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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悦读丨小说】毛颖《深水爆破》(五)

【阅读悦读丨诗歌】藜藿《呼吸也那般的疼痛》(组诗)

文/刘宏宇

【作者简介】刘宏宇,常用笔名毛颖、荆泓,实力派小说家、资深编剧,北京作协会员。著有《管的着吗你》《往事如烟》《红月亮》等多部长篇小说。主笔、主创多部影视剧本,其中《九死一生》(30集谍战剧)、《危机迷雾》(38集谍战剧)已在央视、北京大台播出,《婚姻变奏曲》(30集情感剧)、《阿佤兄弟》(电影)已拍摄完成。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14 

郭秀梅徘徊许久,终于壮着胆子去开门,果然如她所料,门应手而开。她不禁欣喜,探头出去,满眼都是深夜宁静的昏暗。

她把门开大,一脚踏出,凝住,迟疑许久,又退回,轻轻关死门。

她开门、探头、半身出门、犹疑、退回、关门这一系列动作,都通过走廊里隐蔽安装的监控探头,传递到招待所主楼地下层一间封闭的监控室内的画面上。

对着画面观察的,是陈国栋和市委机要秘书杨帆。陈国栋显得很慵懒,有着“玉树临风”身姿、气质和“熟男”型“类明星”俊脸的杨帆,却看得很认真。

杨帆瞥陈国栋:“我觉得,可以谈了。”

陈国栋若无其事地应着:“你觉得可以就可以。”

杨帆斜睨他,见他在闭目养神,轻轻碰碰:“那您倒是去呀。”

陈国栋睁眼瞪杨帆:“我去?你怎么不去?”

杨帆避开陈国栋目光:“我算老几啊我去。我是来协助……”

陈国栋打断:“狗屁协助!”

“嘿,老陈,陈处长,咱这可是工作,你对我有意见可以提,别爆粗口啊!”

陈国栋故意装作瓮声瓮气地:“对不起!”变成正常、严肃语调:“我得避嫌——”

杨帆无所谓地:“狗屁!这回轮着我爆粗口了。对不起啊老陈,没别的意思。你想想,要真想让你避嫌,你现在会在这儿吗?你刚刚能去吗?”

陈国栋不屑一顾地摆手:“那也不能……”他忽然凝住,避开杨帆直视过来的目光,像在琢磨什么,自语般叨咕:“也是啊……”

杨帆咧出富于“文艺范儿”表现力的微笑:“去随便聊点儿什么就行。没多大事儿。要我看,根本就没事儿!只是为妥当,过了今晚,什么都过去了。”

陈国栋不满:“什么都过去了?说的轻巧!明儿关你一宿试试看!”

杨帆戏虐般还嘴:“您抬举我了。一没能力二没影响,小跑腿的一个,哪能有这待遇啊!”

陈国栋气鼓鼓猛起,吓杨帆一跳。

陈国栋想说什么,到底憋住没说,大踏步出门。

杨帆背对门,流出一丝阴损的笑。

门被从外面很响地关上,杨帆猛一震,阴笑变成怨毒,冷冷回看门,鄙夷地冷笑一下,盯回画面,公文包里取出备用手机拨号,不时扫一眼监控画面。

“明星歌舞城”附属会所“梅”字包房,到处洋溢“梅花”主题,弥漫古朴、清雅气度。

西装笔挺、一身儒商气质的孔兵,跟身穿“首长夹克”、微微谢顶、从骨到皮透着严谨风范的王维克对坐品茶。

名牌休闲西装、运动员体格的于彤生,背手立在王维克身后,挑衅般看着对面静立孔兵身后的苗苗;油光水滑的背头加大敞的衬衫领口露出的手指粗细的金链,衍射凶悍暴戾之气。

苗稍垂眼,避开于彤生目光,盯住于彤生左侧腋下。

于彤生的休闲西装很合身,他扣着扣子背着手,左腋下微微、硬硬鼓出一点。

对这样的“鼓出一点”,苗苗并不陌生,她知道,那鼓出来的,是手枪柄。她甚至可以依照于彤生的身材和那“鼓出一点”的轮廓,透视般“看见”手枪大概的样子。

孔兵端起茶杯对王维克:“这么好的茶,别糟蹋了。”

王维克干涩点点头,也端起茶杯,却没喝,轻飘飘倒进茶海:“没猜错的话,孔总是没什么要谈的了?”

孔兵埋头品茶,不应声,嘴角咧出一丝阴沉笑意。

王维克作势欲起,大腿拍得山响:“那好!”说着缓缓起身,“彤生——”说话间,他已直起,显出异常高大的身材。

他斜后方的于彤生右手伸进休闲西装左上部,手指轮廓迅速靠近左腋下“鼓出一点”的地方。苗苗一把按住孔兵肩头,错步拧身向前,跟孔兵平齐,另一手飞速插到茶海底盘边角处——只要于彤生掏枪,她会最快速度把孔兵推到身后,同时掀起茶海砸向对面!

