崭新的十三斤棉花褥子，凌晨两点多把人热醒来。打开灯，去还有些凌乱的餐厅里摸了娃哈哈矿泉水，拧掉盖子，顾不得温度，“咕咚咕咚”牛饮几口，倒吸凉气，走进卧室。这小房间里因为搬家而空荡荡的。一篇文章，令我想起昨日弹棉花的情形，本来更多的印象是到处翩飞的尘埃和棉絮，呛得鼻子至今仍有余悸，呼吸道似乎也有了问题，现在能和这记忆相提并论甚至超越和覆盖的是那个弹棉花人的一些话及他们一家人的情形。
时值中午，又是周六加班，本来说好半天的唱歌又成了一天，加之预报周日有小雨，搬家尾声的计划有些被打乱，只好趁着中间空隙去把尺寸与厚度都有问题的褥子拿去翻新一下。
简陋的民房，简单的设备，这家是先一天下午咨询过的，因离得近，便来了。去的时候，一家三口正坐在房间里，对着门的俊俏小女孩一眼看到我，朝她身边努了努嘴，一位中间男人出来了，面带笑意。
走近，意识到自己是不速之客，人家正准备做午饭。女人和女孩像公主，一个坐在小床边，一个坐在简易餐桌旁的小凳子上，男人本来是准备炒菜的，电磁炉上的油半开。两位大小女性并不怎么友好，想必是男人出来做活，她们便要亲自动手了。我准备好被推诿一会的，但幸亏没有，便很快选好棉花布料让人家给我加工。
男人喊女人扯布，缝褥套，女人是磨蹭的，但终究是出来了。他们同时指挥着女孩炒菜。显然，女孩不知道油要到什么程度才是烧好，也不知道需要加些什么调料，也不知道菜到什么成色便是熟了。从他们口中得知这是一个上了初一的女孩，她是秀气的，美人胚子。女人做完自己的事便进去了，女孩从那个用砖头垒起来的简易厨房里拿出碗来，关了门窗，（事实上应该更早点关掉）与她的母亲共进午餐了，本来是有她父亲的。
男人开了机器，撕扯着我的旧褥子加工。尘埃和棉絮，开始飞舞。噪音十足的机器很快停止工作，男人在很大的板上操作起来，想必也是为了打破一种僵局，时不时寒暄几句。
无非是人家问及我的故里职业什么的，我如实相告，无独有偶，他竟然认识我以前的一个同事，还清楚地知道我们是一批分流者。呵呵……再加上年龄似乎相仿，又问及孩子，又是巧合，他的儿子在兰州上学，师范类，数学系，小伙子已经是大三了。我由于本能与习惯反应：“毕业后当老师？这两年市上大量招教师，就业还是不算难。”这才发现，全副武装的弹棉花老板，虽然只褪去了帽子和口罩，整个人也因长期低头操作，背微驼，是瘦的，可还算是精神的。“不一定。那他就上了那个学校和专业，有什么办法？”无疑，显而易见的些许遗憾将他的“野心”和极强的希望暴露无遗。我笑了笑，不可置否。
“老师能稳当些。”他不冷不热又在试探着什么。
“各有利弊吧！”我不得不承认。
“虽然有两个假期，但每天起早贪黑的，七点半就上班，实际上也没啥。”他居然算的这么清楚。
“嗯。”从不会算账的我有些惊愕，加上迟钝。唯一一点职业让人羡慕的真实和自豪被击碎，像是一种嘲讽。生活里，会算账的往往都是比不会算账的好些许吧？有句话说“你不爱财财不爱你，你不理财财不理你。”这种财，又包含着什么，这爱与理，无疑又是一种本领和智商高下的见证吧？我的思绪就像这小院里扬起的尘，没有光，尘埃就是尘埃，失去了色彩的。
“后面再看了，上师范类学校未必就要当老师。”他心气儿高，又极聪明的顾及谈话人的感受。真是生意精。
不咸不淡里，他麻利地铺好几层棉花，拽下头顶悬挂着的网纱，将其包好，又喊来他的妻子，一起套上褥套。这并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
“我给你缝还是你自己缝？”他笑着。
“那，你帮我缝好吧。”业务生疏又要赶着下午加班的我有些尴尬地回答。
“怕是不会或者不熟练吧？”虽然他是一种宽容的笑，那笑，在我看来还是有些其它意味。于是愈发尴尬，谁让自己不善女红呢？不然我三下五除二搞定，还能省点钱。
约摸半个来小时，他便缝好了，还没等我算账他就报出：“一百八十六元。”看着我拿着手机迟疑，他很专业地将几种费用极速核算了一遍，我大概估摸了一下，便扫了码付款。之后，他又带着职业特有的耐心，给我捆扎好，好家伙，厚厚的一大捆。我拎着还真是重。
“用胳膊挎着省劲，或者我给你包一下提着？”这会充满诚意。
被尘埃包裹与沾满棉絮的弹花缝被人，不只是个弹花缝被人。而我，却只是一个实打实的教书匠。生活中的角角落落里，布满不同的生命个体，都是万物里微不足道一种，它是纷杂的，是充满各种色彩的。不甘、努力、果敢地拥有属于自己的那条轨道。今天，这两重世界的偶然交集，怎不是生活的又一况味呢？品来，让思想的味蕾多绽放了一嘟噜花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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