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办完出院手续，我们便坐客车出发了。本想野三关改坐火车到恩施，途中平稳轻松点，可想到进出站都是长长的台阶，母亲腿脚肿痛，行走困难，便只好作罢。
这车站，要是装上电梯就好了！
好在客车把我们送到了医院门口，30日下午四点多，母亲便顺利住进了民大医院呼吸科。这是湖北民族大学的附属医院，也是州里最好的几家医院之一了。
这其实要感谢在民大泌尿科工作的刘孝华主任，昨天就帮助联系好了科室和床位。几十年前我在金果坪教初一，他读初二，有此缘分，有事便麻烦他了。十几年前父亲两次病重，都是在泌尿科住院，劳他尽心尽力治疗，自不用说。
州里就是州里。见母亲高龄，医院特别重视，刚住下便装上了监测仪，吸上了氧，开始了一系列检查。第二天早上，我准备陪母亲到院外吃点东西，却被护士坚决挡了驾：这么大年纪，怎么能出去？我只好乖乖打回转，心想你们是不知道，她生病前可是一天到晚忙不停的，这几步路算什么！
不过我很快发现，母亲其实已步履维艰。第一次到医技楼做检查，我是陪母亲走着去的，只有两三百米远，几步平路和缓坡，要没生病，母亲会快得像风。可那天她走得虽慢，却气喘吁吁，中途还歇了好几次。看来母亲不但老了，肺炎对她的伤害更是想象不出的巨大。母亲真是受苦了！
打那后，再去检查，我都是赶快从科里借来轮椅，推着母亲前往。
一系列检查结果也陆续出来了。主治医生叫肖碧，是位既年轻漂亮又热情沉稳的女士，便耐心地给我逐项讲解。
她告诉我，母亲因感冒引起的肺炎已基本痊愈；经过检测和细菌培养等手段，也没发现结核、新冠、甲流等感染；37.2度以下也不叫低烧，是正常体温。现在的主要问题是老年病：贫血、缺钙、缺钾、营养不良、骨质疏松等。腿脚肿，也是因为年纪大、心脏功能下降、双下肢肌肉萎缩、右下肢有血栓等综合因素引起的，所以要调整治疗方案、加强营养、适当活动。
怎么调，怎么用，有什么反应，肖大夫说得清清楚楚，我听了心便一直往下沉。没想到母亲身上有这么多、这么严重的老年病！好在母亲住院来了，病情也被发现了，那就安下心来，多住几天，好好治疗呗！
我同时也有点奇怪：这里是呼吸科，对这些老年病，肖大夫为何这么熟悉和专业？后来肖大夫告诉我，她读研究生时，就是专攻老年病的。原来如此！
看来母亲不但住对了医院和科室，还遇见了对的医生。
肖大夫还真是一位好医生。母亲出院快一个月时，她还特意打来电话，了解恢复情况，叮嘱继续用药。接到陌生电话，听到熟悉声音，我是既惊喜又感动。民大医院和医生的人性化服务，远远超出了我的认知。
好希望所有医院和医生都这样。
按照肖大夫制定的方案，我的日常陪护任务大致有四：监控打针，检查护送，行走安全，一日三餐。
后来发现，打针换药并不要我时刻盯着，母亲比我还精心呢，她会一直盯着药袋和滴管；去检查有轮椅，也不是问题；走路小有进步，拄路棍慢慢也可丢了，只是如厕怕滑，不太放心。
有天清晨需留大小便标本，我晚上便提醒母亲，到时叫醒我扶着她去。谁知我一早醒来，发现标本已好好放在卫生间了，母亲不知何时已独自完成了这不算轻松的任务！我就睡在母亲脚头的折叠小床上，头几天有点响动就会醒来，探身看看母亲或喂口水什么的，那天不知为何睡得特别沉。
母亲总是这样好强，任何事都想自己动手，生怕给我们添了麻烦！
压力大点的是一日三餐，因为要想办法变口味换花样。
一天想起可饭可菜的“土家酸糊豆”，我在金果坪买过两次，母亲还喜欢，便顺路去找，谁知满大街都没有，让我很是奇怪：这不就一道特普通的土家饭菜吗？