“别紧张!”王维克从容整衣。孔兵轻拍苗苗按在他肩头的手。于彤生插进西服的手,高翘着大拇指缓缓抽出,食指中指夹出一叠钞票,轻漫地撇在桌上。

“我们埋单,孔总慢慢享用。”王维克阴沉地冲孔兵微微颔首,昂然而去,于彤生紧跟,回头充满戏虐带着猥亵地瞟苗苗一眼。孔兵用力按住苗苗手背,示意她镇定。

苗苗给于彤生一个大白眼,飘开目光。孔兵突然提高嗓门,中气十足地发声:“不送!”

苗苗倚窗往外望定王维克于彤生驱车离开,轻轻放下窗帘一角,说“走了”。话音未落,包房门开,一身休闲装的吴为擎个平板电脑施施然进来。

苗苗见了一惊,随即变成嗔怪神情:“躲什么猫猫啊!”

吴为关上门,嬉皮笑脸走近:“怎么是躲猫猫呢,正事儿还忙不过来呢。”

说着话,他坐到王维克刚刚的座位上,打手势聚拢孔兵苗苗,操作平板电脑:“这个事,我反复想过,还是应该照顾一眼,善始善终嘛。”平板电脑屏幕上,是于彤菲的大特写。

几乎同时,刚离开“明星歌舞城”的豪华版奔驰轿车里,王维克接到手机,哼哼哈哈一阵挂断,对身边的于彤生:“你姐今晚回坪川,知道么?”

于彤生撇嘴:“别跟我提她,我不认识她!”

王维克宽容一笑:“年轻人,气性就是大。”

于彤生不服气:“不是气性不气性的事儿!王总您不知道,她……她……她没良心!”

王维克夸张地哈哈笑一下:“良心——”看定于彤生,“老弟,良心这个东西,金贵得很哪。有人不懂得它的金贵,动不动就招摇出来,久而久之,沾满污秽,变得一文不值!真正懂它的人,会好好收藏着,别人不细看,不往深里看,是看不见的……”

于彤生似受触动,斜睨看车外的王维克:“你了解她么?”

王维克不假思索地快速应答:“自以为比你了解。”

于彤生闻言怔住,呆呆盯着王维克,看王维克缓缓扭过头,目光投过来跟他对视。

王维克缓缓垂眼,语重心长地说:“离得近,未必看得清。好多人好多事,其实都是这样。人跟人之间,越是亲近,往往越不设防,发生矛盾,也就越容易彼此伤害。你不喜欢她,固然是她有她的问题,可也不能说,你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吧。她跟你不是一个妈生的,你妈死后,她又要拉扯你又要打拼事业,粗手大脚、失之严厉,在所难免。你不满意她,也许是想要更多,而没能得到——”

于彤生粗暴打断:“她害死我妈!”说话时,他拳头紧攥,骨节发出阴森的爆响。

王维克怔住良久,轻轻、缓缓拍于彤生大腿,像是表达类似“理解”、抚慰的意思。

于彤生缓缓松开拳头,王维克低沉地说出三个字:“不是她。”

于彤生脑袋嗡的一下,瞠目结舌看定王维克,遭遇对方一脸的平静如水。

明星歌舞城会所“梅”字号包房,吴为孔兵凭窗看苗苗开火红色悍马车飞速离去,不约而同吁口气。吴为明显是在舒缓紧张情绪,孔兵却更像意味复杂的叹息。

吴为拢孔兵坐回,漫不经心翻弄平板电脑,任由孔兵料理茶水,有一搭无一搭地问:“真的不想见见?”

孔兵从容动作:“谁?于彤菲?”

吴为抬眼飞扫他一下:“明知故问!”看回平板电脑:“应该怎么形容她跟你?老情人?还是……”

孔兵自嘲地笑,放一杯茶在吴为面前:“新的也好,老的也罢,既为‘情人’,就当有‘情’。她有么?”

吴为抬眼直身,端起茶恭敬致谢,饶有兴致地看定孔兵:“说的好!”

孔兵低头品茶:“照我看,苗窕,哦又错了,她喜欢人家叫她‘苗苗’,我老改不过来。”

“随便,反正她也不在。”

“还是改过来好。苗苗,照我看,对你倒真像是一往情深。这时代,这么有情义的女子,可是比大熊猫还宝贵难得啦!”

