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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悦读丨散文】蓝碧春《菜·菜市·菜品》

《阅读悦读》首届大赛(小说)征文启事

文/蓝碧春

【作者简介】蓝碧春,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曾任重庆市散文学会秘书长、重庆市南岸区作家协会副主席,代表作:散文《古城墙的槐花》,小说《家有“粉”弟》,诗歌《望船的女人》等,1999年出版散文集《边走边唱》。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对菜的深厚感情,是在六十年代生活困难时期建立的。蔬菜可以代粮,可以填饱肚子,也就可以活命,这是生活留给我的宝贵经验。

当年,在小学读书的我,弄不明白为什么每天睁开眼都是蓝天白云红火大太阳,为什么每顿饭要掺蔬菜或野菜才能勉强吃饱。父亲是船员常年在长江上漂泊,母亲在遥远的磁器口丝纺厂上班,家中只有年迈的婆婆爷爷和幼小的弟妹,无人也无法搞到丰富的食品和蔬菜。

眼见弟妹们的脸儿日见黄瘦,我挺身而出承担起为家里弄菜的重任。天不亮,迷迷糊糊揉着眼睛去蔬菜商店排队,比我矮不了多少的承载着一家人希望的大大的菜篮子里,常常只有一把藤菜一个小南瓜或几斤牛皮菜;或者到一个叫高脚土地的地方通霄排队,买一斤肉票可买两斤的“格子肉”(现在才知那肉系内脏隔膜不能吃)。很多时候,蔬菜商店只见光光的预制板,有钱也买不到菜。没菜的时候,我会莫名的忧虑不安,生活的艰难让我早熟。

一天放学后,我踏上了一条平时很少走的小路。突然,眼前出现了一大片丝瓜地,落日辉映下,棚架上金灿灿的丝瓜花绚丽如云霞,不知名的蜂儿嗡嗡叫着上下飞舞。我望着眼前的景象发呆,羡慕蜂儿们只要勤劳就有吮吸不完的花粉。猛地想起邻居赵妈的话:没结瓜儿的空花是可摘来吃的。想为家里的晚饭添点什么的念头一下闪出,见四下无人,我将书包放在地上,专拣没结瓜的花儿摘。地里又闷又热,瓜叶上的绒毛将我的手臂挠出一道道红痕,汗水流过,又痒又痛。我全然不顾,只管低头寻花。对面,一位扛着锄头的老农慢慢朝这边走来。我紧张极了,心儿砰砰乱跳,腿儿也簌簌发抖,我害怕那劈头盖脸的痛骂!他停下脚望了我一眼,又低头看了看地上那一堆丝瓜花,一言不发地走了。“农民伯伯,谢谢你!”我在心里轻轻叫了一声,眼窝竟有泪水淌出。

“真乖!小小年纪就让我得靠了。”婆婆见了那一书包丝瓜花满脸惊喜,背过身偷偷抹了一把泪。她将丝瓜花用开水淖了,切细,揉进面粉里,做了一大锅丝瓜花粉团汤。啧!啧!那个温韾的夜晚,那个色香味啊,还有弟妹们的笑脸,至今不能忘怀。

生活愈加困难,邻居们四处出击,去郊外挖野菜,或割青草到养牛场换牛皮菜。婆婆央求一位姓唐的邻居带着我,她答应了,要我记着带一罐饭,中午在田边地头吃。

那天,我们的运气好极了,乘轮渡到寸滩,下船后走了不一会,就发现了几大块菜田,农民收完牛皮菜,尚未来得及挖去菜桩,那桩上竟长出一束束绿油油的像菠菜一样的嫩秧来。问了当地农民,都摇头说没空管那点秧子,要就自便。一声欢呼,我们飞快下到田里,埋头摘起菜秧来。多鲜多嫩的菜啊,我完全想像得出,用它来下面条,或用糊辣椒炝炒会是什么美滋味!我似乎已经看到了婆婆爷爷弟弟妹妹的笑脸。

“吃了饭再干吧。”邻居招呼了一声,爬上田坎拿出了罐罐饭。我答应着却不想离开。她母子二人身强力壮摘得又快又多,我身单力薄,唯有加劲干。

日头偏西,几大块菜田摘完了,背篼也装满了。小小的我如驮大山,低下头,努力伸长脖子,双眼盯着鞋尖,双手抓紧背索,一步一步摇摇晃晃地朝囤船挪去。轮渡快拢溉澜溪时,我却憋不住要上厕所。望望来之不易的菜秧,我多了一个心眼,将头上的一枚小钢夹取下,悄悄放在背篼上面并用一把菜秧盖了。待我上完厕所,我的脸刷一下发白:背篼里的菜秧明显少了许多!伸手一摸,钢夹也没了!转头望那对母子,故意背脸说话不理我。

回到家里,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没有忍住,我抱住婆婆大哭:“他们偷拿我的菜了!”婆婆一边抚着我红肿的双肩,一边安慰我:“没关系,没关系,够吃好几顿了。”晚上,我听见婆婆叹着气对邻居赵妈说:“欺负一个小女娃,太没良心了!”

