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东晓
【作者简介】张东晓，1983年出生于河南驻马店，现定居于北京，喜欢读书，喜欢舞文弄墨，喜欢以文会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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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早上我还是一样被窗外叮叮当当的声音吵醒。对于这种建筑工地的打击乐我应该早已经习惯了。爱人由于要赶去天津出差，起的比我还早一些。建筑工地的工人们起的更早。
爱人在洗漱，我在望着窗外。
马路上有些潮湿，大概是夜里下过雨。怪不得昨夜那么凉爽，夜里不盖上一层被子，都还觉得有点寒冷。李商隐曾有诗“夜吟应觉月光寒”，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场景。
“带雨伞了吗？”看见爱人要出门，我轻声提醒道。
“带了，一把遮阳伞。”
“换一把把，最近北京老下雨。”
“好吧。”
看着妻子转身出门，听到她锁门的声音，我心里却很是被敲了一下，思绪也乱了很多。人啊，最无奈的就是管不住的自己的思绪。想起什么地方或想起什么人，都会在瞬间爆发。或许那些记忆在大脑里某个区域被封印已久，一有机会就会将自己吞没。
（一）她的小眼睛
对于她的印记仍然是她那双很小的眼睛。我是不喜欢小眼睛的女生的，闺女的眼睛就不是很大，我也经常说她这一点儿最像我。可惜她每次都不承认，或许六七岁的小姑娘对于美的观念可能比我都更深一些。
那还是念初中二年级。镇上有两所初中，一所是刚建的，我就是这一所初中的第一批学生。那段时间，读书时间没有种树多。二十年了，有些树应亭亭如盖了。由于新初中没有开设二年级，所以二年级时我就转到了另一所初中，坐到了她的后面。
她是留着马尾辫的。女生都喜欢这样的装扮吧，林薇因也有过这样的照片，现在的孩子也喜欢，大抵是简单方便了。她时常穿着一件军绿色的上衣，那应该已经是班里的最好看的服装了。毕竟是农村的中学，有些人温饱都解决不了，那里还讲什么打扮？班里有个男生，一年四季都是一套深灰色的西装。我上高一时，听说他结婚了，心里还在想或许他成亲时穿的还是那件西装。
她应该属于比较认真听课的哪一种了，每天我总能见她认真的记笔记。但她的成绩并不好。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特别喜欢看她记笔记的样子。弯下腰，时而沉思，时而弄下头发，更多的时候是奋笔疾书。我很好奇，她究竟记些什么呢？我怎么什么也没有记？
有一次，我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就趁课间，见教室里没有什么人，便道：“你的笔记我看看。”不知道怎么了，说完我脸上竟然有种热辣辣的感觉。她也貌似脸一红，只是很迅速的把她的笔记本放到我桌子上，然后又迅速的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大概像是做贼一般。
是做贼吗？我们女生和男生是很少说话的，尽管班里也有传言有谁和谁亲嘴了，但始终是流言蜚语。我们还是有很清楚的楚河汉界。但事情有了第一次，剩下的就比较方便了，我借她笔记的事情也多了起来。有时候甚至会让她帮我记一些东西，我也会在一些空闲时间想起她的小眼睛，然后就是傻乐。她似乎从来没有和我说什么话，最多就是“嗯嗯”或“好的。”
我们也是有过亲密接触的。有一次，大概是体育课，就在我们那个泥土地的操场举行。是跑步吧，我们都是属于比较瘦小的，都被安排了做裁判员。在事前熟悉场地时，我们两个肩并肩把操场走了好几遍。
安静的秋日午后，知了的声音都是多余的。
是时间太快还是时间太慢，我不知道。但毕业的脚步还是越来越近了，那种压力不比高考小。对于我们这些孩子，考不上高中，其实基本上就注定了只能去打工。打工，其实更多的去处就是建筑工地了。
每日我早上望去的，也是他们的青春。
应该是最后一次借她的笔记，有那么一句话，好像与笔记无关。
“我喜欢你借我的笔记！”
看完这句话，我立即就在后面写上“我也是！”三个字，然后心里就如同吃了冰激凌一般，美滋滋的。或许她应该也是高兴的。