吴为轻笑:“谁知道她是冲着我这个人,还是——”

孔兵打断:“我看至少不是冲你的钱。相信我——这方面,我是既有经验又有教训。经验深刻,教训惨痛!这姑娘的心,应该不是用钱能买到的品种。”

吴为仔细咂摸嘴,像在深度品味茶香,缓缓仰靠,呆望游动闪烁梅花图案的天花板:“这就是问题所在。不能用货币单位标价,就无法购买——”他缓缓直起脖子,正视看定他的孔兵:“不能完成购买,就用着不踏实。”

孔兵平静的脸上,飞掠过一丝阴寒,随即变成干涩笑意,垂眼看茶,欲言又止。

吴为抄起平板电脑摆弄:“还是知会给那边吧,更稳妥。”

孔兵缓缓瞟他一眼:“通过向阳?”

吴为专注操作:“不,这是脏事儿,向阳太爱干净,不让他沾。”

孔兵不以为然:“爱干净不等于就干净。”

吴为停手,带着笑意翻孔兵,突然,笑意里射出森冷之气:“爱干净,已经不易了!”

15 

按坪川市中级检察院检察长冯建新的直接交代、部署,针对于彤菲涉嫌利用公益事业欺诈及非法集资一案,在只有匿名检举材料而缺乏证据的情况下,由检察官向阳,以检察院名义,非正式向坪川市公安局揭示检举材料、建议立案、协调促成对于彤菲启动一般刑事调查。在由刑事调查启动起的法定48小时时段内,公安、检察双线出击,参照检举材料,积极调查取证。建议公安“主内”,重点询问于彤菲;检察方面“主外”,牵头外围调查。

由于案件性质、涉及到的一些人员以及主要嫌疑对象于彤菲的特殊、敏感,冯建新命令,外调工作须严格保密、限制在最小的通达范围之内。他让向阳马上推荐基层精干人员,由他亲自甄别、沟通,在次日上班前组成精干的特别工作小组,交向阳领导;向阳提议名单后,旋即连夜与公安沟通协调,争取利用于彤菲来坪川的机会,最快速度事实促成刑事调查。

自从来到坪川,进入检察院,向阳接过不少“烫手山芋”,可哪次都不如这次“烫手”——冯建新检察长那台平板电脑里的检举资料,说的头头是道,却丝毫没有法律适用的证据!不是“证据不足”,是“丝毫没有”!资料庞杂、量大,漫说展开调查、落实证据,就是找到恰当的突破口,48小时都恐怕未必够。而且,48小时能否“落地”,也完全是未知数!仅凭一份没有佐证的电子版检举材料就展开刑事调查,肯定不合规;别说针对于彤菲这样的“名流”,就是对一般老百姓,这么干也说不过去!公安方面只要稍有阻力,就无法推进。这还不是最糟的。要是人家公安指责检察院“违规”、“破坏程序”,从纯粹的法律意义上说,检察院这边可谓完全没有对词!更要命的是,即便实施了对于彤菲的刑事调查,不管公安能问出什么,都还是得有外调取得的证据来支持;而这个外调,不管突破口在哪儿,怎么实施,都很难绕过检举资料里提到的几个关键人物:杨帆、钟岩,还有被间接涉及的尹国彬!

钟岩是尹国彬从弘州带来的干部,一手提拔成市委常委、主抓经济的副市长;杨帆虽是坪川人,可也很得尹国彬提拔重用,市委机要秘书的职位虽不高,却掌握着不可小觑的实权,整个坪川官场,没人不知道他是尹国彬的人。

这个案子,在向阳看来,很明显有针对“尹氏体系”的意思;并且,向阳百分之二百认定,冯检早已看穿这点。按“常规”,即便不让他回避,也不应该单独、秘密、非正规地交给他主抓。他甚至想,如果跟尹国彬走得再近些,或者自己的职位再高些,权力再大些,检举资料里会不会也出现他的名字。

明知他也在“尹氏体系”里,而又特意让他来抓这么一个明显针对“尹氏体系”的“多头”大案,冯检及其背后可能有可能没有的指导者,肯定不仅仅是看中他的能力!

那么,他、他们,是出于怎样的意图?

让向阳“看清形势”,鼓动,或说“逼迫”他“反水”、“重新站队”?

还是给他及所处的“尹氏体系”合理“避险”的机会?

如果是前者,他能吗?敢吗?应该吗?

如果是后者,他能怎么办?可以怎么办?应该怎么办?

所有这些,在检察院没有监控的小会议室里跟冯检谈工作的时候,向阳都只字没有提及,可却都在脑子里走了一大圈。直到去公安局“开始任务”的路上,还在思磨。

尹国彬曾私下、明确指点过向阳:有人的地方就有矛盾、分歧甚至派系,关乎政治,没有哪个人是可以不站边的;官场上,试图不站边,做所谓“中间派”,会比任何一派都死得更快、更惨、更彻底!所以,永远不要试图做什么中间派,也永远不要相信“看到”的那些“中间派”,他们只是披了“中间派”的外衣;披外衣这个动作本身,也是他们为真正所属派系“服务”的一部分;任何派系,想要生存、发展,都需要有人充当这样的角色;他们是“潜伏力量”、“后备军”,也会是真正的“胜利者”……

