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帝】十一、当个酷吏还是循吏？皇上一句话的事

一本特别的书

看懂了官场

勃海郡，刚知道这个名字的时候，我还以为在山东。后来才知道在汉文帝前元14年的时候，河间王人死国除，河间国分为河间、勃海、广川三郡。勃海郡就在今天的河北沧州一带。

在西汉，由于全国的政治经济中心都在关中，那么勃海郡会被人为是边远地区。那这些边远地区的官员想要升迁，就得格外努力才行。

从汉武帝时代开始，到汉宣帝出现，漫长的酷吏政治让汉帝国无比黑暗。前两篇讲过这个模式了，这次我们来看看具体表现在勃海郡是个什么状态。

赶上勃海郡倒霉，连年饥荒。据传说，因为饥荒，导致刁民揭竿而起成为盗贼。这回行了，勃海郡的官业绩不断，年年清剿盗贼，而盗贼年年不断。上一篇讲司法的时候，我说过酷吏政治的一大特点就是对人进行有罪推定。那么，具体到勃海郡怎么定性一个人是盗贼呢？很简单，只要他们手里有铁器，那就是憋着造反，肯定算盗贼。

问题是，汉朝时中国人的主体就是农民，农民手里必须有农具。社会发展到了西汉，农具必然是铁器。按照酷吏的逻辑，那么农民就是盗贼。只要这一郡九十多万人不杀光，盗贼就会一直存在。盗贼一直存在，那么剿匪的资金就不能断。

于是汉宣帝看到的情况就是这样：“勃海左右郡岁饥，盗贼并起，二千石不能禽制。”

汉宣帝着急啊，什么盗贼这么厉害？难道就没人能治得了他们了？朝中大臣一商量，推荐龚遂去办这事。

那这龚遂是何等人物？为何善于剿匪呢？

龚遂是儒家学者，当年刘贺还是昌邑王的时候，龚遂是昌邑国郎中令，也是刘贺的老师。但是刘贺不学好，龚遂天天数落刘贺，还能引经据典，让刘贺哑口无言。后来刘贺当皇帝了，龚遂赶紧辞职不干了。而然霍光废掉刘贺清算刘贺余党的时候，还是判了龚遂髡刑和四年有期徒刑。

就这样一个老学究，居然能得到丞相的剿匪推荐。汉宣帝从善如流，于是马上下旨召见龚遂。当龚遂到了大殿上的时候，汉宣帝失望了。就这？都七十多了，还瘦成这样？这能剿匪？

来都来了，以貌取人就显得没水平了。于是汉宣帝还得问问老龚，要怎么解决勃海郡的盗贼问题？

龚遂的回答绝了，他先点名勃海郡盗贼问题的根源：勃海百姓饥寒交迫而当地官吏不悯恤。

接着，龚遂又要试探下汉宣帝的意思。他给出两个截然不同的方案让汉宣帝选择，一是剿灭他们，二是招抚他们。

那勃海百姓的命运，就在汉宣帝一念之间了。龚遂要成为酷吏还是循吏，也在汉宣帝一念之间。

汉宣帝选择了第二个方案，因为事实证明第一个方案不怎么管用。

那到了这一步，龚遂就要讲条件了。这活能干，但朝廷一不能催，二不能瞎指挥，得给他自主权。

汉宣帝看这老头很有条理，于是答应了龚遂的所有条件，龚遂走马上任勃海郡。

勃海官吏听说新的太守来了，那马上列好军队迎接龚遂到任。龚遂到了之后看这局面，马上让他们该去哪去哪，然后发布了第一道命令：停止勃海郡的捕盗行为，把之前在基层抓盗贼的官吏统统罢免，凡是拿农具的老百姓都不得查问，拿兵器的百姓才算盗贼。

然后龚遂才轻车来到府衙。

这第一道命令果然奏效，本来农民起义这种揭竿而起的运动，普遍不会装备很好的武器。大家一琢磨，自己拿着镰刀闹革命，成了那是老大当皇帝，不成也是自己先死。过去是被官府逼得没办法，现在既然可以当良民，谁会闲的造反啊。

因此，很多队伍就这样解散了。而那些基层的爪牙突然就变临时工被革职了，老百姓也心中叫好，相信了龚遂的诚意。

那么还有一些比较横的，就是不放下手中的刀剑怎么办？是不是该出兵重剿了？龚遂并没有这样做，他坚信这些起义的都是普通老百姓，如今暴力抗法的主要原因绝不是因为他们就是刁民。