这高兴我是没有看见的。中考后，我上了高中。她没有考上，也就没有继续读书。后来的情形如何？无非是嫁人生子，然后就是一生。
一生啊！人，虽然在哪里都是一生。可这一生也始终只有一次。
最近有几次春节我回老家，有几次都来到了校门口，可我还是只远远的望了望。
进去又如何？一切都不在了。
只是校园的操场已经被铺上了跑道和草坪。那个下午的阳光很长，还残留在草坪下面的泥土里。
（二）穆斯林的葬礼
“今天是黄娟的生日，你知道吗？”高二时，应该是五月份的一日，在教室里，高宇用胳膊肘怼了我一下说道。
“哦，是吗？”我放下笔，也只是停留了一瞬间，然后又拿起笔。他又怼了我一下，嘴角闪过一丝狡猾，伸过头，甚是神秘的说道：“你不送个礼物给她？”
“为什么？”我想不出原因，再说我这样的穷小子，哪里有什么闲钱买礼物。
他撇了撇嘴，很是不满意我的答案。
“人家来了！”他说这话的时候，一个有点儿胖乎乎的女生从教室门口走进来，她就是黄娟了。她的皮肤不是很白净，事实上有些暗红，或是晒的把。她也是有着一根马尾辫的，笑的时候会有一个酒窝，浅浅的，很是可爱。
她就坐在我和高宇的前面。她往座位上走的时候，好像发现了我们在看她，就冲我们道：“你们说什么呢？”
高中时女生和男生的交流就多了许多，也没有那么忌讳了，毕竟是县城吧。
“今天你生日？”我随声问道。
她一愣，可能她没有想到我也知道了，但随即又露出一丝欢喜的神色，然后低声笑道：“是啊，你想送我啥礼物？”
“礼物？”我心里一抖，顿时皱起了眉头，随即道：“唉，一个生日，要啥礼物啊？”
“哼！”她很是不高兴的样子，就扭身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了。
“你把人家惹不高兴了！”高宇沉声道。
我？我哪里惹谁了。我也是摇摇头。却见一丝下午的阳光洒在她的后背上，摇曳着，闪烁着——
下午放学后，我到学校外面遛弯，却见有一个书贩在推销书。我灵机一动，就不由自主的随意翻腾起来，最终选定了一本《穆斯林的葬礼》，心里还是窃喜，暗道：“不知道她喜欢不？”
把《穆斯林的葬礼》作为生日礼物，我估计自己应该是第一人，应该也不会有第二个。
拿到书，我就回到教室。见教室里没有什么人，就很快的在书的扉页写上“生日快乐”四个字，然后觉得又少些什么，有写上自己的名字，可还是觉得少些什么，又加上了日期。最后心里还是不满意，但也没有什么可以再加的了，便偷偷的把书放到她的桌子上，还特意用她的英语课本掩盖上。
其实教室里根本没有人，我却也如同做贼一般。但无论如何我算是送出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份礼物。
晚自习时我看她过来，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然而却偷偷的用眼瞄。我发现她神色一震，很是有些慌张的左右望了望，然后才翻开书，随即闪过一丝惊喜。我是看见了她的小酒窝的。我注意到她在扉页停留了许久，最后才很是小心翼翼的把书悄悄的放到书桌的抽屉里。
我见她如此模样，心里也高兴的很。我没有想到她竟然真的喜欢这样一本书。其实这本书我也没有怎么看过，大概觉得有些晦涩和遥远。她喜欢，当然是最好的。
以后的日子，她与我的话似乎多了些。但也只是学习上的一些事情，最多就是开一些小玩笑。但很奇怪，我却从没有见过她把那本书拿出去来过。
难道是送人了？或者弄丢了？我是有些怀疑的。
阳光来来往往的，还是把我们往高考的独木桥上推。那一年我没有考上本科，不得不去临县复读。在我踏进临县的教室时，却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庞——是她还有她的酒窝。她大概也是一愣，但旋即就笑了起来。很开心的样子，一点儿也看不出复读的悲伤。
我还是坐在她的后面，然后就看见了那本《穆斯林的葬礼》赫然放在她的桌子上。我心头也是一震，原来她从来不曾遗忘。
一年的时光，异国他乡一般的日子，我们一句话都没有说过。那本书，我也就见过一次，就那么一次。然后就是各奔东西。我有打听过她去哪里的，但始终没有消息，后来也就渐渐遗忘。
高考结束后，我遇见了高宇。他在原来学校复读的。
“她喜欢你的，你知道吗？”他问道。
“喜欢?”我很是惊讶。
“你是不是送过她一本书？”高宇道：“《穆斯林的葬礼》？”
我点了点头。