内心里,向阳对这套教诲并不苟同,很觉“厚黑”,故而一直以来,他也没用心观测、体察所谓“中间派”。

在他看,至少坪川官场,核心“问题”只是“本地”和“外来”的矛盾——以市长兼市委第一副书记赵东昌为首的“本地派”,更受当地各种复杂关系羁绊,相对保守;以尹国彬为首的“外来派”,比较开放、大胆,敢于冲破各种关系壁垒。尹国彬虽强势、能干、据说在北京还有“担保人”,可赵东昌掌有大半生经营的关系网,背后还有省长卢世安;外来派虽占据了要职,可本地派更“有规模”。

向阳认为,这种矛盾,只要双方都想积极推动坪川的建设发展,不仅谈不上“尖锐”、“对立”、非此即彼,还可能通过相互间的影响,不时校正、推动,产生有利于“科学发展”和“平稳转型”的“正能量”。

可这番美好揣想,在于彤菲这件案子和冯检针对案子的安排面前,无情地显露出幼稚、天真,甚至滑稽——他的理想主义,在这个清冷的初冬之夜,被击得四分五裂、摇摇欲坠。

可叹的是,吴为早就预见了这一天!

吴为的原话是:“理想美好不等于现实美好,总有一天,美丽的理想,会被无情打破,跌进深渊!而且,十有八九,这种突变会发生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刻,从你意想不到的点上!那一天,离你不会太远,可能正带着加速度冲你来。”

向阳不甘心!他不愿意相信,自己的那一点点愿景,真的就跟现实那么不能契合,不能相容!他宁愿相信,冯检信任他对检察事业和法制的忠诚,相信他能秉公办理;他宁愿相信,检举材料对“尹氏体系”的涉及,更是捕风捉影甚至恶意误导!他不愿相信吴为预言的那一天真会到来,更不能接受——它这就到来了!

被这种理念驱使着,向阳决心“坚持”——坚持秉公!坚持无私!

决心过后,他决定就从“尹氏体系”这个角度切入调查。

做出这个决定时,他已驱车到了坪川市公安局门口,刚要熄火,却凝住。

那一瞬,他仿佛从刚刚高昂的理想境界,一下坠回现实的午夜。

浓重的黑暗,从脚下漫上来,无声无息、势不可挡地湮没了他,向他翻出理想的背面,让他突然觉得,应该就手头这件事,跟尹国彬打个招呼。

他被内心对理想的“背叛”撕扯得浑浑噩噩,忘了身在何处。

他梦呓般拨通尹国彬的私人手机,木然擎在耳边,听那单调而惊心动魄的呼叫音。

突然,他猛醒,像瞬间摆脱了围困着自己的暗黑。内心一个声音大声让他挂断电话。

他的手指坚决伸向切断键位置。可就在堪堪要碰到时,电话接通了,尹国彬熟悉的声音传来:“咱爷儿俩真是心有灵犀,我正说要打给你呢!”

顿时,向阳被重重“按”回属于他的现实。

周围仿佛陡然升起重重壁垒,厚重、柔软、如影随形、不可逾越,把他的世界压缩到只剩下他清瘦年轻的身体和电话那边尹国彬中气十足、浑厚响亮的声音。

向阳中了魔咒一般跟着尹国彬的话茬走,近在眼前的公安局大牌子,飘忽不定,时而含混,时而清晰。

尹国彬先祝他生日快乐。向阳这才发现,时间已过零点。

尹国彬说本来要搞个小活动庆祝一下,向阳急忙说一鸣安排了;尹国彬说一鸣那些都是小孩儿玩意儿,别当回事儿;接着又说手头有棘手急务,市委市府能鼓捣活动的人也都缠了进去,实在找不出空当,其实他挺想活动活动休息休息,只能再找机会了。

向阳听了松口气。尹国彬随即说不会拖太久,比如新年,或者他们年轻人热衷的西方圣诞节,到时候,要把雪雁姑娘带上。

向阳听他提卢雪雁的名字,不由紧张,没头没脑地说他不过圣诞节,据他了解,卢雪雁也不把那当节日。

尹国彬随口说就是找由头,无所谓;不等向阳应答,就问最近工作如何,有没有什么棘手的事;紧接着就说他这边有棘手的事,估计检察院那边也轻松不下来。

向阳紧张起来,含糊支吾。

尹国彬等他支吾得自己觉得尴尬、住声,沉吟一会儿,低沉地问:“冯建新有没有找你单独谈话?”

听到这个提问,向阳觉得自己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劈成了两半,一半沐浴着得救般的光明,另一半绞入了万劫不复的黑暗!

