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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辉明:丝瓜井的前世今生(2)邂逅

王辉明:丝瓜井的前世今生(1)心动了|小说连载

文/王辉明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地瓜跟田山陵学的形意拳。
田山陵是田爪爪的小儿子,就是卖松花皮蛋卖盐蛋那个田爪爪。田山陵是田爪爪的大老婆生的,分家后,母子俩在学田湾体育馆那边住。田爪爪经常去学田湾看他们。他们也经常过东佛段这边来。
坐在油蜡铺门口条凳上,田山陵看到地瓜从下面流水巷上来,板板鞋啪达啪达响。问他到哪里去?地瓜说到东中去看打篮球。地瓜口中的东中就是东佛段中学,在东佛段正街和陈家院子之间。街上有一条巷子进去。他就和地瓜一道来到东中。
学校复课后的第一个暑假,校园清静而荒芜,操场边牛筋草官司草铁线草野蛮生长,草丛中散漫地走着几只鸭鹅。
地瓜人矮,打篮球上不到场,就脱下板板鞋垫在屁股下当凳子,坐在场子边看他们打球。
为一个三分球,田山陵跟黑皮争起来了。黑皮说田山陵脚踩到了三分线,田山陵说起跳时没踩到,落地时踩到应该得分。
争了几句,互不相让,就抓扯起来,最后动了拳头。黑皮倚仗人高马大,不把田山陵放在眼里,冷不防就甩起一个横拳砸向田山陵的脑袋。田山陵不架也不退,反而踏上一步,进身就是一拳,后发先至,从下往上,打在黑皮的下巴颏上,一拳就把黑皮打了个仰翻叉。
地瓜惊了一下。他知道田山陵在体育馆那边练武术,要不是今天亲眼看他跟黑皮打架,还以为他只是练套路表演的呢。
地瓜从小就喜欢拳术。父亲喝了酒就讲些江湖故事,讲得激动时,还站起身来在屋里比划两下,形神皆备。遗憾的是他父亲从来没拜师认真学过,只是经常看码头上的人打架,有时也参与其中,打着打着就打出了一些经验。
田山陵的招式干净利落,刚猛凌厉,令地瓜佩服得不行。很想跟田山陵学。
打球的人散后,地瓜跟田山陵往流水巷这边走,一路上就在盘算怎么开口跟他说。张了几次口又闭上,担心被田山陵一口回绝。一直走到油蜡铺前,地瓜才把心一横,说出了想跟他学拳的意思。
田山陵爽快,不假思索就答应了。告诉他,“想学拳不难,但练拳苦,只有肯下功夫的,才练得出来。”
田山陵跟地瓜约定,每个星期天下午到体育馆那边去学半天。
地瓜练拳痴迷,几年时间,全部心思都在练拳上。就在门对面的沙堡村坡脚挖出一块小坝子,练桩功练五行,练气练劲练步练身法,很像那么回事。
下午进城学拳,回来虽已夜深,精力仍然旺盛。
乘轮渡过江,从弹子石江边码头爬上来,进东佛段正街。灯光下的长街阒无一人,正好边走边练,他便从瞭望楼下一路劈拳练到流水巷。
那天,他兄弟惹了事,被陈家院子几个人从街上追到巷子里。地瓜握拳站在檐下,把兄弟让进屋,自己堵在门口。当时他个子既矮还瘦,没人把他当回事,仍要往屋里冲。
后街的人看到打架,都围过来看热闹,知道地瓜学了几年的形意拳,以为有精彩要发生呢,不料地瓜往后一退,绊在门槛上,仰面便倒。这一倒,把冲过来的人吓得站住了,伸头去看躺在地上的地瓜。却见地瓜腹一收,双脚朝天上一蹬,一个鲤鱼打挺就干净利落地跳将起来,落地既整又沉,地面和矮屋似乎都为之一抖,再加上一声大吼,丹田之气浑厚贯通,把一群人骇得掉头就逃。
虽然未动拳脚,但经此一役,地瓜愈发苦练,居然真有了点功夫。人也长得壮实些了。
不过,脾气也大了,说不到几句话,便激动起来,低头就在地下捡砖,不熟悉的人还吓一跳,以为他要拼命。只见他捡起来,二话不说板砖就往自己头上身上一阵乱拍。捡不到砖,拿头在地上,墙上,一阵乱撞,撞得咚咚响,把人吓得啧啧称奇。
地瓜文化不高,却喜欢钻研,东佛段正街又无人可与之交流,难免孤寂和偏狭,甚至钻进了牛角尖。
太极拳开始流行的时候,听说练太极拳可以调整心性,他兴趣就来了,也想练练收敛一下自己的张扬。没有师父,就买了一本太极拳书翻来覆去地看。
终于有一天,他以为除了形意拳,还掌握了太极拳,便只身来到广场体育场转悠。就才遇到了陶子。

