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文史之白居易（十二）

晚唐时期，长安有个有名的诗人叫顾况，官至著作郎，经常出入宫廷，有机会会见达官显贵，因此有很多青年才俊带着作品去谒见，希望得到他的推荐。但是这个人很傲气，左右看不上别人，甚至宣称“诗文已绝咦”。

有一天，一个风度翩翩，长相白净的书生，拿着书稿拜见，顾况接过名贴乐了：“白居易，白居易，长安米贵，可不易居啊”。然后拿着书稿看了起来，这一下把他惊到了，说：“不得了，不得了，能写出这样的佳作，白居又何妨，白居又何妨”。原来他看的正是《赋得古原草送别》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
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

长安终于出了个令顾况刮目相看的年轻诗人，顾况不遗余力的向人推荐白居易的才华，很快，长安城都知道有个天才诗人白居易。

800年，白居易以第四名的成绩高中进士。802年参加吏部考试，与元稹为同科进士。803年任校书郎的职务，负责对典籍校订修正。这完全是一个文职，根本无法施展抱负，806年，白居易辞职，整日与好友元稹一起读书，写作，也议论事政，几乎过起了隐居的生活。

不久朝廷便启用他为周至县尉。这天他与好友陈鸿，王质夫前往马嵬坡附近的仙游寺游玩，自然就说起了当年马嵬坡兵变，说起了唐玄宗和杨贵妃的爱情故事。王质夫提议，此等旷世情事，此等美色误国大事，倘若无人记录，恐怕后人就不知道了，居易兄诗文斐然，不如把他记录下来。

白居易于是写了千古动情的名篇《长恨歌》，而好友陈鸿则创作了长篇唐传奇《长恨歌传》

《长恨歌》很长，诗史级的巨作与其说是警示后代帝皇莫要贪色误国，不如说是真实的记录了唐玄宗和杨贵妃感人至深的爱情故事。特别是写到了玄宗回到长安后，思念成疾，郁郁寡欢情绪，真是感人肺腑的一首伟大爱情诗。

......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807年白居易通过京兆府考试，授予翰林学士，一年后改任左拾遗，相当于一个谏官，可以面见皇帝，上朝议事，可以针砭时政。

在了解民情的基础上，白居易尽心尽职，甚至多次惹恼了宪宗。在此期间诗歌创作已经成了他致力于匡扶天下的手段之一，据说他写完诗后，要念给不识字的老太太听，直到老太太能听懂为止，白居易的写作理想是为不识字的普通民众发声，他明确写到：“为君，为臣，为民，为物，为事而作，不为文而作也”，但是他的诗意并不浅显，他常以浅白之句讽喻，取得非常好的效果。

《轻肥》一诗描写了内臣、大夫、将军们赴会的气概和席上酒食的丰盛，结句却写道：“是岁江南旱，衢州人食人”，这是一幅多么惨烈的情景啊。

他的《新乐府》《卖碳翁》《杜陵叟》《新丰折臂翁》《上阳白发人》用一个个具体的案例，像画卷一样描绘，讽刺晚唐时期的民间疾苦，成为重要的社会批判力量。

后来因为母亲去世，辞职丁忧，还朝后被封为左赞善大夫，仍是谏官，但属于太子官署。当时宰相武元衡和御史中丞裴度遭人暗杀，而持掌司法权的宦官却集体保持沉默，无人出来主持公道。白居易气愤难忍，便上书朝廷，要求缉拿凶手，严肃法纪。这时，权臣李吉甫倒是出来说话了，说白居易属东宫，却僭越职权，私自越过谏官直议朝廷大事，宪宗本来想把他贬为州刺史。接着中书舍人王涯又落井下石，说白居易母亲是因为赏花掉井里去世，而白居易却还在写有关赏花一类的诗作，有伤风化，这样的人怎么能做一州的刺史教化百姓？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最后白居易被贬为江州（今九江）司马。

到了江州的白居易多少有点心灰意冷，曾经的宏图壮志被现实打压，年少时期满腔热血慢慢冷却，开始了从儒学向佛学靠拢，从“兼济天下”的理想，变成了“独善其身”。

此后的白居易，常常到庐山小居，游览名胜，与这里的禅师谈论佛道，甚至还在寺内置办了草堂隐居。有的时候甚至一个多月才回官府，好在刺史知道他是朝廷暂时贬谪的官员，并不苛责他。

此后的诗，少了忧国忧民的讽喻，多了对大自然的描述，对山水的眷恋，比如：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

比如：

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
可怜九月初三夜，露似真珠月似弓。

浅切平易的语言风格、淡泊悠闲的意绪情调，屡屡为人称道。

816年，白居易在浔阳江畔饯别朋友，恰巧听到外面有琵琶声，白居易便请乐师上船表演，了解到这个技师曾是京城皇宫教坊的名姬，想想自己也是从京城被贬流落此地，不仅感慨万分，一种同病相怜的亲近感油然而生：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这就有了著名的长篇《琵琶行》

几年后宪宗去世，穆宗继位，白居易回朝，但是此后朝中牛党和李党开始两派斗争，白居易曾得罪的李吉甫的儿子李德裕是李党领袖。白居易又被贬到杭州做了刺史。

到了杭州的白居易为政有方，心系百姓，为百姓做了不少事实，如驱虎患，疏城中六井，见西湖淤塞农田干旱，因此修堤蓄积湖水，以利灌溉，并作《钱塘湖石记》，将治理湖水的政策、方式与注意事项，刻石置于湖边，指导人们蓄水排洪，对后来杭州治理湖水有很大的影响。这个堤就是如今西湖的“白堤”，成为杭州的旅游景点。（当然这个堤之前就有的）

但同时他已经不像以前一样，为民立命，更无心仕途。开始了享乐，蓄养歌妓，邀请杭州的文人雅士到府上，纵酒享乐，歌舞升平，当然也吟诗作对。

杭州的任期满后，825年，被任命为苏州刺史，在苏州刺史任内，白居易为了便利苏州水陆交通，开凿了一条长七里西起虎丘东至阊门的山塘河，山塘河河北修建道路，叫“七里山塘”。

晚年的白居易一直住在洛阳，这里靠近他的家乡新郑，他在这里置地买房，买马定居下来。朝廷先后几次诏书，他都以生病为由婉拒。

他时常邀请好友一起品酒，一个风雪交加的冬天，白居易邀请几位好友到家中喝酒，其中一位刘十九没来，于是有了：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后来，他的儿子去世，更加看透世事无常，逐渐走向佛门。他卖了名马，解散了家中歌舞姬。

846年，白居易在洛阳去世，享年75岁。著有《白氏长庆集》，共有七十一卷。

他去世后，唐宣宗写诗悼念曾说：“童子解吟《长恨》曲，胡儿能唱《琵琶》篇。文章已满行人耳，一度思卿一怆然。”可见他的文章已名满天下，无人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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