他稍一迟疑,尹国彬就在电话那边说“看来找过了”。

向阳咬咬牙,说“是”。

尹国彬没声音。

向阳深呼吸,鼓足勇气对谨慎开口:“我现在,在公安局门口。”

尹国彬“噢”了一声。

向阳提气,缓缓、迟疑地说:“还……没进去……”

“干嘛不进去?”尹国彬的声音很平静,“这么晚了,应该抓紧。”

向阳额头渗出细汗,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脏沉重而急促的跳动声。

“我给您打电话,是想……想……”

尹国彬打断:“年轻人,是要想,但更要做!”

“冯检——”向阳觉得自己的声音像慷慨赴死之前喊口号。

尹国彬没声音,像在等他说下去。

“冯检……他……您……我不知道……他……”

“怎么了吞吞吐吐的!”尹国彬的语气里,明显带着父辈样的亲切。

“好了,说不明白就不说。你现在的状况,我想我也经历过,理解!你能打这个电话过来,我很高兴!我了解你阳阳;因为了解,所以喜欢。”

向阳已经记不起来,尹国彬上一次叫他“阳阳”是什么时候了。

那一定是遥远的童年、少年的某一天,是他满心都是阳光般美好憧憬的日子!

那时候,他觉得世上除了他手里的数理化难题,其他一切都是简单的,而解开那些难题,是他最大的乐趣和炫耀;那时候,尹国彬每次喊他“阳阳”,都意味着一份礼物,不见得多贵重,但肯定别致、可心,甚至雪中送炭!那时候,面对“阳阳”的感谢,尹叔叔总会说“不用谢。阳阳将来一定有大出息。尹叔叔永远期待阳阳的好消息”……

向阳的心,流过一阵暖流,含着莫名的酸楚,迅速由心房窜到眼角、鼻鼓,眼里公安局的大牌子不再飘忽,字迹却倏而模糊起来。

“叔——”他内心涌出这个字,声音似乎不是自己的,陌生的无法辨别。

尹国彬听来,那个声音的确是向阳的,只不过带着轻轻的哽咽。

“劳逸结合。”尹国彬嘱咐。“你清楚自己的使命,那不是儿戏。该怎么干就怎么干,叔相信你!支持你!!”尹国彬的语气里,也透出些许激动。

向阳知道,应该说点儿什么,可不知道到底应该说什么、怎么说。

他张了好几下嘴,就是没能发出声音,也没有收线的意思。

手机里传出尹国彬低沉的声音:“去吧,公安局。认真在那儿工作,别乱跑。”

向阳还没反应过来,尹国彬挂断了。

16 

向阳没想到,子夜时分,公安局局长孟宪军和刑警大队队长、警界英雄雷涌竟然都在岗,还声称是专门在等他!更没想到,孟宪军开门见山就说起于彤菲的案子:公安局已得到消息,但不够详细,希望检察院方面能补充信息,是信息,不是证据;这样的人,这样的案子,想一上手就有真凭实据,很难。

一小时前,市政法委就这个案子,专门给公安局打了招呼,让给予最高重视。孟宪军局长建议的分工是:由他亲自带队,雷涌随同,去机场“请”于彤菲,主抓刑侦的副局长闻九庆,去省城汇报工作兼带查案,现正在返回途中,向阳就地等他回来碰头,分享、分析资料……

向阳不假思索地说孟局用不着亲自出马,他可以配合雷队(指雷涌)一起行动。

他把冯建新给的平板电脑摊出来,说资料都在这里。

忽然,他凝住,想起刚刚尹国彬电话里最后的话:“认真在那儿工作,别乱跑。”顿时犯了迟疑——逐字品尹国彬的话,应该是要他留在公安局,而不是跟雷涌出去行动!恰对应了孟宪军的安排。

瞬间,向阳脑海中震响——闻九庆本原是弘州市公安局刑警大队队长,尹国彬是同期弘州地区政法委副书记。尹国彬来坪川不到一年,就把闻九庆调来,顶了坪川市局一名退休副局长的缺,又旋即调整分工,把闻九庆安排到最要劲儿、最艰苦、最危险、最“吃力不讨好”的刑侦口。闻九庆凭丰富经验、过人胆识和深涉一线的工作作风,很快赢得赞许。但谁都不会忘记,他是尹国彬的人,是“尹氏体系”关键一环,跟向阳有一定可比性。孟宪军安排向阳等闻九庆一起工作,明显是把“尹氏体系”的人都刻意放到了“后方”。

“孟局,其实——”向阳还想说点儿什么。

孟宪军打断:“政法委明确要求,事关于彤菲这样的重量级名人,必须带‘长’字的带队,九庆赶不回来,另两个副局长,处理这种事没我有经验。于彤菲可不是一般人,肯定记者粉丝一大群,万一有点儿故障,我这个正职出面,也必定会好办一些。实在不行,还有小雷。你大概还不知道把,咱们雷队,可是这位超级明星的‘同桌的你’!”