这天傍晚,陶子意外来到体育场,看到晨练时几个拳友都在,便搭手练习。
突然从人群中挤出一个人来。个子不高,却很壮实,稀疏头发长得一蓬乱草似的。
他刚看了一会,见几个人都在陶子手下站立不稳,便说,“推手哪里是你们这样的哟。”说着把跟陶子推手的人掀开,站好架子,伸出手来,要跟陶子搭手。
有道是,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一搭手,陶子就知道地瓜没得太极拳的东西,没有松开,没得掤劲,不是软就是硬,根本不会推手。地瓜毕竟不是练太极拳的,没师父教,没经过训练,也没真正跟人推过手,只是一个人在家划划空圈,这种程度两人划圆圈玩玩可以。
第二天一大早,他又到体育场来了。很虔诚地跟陶子道歉,说他不晓得是他,后来才听人讲起,实在是对不起。
刚道过歉,几句话说到形意拳,他闪展腾挪,貌似敏捷,但几次动作都一模一样,可能在家个人就这么反复练单势吧。看他欺身进来,陶子朝中门上踏一步,占了他的位,他失了中正,不攻自破。
陶子给他讲破绽之处,他又激动起来了,像跟陶子吵架似的,面红耳赤。争了几句后,可能已经意识到自己错了,就平静下来了,不再说话,认真地听陶子说完,就约陶子到他家去喝下关沱茶,说他家门外有一块坝子可以练拳,后街就在流水巷里面,沙堡村坡脚,没得过往闲人打扰,很清静,很想单独跟陶子练习太极拳推手。
陶子虽然看他一脸诚意,却并不在意他的邀请,感觉这个人欠修养,直率得有点粗鲁,而且太自以为是,这样的人不交也罢。可当他听到地瓜说出后街两个字时,心里却不由得一怔,想起那天坐在窗口看到的小莲。

东佛段街口是个懒洋洋长坡。
陆续迁来的人,在懒洋洋长坡两边建房造屋。以前半坡上孤零零的田家油蜡铺已经跟正街连在了一起。
下了长坡,右边就是流水巷。
以前这里只有流水沟没有巷,大街到这里被截断。流水在沟中喧哗着横街而过,从青石崖坎上瀑布一样白花花地急泄而下,流进宽阔的苏家湾。过了流水沟,是一大片青石滩,滩外是长生溪,溪边有棵巨大的黄葛树。树下有座三残桥,过桥爬上去是浩瀚的黄荆坡。
流水沟上盖了一排石板,正街便继续在青石滩上往前延伸,一直到青石滩黄葛树下的黄家冷酒馆和涂家院子。
街对面那排房子是吊脚楼,让流水在屋子下面畅行无阻。
街这边,房屋却是顺着流水沟两侧继续往里修建。因为中间有条流水沟,两岸房屋隔沟对峙,人们就叫这里为流水巷。出了流水巷,房屋便朝两边分道扬镳,在临街那排房子的后面延伸扩展,形成了背对大街面朝沙堡村坡脚的一条后街。不知是哪年,流水巷里的流水沟上盖了石板,流水巷就成了真正的巷子。
站在巷子口,可以望到巷子里面,不远处有一座山坡,那就是沙堡村。走进巷子,看到沙堡村坡脚和后街之前,是一畦一畦菜地,全部都是后街的住户开垦出来的,插上竹篱,种些应季蔬菜,自家吃个新鲜。
陶子一踏进巷子,就感到脚底下的石板还是有微微的震动,隐约听到有潺潺的流水声,似乎从地底下传上来,又仿佛来自遥远的地方。
地瓜的家在后街,走完流水巷往左拐。陶子出了巷子却先看到右边那座小院里的老周。