后来灵机一动，便去请一家店子现做，厨师却说不会。我打趣说，你怕不是恩施人吧？把细苞谷面用腌菜坛子的酸水熬成粥就行。厨师便比照葫芦画瓢，做了一份。我尝了一口，味道还行，只是酸咸、细腻、柔软程度都欠点火候；带给母亲，也说勉强。
念着这份特殊支持，后来我还专去这店就过几次餐，每次结账还要调侃一下：优惠点不？我可是教你做了一道菜的。店主便憨厚地对我笑笑。他个不高，偏胖，建始高坪人。
母亲身体好些后，胃口也好了点，便钦点了一道“瘦肉炒鸡蛋”。我心想，还有这种营养组合？看名字就不错，我怎么从来没吃过？街上自然也没有现成的，于是也去找了一家店定制。做好端回，母亲吃得特别满意，满口叫好，我也特高兴，连去买了几次做早餐。
有天上街，突然看见了一家“湖南米粉”店，一问是澧县人，便动了湘情，心想就请他做“瘦肉炒鸡蛋”不也一样？于是交代要领，要他做了一份。
谁知母亲一动筷子便皱起眉头：这老板抠死哒，没看到肉星星，光晓得放盐，咸得要死。此后两天，母亲还不时声讨几句这家店子。我也后悔不迭，再也不敢去了。心想这“弗兰”哥咋回事呢？今后可要听老人的话，好好改哟！
最让人痛心无语的，是母亲还时冒新疾。有天清晨，母亲的左手腕突然肿得厉害，痛得要死，摸都不能摸。肖大夫很疑惑：莫非什么时候弄骨折了？我一听更紧张：真如此，我可就严重渎职了！赶快开单去拍片，却什么都没发现，过几天肿也消了，真是怪事。
谁知手痛刚好，又严重头痛起来。看到母亲头痛欲裂、辗转反侧、寝食难安的痛苦样子，我也跟着死死地揪着心：这该死的头痛，为何非找90几的老人下手呢？幸好打针吃药几天后，头痛也慢慢好了。
不过最大的问题，还是腿脚肿痛没缓解多少，无法恢复正常行走。听了肖大夫的解释，我知道这毛病短时间内不可能痊愈，只能慢慢调理。
可出院后回家了怎么办呢？不说别的，老家光上厕所就需上下十几步石阶。万一腿一软摔一跤，弄个骨折什么的，于老人可不就是灭顶之灾？
看来老家不宜回，可哪儿合适呢？去长沙我家自然是可以的，上下有电梯，室内有卫生间。只是我们还要上班，白天便无人陪伴，孤寂不说，还不安全，让人如何放心？
关键时候，在长沙的妹妹学翠主动请缨，说要接母亲去她家照看着，不由让人眼前一亮。外甥夫妻在长工作，妹妹妹夫便来照管两个孙子和全家生活，空房空床现成，母亲如果去住，就是多双碗筷、多双眼睛的事。等明年初我退休，再把母亲接到我家，不就顺利交班、万事大吉了吗？
比较之下，这确是当前最优方案。
剩下的，就是做通母亲工作。
母亲有点“封建思想”，老觉得金果坪才是家，开口就是“老鼠子有个洞，麻雀子有个窝”，动不动就要回去。我多次告诉她“人老哒，儿女家才是家”，她就是不依账，女儿家就更不算，说是“稻草不盖墙，女儿不养娘”，靠女儿养老丢丑，真让人匪夷所思。
要在平时，我们也就只好依了她，可这一次，母亲腿脚肿痛严重，回去风险实在太大，我们觉得，无论如何不能再由着她的性子，必须把她接到长沙来。
于是我们就正说反说，好说歹说，天天做工作。母亲眼见身不由己，腿脚又老是不消肿，只好勉强答应了。
5月10日，母亲终于结束了辗转两地、20余天的住院生涯，有点无奈地踏上了新的旅途，开始了长沙时间。
我其实好希望，母亲是心甘情愿奔赴长沙，并会开开心心住在长沙，养在长沙，幸福在长沙。（续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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