“是吗!”向阳真的很惊讶。

雷涌笑“是‘同桌的你’不假,可是没借过‘半块橡皮’。那家伙小时候疯疯癫癫的,跟人家歌里唱的‘同桌的你’,太没法比啦!”

几人轻松笑开,孟宪军边笑边看表,说“时间差不多了”。

向阳目送孟宪军雷涌带队出发,看见孟宪军接了个手机,边接边上车,神情极严肃,不免担心,看着车队远去,久久不肯返回。

突然,手机来电,是雷涌打来的,说孟局刚接到省高速公路交管局通知,说闻九庆的车在省城来坪川的高速路青源服务区附近出了车祸,车辆中度破损,人员去向不明,孟局已火速派人去接应、调查,估计一半时闻九庆未必到位,让向阳索性回去休息,早晨再来。

向阳闻讯惊骇,没等细问,雷涌挂了。他在公安局转了好几圈,怎么也坐不下来,也下不了回去休息的决心,最后决定亲往出事地点看看。

市委招待所秘密监控室,正打盹的杨帆,被手机铃声惊醒,是向阳打来的,告诉他闻九庆副局长在高速路青源服务区附近出了车祸,他正赶过去,请杨帆掂量是否要通知尹书记,他会跟杨帆保持联系。杨帆很惊讶,建议向阳最好不要去,太远、太晚;说他会设法联络有关方面,探听清楚再想怎么报告尹书记。

正说到这儿,陈国栋回来,抱怨说没什么可监控的,跟老婆谈也没谈出什么来,还惹了一肚子气。杨帆问郭秀梅情绪如何,是否还能控制。陈国栋没好气,含糊应答。

但杨帆能听出来,郭秀梅并无太大情绪波动,稍放心,让陈国栋自便,不愿意在这儿守着,就离开,还打趣说在郭秀梅现处的房间里,不宜“剧烈运动”。陈国栋挺用力地踢了杨帆椅子腿一脚,甩手而去。杨帆从监控画面中看准陈国栋离开这栋楼,拿出备用手机拨号,低声通话:“都顺利吧?向阳往青源那边去了,小心路上别对了头。”

电话那边,挂着蓝牙通话、驱车疾驰的闻九庆,已望到高速路坪川收费站,胸有成竹应答:“没那么巧的事儿吧。别操闲心了。我这儿马上过收费站,赶紧通知接应的人是正经!”

杨帆“嘁”一声,说闻九庆才操闲心,让他放心,接应的人都望眼欲穿了。

说到这儿,他的常用手机响。他擎起看,来电显示“玥”字,配着他那大美女大慈善家续弦老婆高玥性感迷人的旗袍半身照片。他轻轻亲一下手机屏幕上高玥的脸蛋部位,不耐烦地对备用手机:“不跟你说了。小心开车”挂断,同时接通高玥这边:“亲爱的,请指示!”

高玥电话那头温柔加抱怨地发声:“这么晚不回家,不是会情人去了吧?”

杨帆讨好地:“看你说的。有这么全面的老婆,傻子才找情人呢!”

高玥戏虐他:“别说这么好听。现在没有,以前还没有啊?不能鸳梦重温哪?”

杨帆警觉:“以前?鸳梦重温?”

高玥语气冷淡下来:“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你那大名鼎鼎的初恋情人,今晚高调返乡!这会儿,机场八成已经人山人海啦。挤得进去吗,要不要找几个身强力壮的把你举高高的?”

杨帆无奈四顾一下,苦着脸对电话:“都哪辈子的事儿啦,她是谁我是谁呀现在。你这醋吃得也太遥远了。”

高玥冷笑:“我犯不着吃那个醋。就是怕你让人踩死。”

“我没在机场啊!你听不出来吗,周围这么安静。真要在机场,我敢接您电话吗!”

“这话倒是听着实在。行了,不跟你逗了。我知道,我老公专心事业,工作为王。说正经的,早晨回来么?给你备早餐。”

杨帆美滋滋伸个懒腰:“见得着你就回。”

“八点半有个会,估计够呛。”

“那就不回了。也别备早餐了。”

“那给你拿出换洗衣服放床上。”

“您什么会啊?得开多久?”杨帆认真起来。

“不久。最多半天。想着你中间还不得回来睡会儿,预备着,省得你老不记得每天换衣服,弄得油渍麻花的。”

向阳赶到青源服务区附近车祸现场的时候,现场已勘察、处理完毕,闻九庆随行干警刚跟高速交警做完笔录。小伙子不太认识向阳,但听过他的名字,拿向阳当领导,认真汇报:闻局长好心关照,让他休息,自己开车;可能因为车况不熟,出服务区时加速中打滑,车子短时失控,撞到路边护栏,没波及其他车辆。闻局长受了轻伤,他没事儿,护着闻局长去就近医疗所简单处理;闻局长担心这边,让他赶回来应对;他知道局里有重要任务,不放心,回来现场后打手机给闻局长,得知闻局长惦记局里的任务,搭车先回坪川了……