这幢小院是青砖瓦房,在一排穿斗房子中间显得鹤立鸡群,也是门前坝子没有种菜的唯一一户人家。坝子上种的黄秧和冬青,围成一个方方正正的小院,可见主人的情趣。地面打的三合土,坝子边有棵粗大的泡桐树。树下一个老头,穿件中式对襟衣服,坐在藤椅上看书,须发都花白了,背却挺得很直。一手拿书,一手搁在石桌上。石桌上有一把紫砂茶壶,一个小茶碗,一个眼镜盒。
陶子心想这老头仙风道骨,也不知是谁?想起地瓜叮嘱他的进了巷子往左,便掉头往左走。哪知刚一掉头,就看到了她,正坐在夕阳的余晖中看书。面前放个小茶几,摆着作业本钢笔和书包。
本来一切都很寻常,就是无数次访友中的一次,可意外却往往在寻常时发生。虽然心存侥幸,希望邂逅,仍然没料到会在刚走进后街时就碰到小莲,那个星期天上午,坐在窗户上看到的几令他茶饭不思的人。
她穿一件深蓝色外套,皮肤白皙丰润,却眉目清秀。可能听到了脚步声,便从书上抬起头看。一双眸子,直直地望着陶子。
陶子从未见过如此的眸子,清澈如水,纯净无邪。更未被如此明眸不转瞬地直视过。
脚步一时竟有点慌乱,心也似乎迷失在那清澈的湖中。
陶子恍惚间意识到这场偶遇将永远地留在记忆中。以后若干年,只要有闲暇,都会翻开来看,如同欣赏一部时间的画册,一打开就会重温这天的美好和宁静。
要不要上前跟她搭白?如果是其他女孩,逢场作戏,他毫不犹豫,不假思索就会上前搭飞白。可眼前这位是真正令他心动的姑娘,贸然上去会不会显得轻率造次惹人生厌,如果不上前说句话,又怕错失机会,以后再也没有缘分。面对女人,这是他第一次这么纠结。
心中稍一迟疑,脚步便有些踟蹰,正犹豫不决,忽然想起就问她地瓜家在哪里?这应该是一个很好的开场白,看她的反应如何再作打算,刚张嘴要问,却突然听得有人大喊了一声“陶子,这边,茶都给你泡好了。”
小莲听到喊声惊了一下,急忙低下目光,脸颊已经红了。

“秀儿,到马胯那点给我拿盒烟。”
地瓜站起来,朝屋里喊了一声。出来一个女人,低首躲过矮檐,再抬起头时,陶子眼前一亮,感觉眼前这间简陋的屋子瞬间便光彩照人。这女人不似小莲那样的阳光清纯,却比小莲多了几分妩媚妖娆。走路时腰肢的扭动,不正是芙蓉讲过的那种前拱后翘。
陶子看着她,心想这个地瓜真有艳福,老婆这么漂亮。也有些遗憾,他俩要是站在一起,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呢。
在竹椅上坐下来,端起茶盅,目送秀儿的背影走向流水巷,想再看一眼夕阳余晖下看书的小莲。门外哪里还有人?
秀儿一会儿就转来了,拿了盒巨浪,却先启开烟盒,弹出一支递给陶子,自己也抽出一支叼在嘴上,这才放下烟盒,进屋去找火柴。烟点燃了,在屋里深吸了一口,出门才吐出烟雾,再走到坝子上来,把烟递给陶子,“你叫陶子呀,听地瓜回来讲起你,佩服得很,说你太极拳打得好,推手也好,还喜欢看书,又是正式工,我还给你再加一条,一表人才,哪像我们地瓜嘛,到现在还是个临时工,要钱没钱,要人没人。”她说地瓜时,脸上流露出明显的鄙夷不屑。
地瓜嘿嘿嘿地干笑,从凳子上拿起烟盒,自己抽出一支,在指甲盖上磕了磕。
陶子接过秀儿递来的烟,把火接上,把自己的烟递给地瓜,把秀儿的烟还给秀儿,顺便仔细瞧了一眼她的脸,眉眼微弯带笑,脸庞白净丰膄,双颊泛着红晕,头发却是黄颜色。
看地瓜面色有点尴尬,陶子就岔开话题,问他从流水巷进来看到的,“喏,就是巷子那边第一家,泡桐树下有个老头,看样子有点修养呢。”
地瓜说,“哦,你说的是老周,周老师,是个高人。”
秀儿坐一边,喝茶,抽烟,听他们摆龙门阵,眼睛瞟着陶子。
地瓜问她,“你今天怎么不去打牌呢?”
秀儿这才站起来,把烟蒂丢地上,伸一只脚尖碾灭,扭着腰肢走下坝子,进了流水巷。
陶子问地瓜,“你娃艳福不浅呢,老婆这么漂亮,怎么搞到手的?”
地瓜说,“我哪会动这些脑筋嘛,都是缘分。”
地瓜讲得含含糊糊,只说当年跟她在一起时她没这么漂亮,又瘦又黑,城头的米养人,一两年就长白了,又长了些肉,就好看了,把修缮科那些烧鸡公一个二个眼馋得哟。

后来,陶子断断续续听到一些,大致是这样的。
地瓜是在麻纺厂做临时工遇到的秀儿。
秀儿跟顶替进厂的知青一道来的重庆,暂住在知青家里,随身只带了一个包袱,也就是几件换洗衣服。进城后,就不愿意再回农村,苦苦央求知青帮她在麻纺厂找个临时工做,只要有口饭吃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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