龚遂下令，开仓放粮，赈济百姓。粮食这东西，发给那些爪牙也没啥用，还不如发给老百姓。然后龚遂清洗了官僚队伍，让过去吃香的酷吏都去“吃翔”，选择循吏安抚百姓。至于那些还在手持武器的盗贼，龚遂择取劝他们卖掉刀剑而买牛。汉朝的剑和刀区别不大，都是又窄又直的。不同点就是剑为双刃，刀是单刃。所以呢，剑要比刀的造价高不少。于是，龚遂规定一把剑可以换一头耕牛，一把刀可以换一头牛犊。

那龚遂就一味好说话吗？决不能。龚遂虽然做了很多对百姓有利的事，但他本质上是替皇帝来司牧一方。那么，百姓要选择什么样的生活，不由百姓决定。汉宣帝需要勃海郡的动乱结束，百姓都去当农民，那么龚遂就要求勃海百姓只能当农民。只有有手艺、有脑子的那些，也不能去选择做工商业。龚遂给他们定下任务量，该种多少粮食、多少树是必须完成的。

那比起酷吏治理勃海郡时，龚遂的操作在客观上确实达到了让百姓安居有积蓄，狱讼渐渐没有的效果。

在这里要跟爱看史书的朋友提一句，就是汉朝史书上如果说到狱讼、刑狱之类的司法案件，按今天的标准讲，一般不是民事案件，更多是公诉案件。比如说过去勃海郡的狱讼多，指的是官府审理的盗贼案件多，倒不是老百姓有法律意识去维权的案子多。

地节四年（前66年），勃海郡大治，大权独揽的汉宣帝征召龚遂进京述职。龚遂这政绩，回京述职那还不得演讲个几天啊。龚遂的亲信属官中，有一个叫王生的酒鬼跟随龚遂一起进京。等到了长安城未央宫前，醉酒的王生忽然提点龚遂，见了皇帝该怎么述职。

龚遂猛醒，等见到汉宣帝的时候，龚遂就按王生提点的说法，称勃海郡如今的成绩“皆圣主之德，非小臣之力也”。

汉宣帝一听那是乐坏了，但可能隐隐觉得这样回话不像是龚遂的风格，于是问龚遂：你啥时候会说这老实人说的话了？

龚遂彻底老实了，赶紧说：我没那么老实，这都是王生教我的。

这话厉害了，自称不老实，却说了最老实的话。

正如未来蜀汉后主刘禅的生存之道，司马昭在府上宴请刘禅，问他是否想念蜀国。刘禅说不想念。过了一会儿，郤正抖机灵教刘禅要说想念，这样才有机会回四川。司马昭再问刘禅是否想念蜀国时，刘禅赶紧说想念。司马昭问是不是郤正教他这么说的？刘禅赶紧回答这就是郤正教的。

刘禅这是真聪明，因为在司马昭地头讲悄悄话，怎么可能瞒得过司马昭？刘禅和郤正悄悄话之后如果还说乐不思蜀，那就显得太假。供出来郤正，才显得真诚。

同样的道理，龚遂在未央宫前和王生的对话，也瞒不过汉宣帝。龚遂的回答，让汉宣帝相信这老头是真老实，一点也不蒙事。

于是，汉宣帝封龚遂为水衡都尉，封王生为水衡丞。这官虽然不是三公九卿，却也了不得。在这里提醒下哪天有机会穿越到汉朝的读者们，假如穿越前能选官，别选什么丞相、将军什么的，不好善终。会做官的话，就挑水衡都尉。这个水衡都尉不是军职，但职权很大。汉朝的水衡都尉不仅掌管部分皇家财政，还管着上林苑。看过我写的《汉武帝的外儒内法》的读者应该还记得，汉武帝把货币铸造收归中央后，铸造五铢钱、鹿皮币这事就是上林苑管。此外，造船、治水、地方上供的贡品、按照告缗法卖掉贡品换的钱、造办处、动物园、皇家在上林苑驻扎的警卫、监狱、御膳房……等等都归水衡都尉管，那你琢磨这官还了得？给个丞相也不换啊。

可能有读者会发现，这官管皇帝的财产，是不是相当于清朝的内务府总管？

其实，清朝的内务府总管，更像是汉朝的少府。不过，当水衡都尉比当少府爽多了。这不仅因为水衡都尉的职权更大更广，更重要的是皇帝不怎么来上林苑。而且朝廷如果遇到大的天灾或者军饷不足的情况，如果管税收的大司农拿不出钱来，往往是少府那边的钱补贴，从未见水衡都尉出过钱。

这就意味着，龚遂成了汉宣帝的亲信大臣。龚遂活了八十多岁，最终是死在水衡都尉的任上。

官场上的风向一变，那么有人欢喜有人忧。龚遂这样的循吏春风得意，那么就会有酷吏倒霉。下一篇，我们来说说一位酷吏的神级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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