与此同时,闻九庆带两个棒球帽墨镜几乎遮住面容的精壮小伙,开着一辆不起眼但据说“很实用”的MPV,用公安局的证件,叩开坪川国际机场隐蔽的紧急出入闸口。

空中,到港航班的轰鸣已震耳欲聋,空中客车飞机巨大的身影,在夜空中已清晰可见。

“不早不晚,正合适!”闻九庆松口气。

机场航站楼内外,数以千计的粉丝,围困着不少记者,望着飞机兴奋欢呼,不少人已然激动得泪流满面。

苗苗夹在人群里,冷眼瞄着堪堪在望的飞机。

航站楼内,到港栈桥旁,不知怎么混进来的于彤生和两个彪悍手下,直瞪瞪看飞机徐徐降落在跑道上,尖利呼啸着滑行。

于彤生特希望突然之间,飞机出点儿什么故障,滑出跑道,撞上什么,起火……

停机坪靠近航站楼的地方,停着三辆警车,雷涌在其中一辆车里,不错眼珠地追看飞机结束降落滑行,缓缓驶向停机位;旁边指挥车里,孟宪军目光也追着飞机,平静如水。

突然,两辆一模一样的无牌照深色宝马越野车,从他们斜后方八点钟方向冲来,嗖地掠过警车,不理会机场调度人员的警告信号灯,疾驰向正缓缓停下的飞机,途中打亮车灯!

这两辆车,孟宪军雷涌他们刚刚来的时候曾注意过,因为没牌号、看上去崭新,以为是展示用的,没在意。谁想,突然之间,它们竟轰然启动,而且直扑警方的“目标”。

雷涌当机立断,对步话机下令:“一组二组追!”两辆警车应声发动。

孟宪军的声音从步话机里传来:“两车分开,跟住、观察,没见目标人员情况下,不拦截!”雷涌应“是”的时候,两辆警车已冲出老远。

孟宪军远远看着飞机完全停住,悬梯车已到位停稳,悬梯正缓缓向机门升起。

两辆深色无牌号宝马越野车,轰着油门缓缓在悬梯车附近绕圈。

雷涌带队的两辆警车正疾速接近,在距离宝马越野车大约百米的地方停下,车灯不熄,警灯亮起,但不鸣笛。旋转的警灯亮光,明晃晃重复划过检阅般游走的宝马越野车。

 “放肆!”孟宪军恨恨低语,身旁驾驶位上的干警怯怯偷瞥他一眼。

孟宪军察觉,远远瞪着宝马车们,“这些明星,简直无法无天!想怎么就怎么!”抄起步话机,盯着飞机:“注意安全,必要时,命令那两辆车停住!”

话音未落,悬梯到位。孟宪军步话机发令:“靠近飞机!”视线里,警车应声而动。两辆宝马越野车倏然打横停住,恰拦住警车去向。孟宪军发令:“绕行!关警灯!”

二警车迅速左右绕开,同时警灯熄灭。

机舱门开。

突然,孟宪军指挥车两点钟方向,航站楼的一扇门洞开,无数粉丝欢呼着涌出,拥着夹杂其中的大批记者,潮水般直扑飞机。

孟宪军显然没料到会出现这个变故。

按规定,接机人员根本不能进入航站楼,更别说从航站楼里冲出到停机坪了!

“搞什么鬼这机场!”孟宪军大声抱怨,视线里,粉丝人潮已湮没两辆停着的宝马越野车,两辆执行任务的警车被迫停在进退两难的位置。粉丝们手里的手机荧光棒等发光物,汇成光点的海洋,剧烈晃动,让人想起科教片里动画模拟的“星际风暴”。

