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文史-李白（八）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李白的诗，或豪情万丈，气势恢宏，或浪漫飘逸，不染烟火之气。世人理解的李白是仙风道骨，超凡脱俗，豪迈潇洒，不是俗世之人。

然，现实中李白的生活与他诗中所表现的豪迈奔放大相径庭。李白失意的一生，并不影响他豁达豪放的性格。

李白不仅文采斐然，其剑术亦是十分高明。他“十五好剑术”，“剑术自通达”，造诣非同一般。李白的诗，裴旻的剑术，张旭的草书合称唐代三绝，其剑术之高仅位于裴旻之下，居唐朝第二。

以这样的不世之才，高傲又自由散漫的性格，蔑视权贵，不阿谀奉迎，或许也是理所当然的。

李白，出生碎叶城（现吉尔吉斯斯坦）有说是李建成后人因被灭族而逃到西域，或许是这个原因，李白的家世和身世，他自己也很少谈及，讳莫如深，曾自言祖籍陇西成纪人（今甘肃省天水市秦安县），五岁那年，他随家人迁到四川省江油县定居。李白十五岁在匡山（在今四川省江油县内）隐居，读书，正是在这里李白开始了他干谒之路。有人说因为李白是商人之子，按照唐朝法律规定不能参加科举考试，所以李白才高八斗，但一生没有参加科举考试。

2008年10月，吉尔吉斯斯坦文化信息部部长拉耶夫就对中国媒体表示，中国唐朝最伟大的诗人李白的出生地碎叶城，（今吉尔吉斯斯坦境内的托克马克市），他们正与中方协商要为李白塑造一个纪念雕像，推动两国李白文化的经济合作。

“十五观奇书，作赋凌相如”，好剑术，喜任侠的少年李白，十五岁就干谒名流，希望走上仕途之路，只是没有找到赏识他的伯乐，居住在匡山学习。二十岁时，益州长史称赞他比肩汉代司马相如，但是二十的狂气，并没有得到渝州太守李邑的赏识。年轻气盛的李白毫不在意，临别时作诗写道：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少年。像是告诫李邑不要小瞧他这个年轻人。

仕途受挫后的李白，再次回到匡山，他在这里不仅学习诸子百家，更是学习剑术，道术，纵横术，甚至训鸟术。年少成名的传奇，闲情雅致的生活，风景旖旎的匡山，造就了骨骼清奇，超凡脱俗的李白。

二十三岁时，自觉学有所成，信心满满，再次征求仕途。这次他“仗剑去国，辞亲远游”，一路向东，过三峡，下渝州，入巴东，领略更为广阔的天地和更多的奇山异水，一路诗词，写下了他豪情万丈也依依不舍的心情，有气势恢宏也有情意绵绵。荆州，江陵，赤壁，黄鹤楼，洞庭，庐山，天门山，都留下他的诗作，一路江山一路诗，好不潇洒。

司马承祯是唐玄宗非常器重的道教宗师，个人文学修养极深，他善书篆、隶，自成一体，玄宗把他请进宫，传授书法，道教，宰相张九龄、张说等皆以他为师。司马承祯出口成章，诗风飘逸，李白非常仰慕他。

但司马承祯无心做官，请辞离京，在去天台山途中路过江陵。李白知道后专门拜访他，呈上自己的诗作请他指点。宗师本已觉眼前的年轻人，器宇轩昂非凡俗之辈，一看诗作更是惊叹不已，当面称赞他“有仙风道骨，可与神游八极之表”。

李白自然也是非常的高兴，告辞后写下了《大鹏赋》，自比大鹏，把司马承祯比为稀有的鸟，二人惺惺相惜，相伴遨游于天空。它是李白第一篇成名大作，使天下人都知道国师所赞之人确非凡人。

然，对他的仕途并没有用。李白到达金陵，一心想干谒求仕，无奈盘恒数月后无果，只好与金陵的朋友依依惜别。

下一站他去的扬州，扬州之行依然无果，李白索性游山玩水，杭州，越中，天台，一路玩赏之后再次来到扬州。这一次他贫病交加，开始消磨年轻李白的意气，开始思念故乡的怀古之情。