“她都是枕着它睡觉的！”高宇道：“谁也不准碰，她说那是属于你和她的！”
哦——
这就是喜欢吗？我对于喜欢是没有确切的概念的，只是很多时候会想起她，想知道她还好不好。但或许吧，穆斯林的葬礼，往事都已经埋葬，我们也已经不在往事中生活。
生活啊，不过是活到一个葬礼而已。
（三）你在看雪，我在看你
我和杰是经同学介绍认识的。可惜前年介绍我们认识的那位同学猝然离世了。他的人生行色如此匆忙，甚至都没有等来他人的回忆，或者都没有太多机会去回忆他人，就这么结束了。我是不知道田野中哪一颗花儿而先开，也不曾留意哪一颗花儿而先凋零。大自然的无常，在我们生命中也是如此。只是我们会觉得悲伤而已。悲伤？陶渊明可以轻松的说“他人亦已歌，托体同山阿”，但我们不能，我们还只能在时间里慢慢消解。
大学里的交流就轻松了很多，许多同学在大一时就是出去租房子住了。尤其像邯郸这种北方的三线城市，房租并不贵，对于一些有钱人家的孩子来说，应算是比较轻松应付的了。
同学是在餐厅把她介绍给我的，然后就是留电话号码（那时还是小灵通）和QQ号。那个时候记数字比较麻烦，各种号码还得认真记下了，然后到网吧才可以添加。现在直接扫一扫就可以加好友了，这一切自然不是我们当时可以想象的。
她身材小巧，甚是玲珑；皮肤皙白，个子也不算低，应算是所谓美女一类的了。我们很自然的开始一起自习。上自习时，身边有一位美女，我也是很有些自豪的。她是学英语的，看书还算认真。我就比较随意了，就是在图书馆中翻看一些杂志什么的。
一日，周末，下雪。我从餐厅去图书馆，刚走到一个路口的转弯处，就看见她径直走向餐厅的方向。
她穿的羽绒服上带帽子那种，帽子上有一圈毛茸茸的东西。有些雪已经挂在上面，如同白皑皑的雪原。她就好像雪原中一朵盛开的雪莲，我有些惊讶了。
“你——图书馆？”她也看见了我，笑道。
我应该是点了点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然后就听见她说，“帮我占个位置，我一会儿去找你！”说完她就扭身走过去了，从我的目光中，在风雪中一点一点儿的消失。
我是应该追上去的，那样或许就可以白头了。
我们开始真正的约会是在学校附近的一个水库边。大三上学期的一个周末，春暖花开，风和日丽。我们两个来到水库边，看水，看农田。然后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语，最后我忍不住在她脸了亲了一口。她甚是娇羞，但也没有反对，我也很自然的抱着她。
那天天气真是难得的好，现在都说邯郸雾霾多，可那个时候真是不觉得。总之一切都是好的。
林花谢了春红，李后主总是会把美好的东西破坏掉。我们的美好也随着她的一场大病而被彻底粉碎。我有些遗忘，或许是不愿意记起。此前有多熟悉，现在就有多陌生。心底的伤痛，不是记忆，不愿重新开启。
她应该是在北京的。就在我生活的城市。我们就在一片天空下，各自活着，各自回忆。北京有多大？北京有多少条街道？但我并不期望在某一个转角会遇见她。就这么在生命中活成她的记忆不好吗？就这么在记忆里把一些人一些事永存不好吗？
只是那一天的雪，在我心里一直都潇潇洒洒。
（四）后记
我也是望着窗外，在办公室里。爱人此时应该已经到了天津。北京的天气是有些雾霾的，不知道天津的天气会不会好一些。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办公室里很安静，除了一些打字声，就是偶尔的叹息声。
我今天泛起的记忆很快就会成为过往。甚至这一切都很快会成为今天的过往。
她们在哪里？我又在哪里？只是我不敢停留。从村里，到乡里，再到县城，再打城市，然后是北京。我始终都是在跑着，路上的诸多美好，都是我奔跑的动力。我想念哪些美好，哪些点点滴滴的美好，时时刻刻交汇成我的青春。
春天来了，哪里不是花开遍地？秋天来了，哪里又不是瓜熟蒂落？人生啊，在哪里不是一生？青春啊，在哪里不是开放？只要我们认真的活着。认真的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缘来不是爱，缘去终有时。
你看这天上的云，不向来如此吗？
我不后悔。是为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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