17

在空乘、机场人员、雷涌带队的刑警和飞机里出来的于彤菲发言人的共同梳理下,粉丝们让开通道,耐着性子等飞机里其他乘客下机上摆渡车离去。

有眼尖的粉丝发现,下机乘客里有人钻进了两辆宝马越野车中的一辆,而那辆车旋即发动开走。粉丝们裹挟着“人单势孤”的记者,尖叫欢呼着追去,引起混乱。

不等孟宪军发令,雷涌直接命令跟他的“二组”驱车跟过去,亮警灯,向追车粉丝喊话,提醒注意安全;他自己不动,专心看定另一辆没动窝的宝马越野车。

果然,趁着粉丝们大乱,悬梯上迅速下来一个遮头盖脸的细瘦身影,飞速钻进停着的宝马越野车,但车并没动。

雷涌报告,孟宪军让他原地坚守。混在粉丝队伍里故意落在追逐最后的苗苗,看清了这个情况,装作跑不动,就地蹲下,帮棒球帽压得低低的观察飞机这边。

粉丝们紧追不舍的那辆宝马越野车,被警车和徒步迎头赶来的于彤生一伙拦住。

一个女人从车子天窗露头,并不是于彤菲,而是“菲菲”的首席经纪人木秋月。

木秋月跟坪川市委招待所照顾向阳母子生活的高级接待员木春花是孪生姐妹,几乎长的一模一样,但举止言谈,却完全另一副“大气”做派。

她明确告诉粉丝们,菲菲因为特别情况,没能搭上这班飞机。

顿时,现场一片失望的唏嘘。大批粉丝轰然散去,记者们蜂拥而上,抢着采访木秋月,问着各式各样或尖锐或关心,或调侃或古怪的问题。

木秋月以程式化的致歉、致谢姿态作答,内容空洞。

停在飞机附近的没动窝的那辆宝马越野车,趁机悄然启动。

孟宪军疾令雷涌带“一组”拦截、检查。

几乎同时,乘摆渡车去航站楼的乘客,陆陆续续进入航站楼,奔向出口、行李提取处和卫生间。

一个围巾裹头盖脸、领子高高竖起的细瘦中等个儿,停在男卫生间门口,斜倚门边,不进不出,没见有行李,戴黑色特制“触屏”皮革手套的手,漫不经心划拉着迷你平板电脑。

刚下飞机的乘客们进进出出,没在意这个斜倚门边的人。

人流开始减少时,卫生间里走出两个男人,正是跟闻九庆同车的两个小伙。

他们走出卫生间几步后,停下看斜倚门边的细瘦中等个儿,对方也隔着大框眼镜看他们。

片刻对视后,双方有默契似的相互轻轻点点头,两小伙返回,一左一右夹住细瘦中等个儿,往另外的灯光渐暗寂静无人的方向疾去,眨眼转弯消失。

停机坪,雷涌带便衣刑警,牢牢围住靠近飞机停着的宝马越野车,耐心等着大多数粉丝、记者失望地散去。

雷涌观察,仍在各处逡巡的少量粉丝和少数记者,正被机场工作人员劝说着往航站楼去,只有一个好像不舒服蹲在不远处的粉丝。

他觉得无须再等,请示孟宪军获批准后,上前敲宝马越野车车窗,对车里亮警证,示意车里人下车。

对方犹疑一下,熄火、灭灯。车门随即缓缓洞开,一个黑衣保镖搀扶珠光宝气、艳色逼人的女子下车。

在场所有人都看傻。

蹲着偷瞥的苗苗也感到瞬间窒息般的突兀。

女子从容对雷涌一笑:“你们是要找我吗?”

雷涌怔怔盯着对方,沉吟良久,淡淡说:“不是。”

所有人,除了雷涌,包括他对面的女子和指挥车里借助步话机听到“不是”两个字的孟宪军,都瞠目结舌。

苗苗第一个反应过来,突然直起飞奔向错愕看雷涌的艳丽女子,兴高采烈拿手机拍照,喊着“终于让我等到了”。

指挥车里,孟宪军紧急发令:“二组马上联系机场,问清还有什么特别出口,火速分头找!特征——掩盖面部,大幅度改装,不排除女扮男装,随身行李轻小或者没有随身行李!快!!”

身边干警问:“飞机那儿的真不是?”

孟宪军一脸焦虑、凝重:“肯定不是。雷涌是那个大明星的中学同学!”

干警惊讶,欲言又止。

孟宪军步话机命令雷涌:“把这个女人带回去问话。你马上追二组。我没猜错的话,她应该在飞机上改过装,第一时间混在普通乘客里走掉了。如果没人接应,应该走不远。快!这种情况,只能靠你认人了!”

步话机那边已传来跑动声音,视线里也看见雷涌疾奔最近航站楼门户方向的身影。

雷涌喘息着问:“她要有人接应呢?”

孟宪军轻轻吁口气,不无气馁:“那就怕追不到了。”

他们说这话的时候,闻九庆同车的两个小伙,已经夹着遮头盖脸的细瘦中等个儿上了他们的MPV。

坐在车里等的闻九庆,不无惊讶地打量上车跟他并坐的来人,来人也打量他,缓缓摘下眼镜,露出子夜晦暗中仍像闪耀星光的、高度女性化的秀目。

看到这双眼睛,闻九庆瞬间僵住,似乎被其美艳凝固;但旋即,他就恢复了平静坦然,释然一笑,低沉地:“菲菲小姐的化装术,真是到家!”

秀目人摘下围巾,露出大明星菲菲的脸,用超级甜润的女声应答:“一般吧。不是我自己弄的。噢,如果方便,希望不要叫我菲菲小姐。”

闻九庆颔首:“当然可以。”伸手:“我姓闻,闻一多的闻,闻九庆。”

女人摘下黑手套,露出珠光宝气、艳妆重抹盖住岁月痕迹的纤手,轻轻握住闻九庆伸到近前的大手,柔声:“于彤菲。幸会!”

(图片来自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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