床前明月光，凝似地上霜

举头往明月，低头思故乡

就是那一时期的代表作。

卧病扬州时，幸好有好友孟少府的照料，病愈后，孟少府建议去安州（今湖北安陆）找他的朋友安州都督马正会。途中路过襄州，特意拜会了在此隐居的孟浩然，开启了他们深厚的友情，“吾爱孟夫子，风流天下闻”，豪不掩饰对孟浩然的喜爱之情，此后的岁月中他们多次相聚，赠诗相送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就是送别孟浩然的诗作。

到了安陆，得到了马正会深深的赞许，把他推荐给了安州长史李京之。或许是马正会对李白评价太高，李京之对李白不仅不欣赏，还对马正会有意提携李白心存忌惮。

这时候的李白已经有了相当的诗名，安陆名流都想一睹他的风采，其中有个许员外非常欣赏他，托李白在安陆的好友元丹丘作媒，把他招为上门女婿，正在为生计发愁的李白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一年后的一天，好酒的李白骑马，稀里糊涂的冲撞了李京子的车驾，李京子以为李白怀恨在心故意为之，怒不可遏，欲治其罪。狼狈的李白放下狂傲的性情，写了一篇《上安州李长史书》向他赔罪，甚至不惜贬低自己抬高长史，请求李大人不计小人过，这才算完，可见李白当时很是落魄。

又过了一年，李长史高迁他地，来了个裴长史，李白历数自身所学，及诸多贤人对自己的赞赏之言，说尽好话请裴长史举荐自己。然而醉酒冲撞长史的前科和夸夸其谈的自荐雄文，依然石沉大海。说到底，李白“天生我材必有用”的才是他的文采，并非经世济用的实干人才。

婚后第三年，李白来到长安。想尽办法拜见了宰相张说，但张说病重，想见玉真公主始终未能，又谒见其他人，均无结果。失望之余，去往长安周边的小城，一首首自荐诗依然石沉大海。失落的李白又重反长安。

一再干谒无门，使李白心灰意冷，一度放任自流，他经常与长安一帮无所事事的青年，斗鸡走狗，饮酒赌博，终于有一天因为聚众闹事被下狱。

后经朋友们的多方奔走才被出狱，出狱后的李白深感仕途艰难，萌生退意。一首《行路难》写尽了诗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回的心境，令人唏嘘。

回到安陆，才知岳父许员外已经去世，传说许员外家产被侄子霸占，李白只好以耕种为生，闲暇时读书作诗。但这从来不是李白想要的生活，他的理想恢弘浩大，他是要建功立业的。

第二年，李白再次离开安陆，北上襄阳，谒见荆州长史韩朝宗，无果。次年，游洛阳，太原，依然无果。次年，迁家任城（今山东济宁）。

刚到任城，他听到一个好消息，好友元丹丘作为道教人才被征召入京，李白当下写诗求其引荐。很快，李白收到玄宗的诏书。“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一扫十余年的阴霾，那个狂妄自负的李白又回来了。

742年，时来运转的李白，一入长安，邂逅了太子宾客贺知章，贺知章非常赏识李白，说他是天上下凡的诗圣，两人相见恨晚，金龟换酒，一醉方休。

第二天，贺知章向玄宗推荐了李白，玄宗召见于金銮殿，李白临场奏颂，辞藻华丽，文思斐然，当场被命为“翰林供奉”。至此李白平步青云，朝后，唐玄宗甚至留李白一起用膳，亲手为他调羹，成为一时佳话。

仗着皇帝的宠幸，李白狂妄不已。一次，唐玄宗携杨贵妃游牡丹园，突然想到召李白前来作诗助兴。谁料李白正醉倒在长安某酒家，玄宗只好用水把他泼醒，半醒半醉之中，李白一挥而就，写下了著名的《清平调词三首》

其一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其二

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

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

其三

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

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

玄宗打心眼里喜欢这个才子，称他为文曲星下凡，对他酒后的失敬并不太在意。

传说，有一次喝醉了酒，唐玄宗要叫他去写诗，他醉得当场吐了，唐玄宗就掏出他的龙巾来帮他擦。

一次，李白被召去作诗，又喝得大醉，浑身燥热，得到玄宗的许可想将靴子脱掉，但怎么也脱不掉，便请高力士帮忙脱靴。“力士脱靴”成为了一个著名的段子。

高力士虽是宦官，但深得玄宗宠信，累官至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封齐国公。他还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侮辱，这件事使他很愤怒，决定找机会报复李白。