几十年过去了,每忆及此,我还会忍不住流泪。与菜有关的人和事如刀刻斧砍般留在了记忆深处,轻易不会去触及。面对如今繁荣的市埸和丰富的菜品,我常常在心里祈祷:愿“天下无菜”的日子永不再现。

 我爱逛菜市,甚于爱逛商场。

只要进到菜市,烦忧倾刻皆无。两眼滴溜溜转,脚底嗖嗖生风,哪摊鲜亮往哪摊凑。站在这么多嫩生生、水淋淋、红黄绿白富含乡野气息的新鲜瓜菜面前,不仅是感官的享受,也是精神的放松。比之逛商场,钱包不受奢侈品的诱惑,心理不受名牌的挤压,感情不受“贴心服务”的戏弄。人与人的关系,买与卖的目的,简单明确,质朴透明,无须雕饰,无法矫情。讨价还价只涉及蝇利,上当受骗也不过三五块钱。菜市,就是这么相对简单,容易让人满足的地方。

菜市也是最富生活气息的地方。山上采的、水里捞的、田里收的、树上摘的汇聚一块;杀鸡剖鱼的、剔骨剁肉的、打豆浆熬麻油的五花八门;自卖自夸的、挑肥拣瘦的、死缠活磨的、透着狡诈和心战技巧的无所不有——就像一幅摊开的民俗生活长卷,鲜活、本真、实在。当然,菜市也有一些不尽人意的地方,比如有些混沌肮脏,有些杂乱无序,甚至耳根难得清静——蹦着跳着的吆喝声不绝于耳。我也常常希冀菜市能更整洁更规范更上档次些,但一想起某些大检查时菜市那人为的整洁萧条,顿感菜市原有的某些情趣有所消减。虽然“原始”生活远不是理想的,但却会让人过得更轻松更有兴味。

轻松、自然、充满爱意地逛菜场,也算一种福分。聪明的家庭主妇,绝不会仅凭自己个人口味选购菜品,老小的喜好是首先要考虑的,那怕围着菜摊绕上三圈走歪了高跟鞋也在所不惜。说实话,每当我在选购瓜菜的时候,心里充满柔情蜜意,就像一条鱼游在水里一样自由欢快。“吊住他的胃,拴住他的人”不是真理,但是,黄昏时候,能让人如倦云恋岫、归鸟思巢般地往家赶,能把人稳稳留在饭桌前的,往往就是“菜滋味”呀!有家庭在,就有菜市在;有菜市在,就能营造更加和谐的家庭生活。

或许,有人会因种种原因,从不买菜下厨。我有一个朋友就长期吃“馆”饭,打单身时吃“馆”饭,成家后吃“馆”饭,生下孩子后仍然吃“馆”饭,因为不会做饭菜,也因为是“金领”。或许,有人因菜市鲜腐杂陈,腥香并具而鄙视菜市,以一辈子不进菜市为荣。在我看来,他们因此而失去了一个观人性、涉人情、知世俗的最佳窗口,也少了一些生活的乐趣,实在是一个不小的损失。

有朋友来家,品尝了我做的几样家常菜后,忍不住感叹:你这人有菜品。

“菜品”指啥?揣测再三,或许与“人品”、“酒品”之类的意思相近吧。

作为家庭主妇,烹调技艺自然难与专业厨师相比,但会几样“拿手好菜”也不足为奇。我较擅长做清蔬,什么蘑菇白菜、金钩冬瓜、蒜烧茄子,凉办三丝、苦瓜酿肉等等,色泽鲜艳,清香扑鼻,一端上桌,往往诱得人眼发亮,口生津。一次,几位友人来家小聚,一位丽人的举动颇让人奇怪,搁碗后她静坐一侧,待所有人饭毕,她一蹦而起,端起侧耳根调料碗,用开水冲了,扬起脖子尖起嘴儿小口小口啜饮起来,脸上一副享受的神情。另一位佳人见了,忙抢过来喝了一口,惊咋咋直叫:“硬是安逸惨了!”

我视蔬菜为天物。不糟蹋菜,是我一贯的思想。哪怕是山涧的野葱,地头的马齿苋,田坎角的血皮菜,坟山旁的清明菜,只要进了我的家门,都要想方设法让它们光鲜体面地上餐桌。

剥下的莴笋皮青菜皮等,往往弃之不用。有一次,无意中听人说起,此类含浆汁较多的菜皮营养价值高,稍加工,就是佐餐的佳肴。于是收拢来,剥去筋,洗净晾干,细切成丝,码上盐。两小时后,用凉开水滤过,挤干,放上辣椒麻油味精。入口细品,那个香脆劲就莫摆了,管你这顿吃了下顿还想。

西瓜皮做好了也是一味好菜。用刀削去外面一层硬皮,切成薄片,码盐沥干。如果做成凉菜,任放什么调料也难抑其生涩味,但是,若用来炒肉片,则另当别论:细滑的肉片透出水果的清香,西瓜皮脆生生香喷喷的,只要吃过,三五日唇上还留余香,一辈子也忘不掉。

因工作缘故,我有时也会赴饭局,最不忍见满桌未怎么动箸的菜肴被服务员倾进剩菜箱。我们的物质真的多得无所谓了?难道只有对物质的更多的契入和占据才会让人心得到极大满足?想起灾荒年,心还会发抖:祖母为了让她最心疼的孙儿孙女少挨饿,竟将柚子皮弄来吃。为了让那些白花花的像棉絮一样的果皮好吃一点,竟舀出一直舍不得吃的一点点猪油来炒它。仍然苦得难以下咽,我宁愿饿死也不吃,但我可怜的弟妹们狼吞虎咽,硬是将一碗碗柚子皮吞下了肚……

报载,大牌明星成龙身价数亿人民币,但“苦孩子”出身的他却不改本色,拍戏时严格控制计算,会告诉剧组工作人员,洗手的肥皂要洗到不能洗才能丢,吃不完的盒饭不能随便倒,打包加工后又是一餐饭。或许,有人会觉得成龙“抠门”,我却认为这种节俭习惯是美德。人不能吃钢铁水泥,更不能吃钞票,只能通过土地上的种植与养殖,与大自然进行能量的交流和置换。珍惜大自然的馈赠,是本分,是骨子里的基因,是祖祖辈辈的规矩。规矩就是真理。正是这真理,养活了无数人。我相信,只有惜福之人,才会更有“口福”。

(图片来自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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