴奋又恐惧地熬着时辰。第二天傍晚下起大雨,我想:天呀,你睁睁眼吧!天不好,他母子不上山,我就出逃无望。

也许是我的祈祷感动了上苍,两小时后雨就停了。一阵阵大风使乌云散尽,明月高照。

第二天上午,他们照例上山,我把孩子喂饱,换好尿布,用桌椅板凳挡住炕沿,防止孩子跌到地上。我穿了一件厚的衣服,带着大草帽,悄悄走向杨树沟。

我刚心慌地站定,就听见两声清脆的鸟叫。我本能地朝叫声望去,见他朝我招手,才放心地飞跑过去。

司机大哥在前面走,密林的枝叶在我脸上、身上抽打。好容易穿过林莽,到了一条河边,他突然站住,命令我立刻把衣服脱下,我顿时吓得面无人色,以为又是……接着,司机大哥便扔给我几件男人的衣服,叫我快换上……我还没弄明白,他就把我的衣服扔进河里,鞋子留在河岸。

我跌跌撞撞,满身挂彩,跟着他跑到开阔处。上了车,依旧心惊肉跳,不知祸福地跟着他。但愿过去的一年半时光,随着扔进河里的衣服,永远漂走,越远越好。我越是忧心如焚地巴望快快离开这崇山峻岭,可车越是开不快。这里一面是阳光透不进的密林,那些藤蔓枝条,像伸出的利爪、老人的巴掌,拍打着车身,一面是刀切斧削的峭壁、深谷,路面坑洼,高低幅度很大,拿现在的眼光看,这哪叫路啊!那真是鲁迅说的‘其实地上本没有路’,硬是被人畜踩出来的。卡车就是擦着绝壁,挤着树身,蜗牛似地一点一点往前蹭。我闭上眼睛,躺在车厢的麻袋下,时刻准备,他们追来便跳崖。我不敢看天,不敢看车外,只觉得分秒都被冻住了,卡住了,趴在那儿。

就在司机‘唉’地长吁一口气,预备在稍宽的烂路上加速的时候,我隐约听到远处的狗叫,立即心跳加快,血压升高,意识模糊,天旋地转。前两次逃跑,都是被那大黄狗领人搜寻到的。我下意识的尖叫了起来,司机大哥朝后望望我,问:‘干嘛呢,发神经啊?’

我说:‘狗,狗,他们找来了。’

司机定了定神,听了听,略一沉思,将车横在路上,拦着远处的人们。

他紧张地向四处张望,见旁边悬崖上架着几根铁索。立即抱着我快速跳上随时可能断掉的铁索……我说:‘大哥,别让我连累你。让我跳,跳……’

他甩了我一巴掌,将我抱进一个不大的古寺,对一群老僧人说:‘求求你们发慈悲,救救这个可怜的姑娘,我们不是坏人……’

说罢又飞快地下去蹲地上假装修车。”

十三

“山村的夜来得很早,浓重的雾裹住了山林,也裹住了人们的思想,纵然是庭户无声,终难见明月高悬,普惠众生。

老僧们藏好我,煮好饭菜,叫我同吃。我不知前面的吉凶,用眼泪米汤泡饭,勉强吃了几口。在黑漆漆小屋的草铺上,想着一年多的不幸,哭了好久好久。不敢去想下面发生了什么,快天明才睡着。

第二天,僧人们做完功课,司机大哥也悄悄地回到寺里。我向众僧人哭诉了自己的经历,僧人们听后,手捻佛珠,口念‘阿弥陀佛’。接下来,又朝着他问:‘你那儿怎么样?’

司机说:‘我下去七八分钟,他们三个人就带着狗追来了。狗儿人儿车上车下,地毯式地搜索,见没有他们要找的,十分恼怒。一个帮忙的男子说:‘或许这丫头真的跳水了,唉,到底是年轻轻一条性命啊!她妈说:‘我们还损失一大笔钱呢!’他儿子恶狠狠地两眼冒凶光,手指着我骂道:‘若是你敢帮忙藏了那妮子,你休想出得了山,我会扒了你的皮,扔深谷……’我怒冲冲地辩解:‘你们吃错药了吧?藏她对我有啥好处,我有老婆孩子,做生意的管这等闲事儿,吃饱了撑的……’

我不等司机说完,就跪在老方丈面前说:‘收下我落发为尼吧。我怕走不了,连累了大哥……’

方丈扶起我,转动念珠,擦了擦老眼,笑道:‘姑娘哪能来这儿,且不说这里日子清苦,我们几个也实在是一心向佛,才到这人迹罕至的悬崖修行。’

他打断我苦苦的哀求,指着我说:‘姑娘尘缘未了,还有些慧根,有些福气。此难一过,必成大器。人生多磨难,你看我们如今风轻云淡,当初胸中何尝不是雷霆万钧。因为世事变迁,方才看破红尘……姑娘只消记住,成功后,永远莫忘助人,莫忘积德行善,做人做事经得住良心天平称量,因果尺量。面对利益,只占六七,给他人留足二三,还要把一个个善念转为善行。一把锁,锁住得寸进尺的贪欲,就会宏福一生。’

又对司机说:‘你救人,切莫有私心,这样才给自己加分。’边说边锐利地看着他,吞下后半句。

(图片来自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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