高力士屡屡向杨贵妃进谗言，说《清平调》中'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是把杨贵妃比作西汉赵飞燕。加之杨贵妃并不喜欢李白这样的性格，便多次在玄宗面前诋毁李白，这之后，李白被疏远。

李白也渐渐了解自己的处境，政坛中的勾心斗角并不适合他。后来干脆与贺知章，张旭等人结为“酒八仙人”，饮酒作诗。

可好景不长，744年，好友贺知章和元丹丘也离开长安。李白登时觉得一种孤独感，著名的《月下独酌》就是写的当时的心情。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

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

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

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此后，李白辞行，玄宗不忍这样有才华的诗人落魄，赐金放还。

李白出了长安一路游历，到了华阴县游华山，自然少不了一顿烂醉。误把驴子当马不说，还冲撞了华阴县衙，幸好衙役们看他衣着华丽，不敢为难，将他带到大堂，县令问：你是何人，敢这么无理？李白说：何人？曾令龙巾试吐，御手调羹，贵妃捧砚，力士脱靴，天子门前，尚能走马，华阴县里，不得骑驴呼？县令惊吓不已，赶紧赔罪。李白狂妄的性格由此可见一斑，人情世故他不是不懂，是恃才傲物。

李白到了东都洛阳。在这里，他遇到蹭蹬的杜甫。中国文学史上最伟大的两位诗人见面了。此时，李白已名扬全国，而杜甫风华正茂，却困守洛城。他们还在这里遇到了诗人高适，高适此时也还没有禄位。三人畅游甚欢，评文论诗，纵谈天下大势，这时的李杜都值壮年，此次两人在创作上的切磋对他们今后产生了积极影响。

这年冬天，李白回到任城的家。第二年与元丹丘游会暨，李白首先去凭吊过世的贺知章。镜湖，兰亭，石门山等等，寄情于山水，饮酒作诗，抛却一切世间俗事，这才是李白的心意啊。在润州，李白遇见了崔成甫，两人都是政治上的失意者，情怀相投，每次游玩时，都尽情畅游，他们泛舟秦淮河，通宵达旦地唱歌，引得两岸人家不胜惊异，拍手为他们助兴。

后来，安禄山兵变。永王李璘镇守富裕的江陵，产生了自立为王的念头。李白好几次接到永王的聘书，始终是犹豫的。之后，永王派亲信专程赴庐山邀请李白，李白终于被说服，加入永王幕府。“终与安社稷，功成去五湖”，李白想的是功成身退。

然而不足一年，永王兵败被诛，李白仓皇出逃，到安庆被俘入狱。妻宗氏为救其四处奔走，江南宣慰使崔涣与御史中承相宋若思极力相救，后获释。成为宋若思军幕参谋，以掌军中文书事务。但最后还是被流放到夜郎（今贵州），刚到白帝城，就收到了皇帝赦罪的消息，登时一身轻松，调转船头，写下了著名的《早发白帝城》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令人意外的是，这年冬天，李白又一次求人推荐，但又一次无果而终。只能说李白真不适合政治，不适合官场，他是空有一腔建功立业之心，而无济世实干之才。

之后，穷困潦倒的李白，流浪到当涂，族叔李阳冰时任当涂县令，仰慕李白的文才和人品，得知李白遭遇后，毅然把李白在当涂安置下来，生活上给予多方照顾。（李阳冰是唐代篆书的代表人物,是唐朝著名的文学家书法家,小篆集大成者。）

762年，已经六十二岁的李白，又一次开启了山水之游。从客居的当涂出发，游览宣城和南陵，宣城的杜鹃花，让他触景生情，四十年来一事无成，晚景凄惨，落寞的心绪跃然纸上。

回到当涂后，依然寄居在族叔李阳冰府上，之后久病难愈，在病榻上把手稿交给了李阳冰，请他编辑作序，赋《临终歌》与世长辞，终年六十二岁。

李阳冰不负重托，用其精美的书法把书稿重新抄录编成《草堂集》20卷，还为诗集写了一篇序言，流传于世。李白的诗作所以能广为流传，除诗本身有很高的思想性和艺术性外，李阳冰编辑整理之功也是功不可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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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篇：唐宋文史-王维（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