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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二婶 / 文:吴瑞宗

疯二婶

吴瑞宗

 

1974年,我们家随着村庄的整体搬迁,告别了土地改革时分给我家的三间老屋,住进了统一规划建设的“标准房”,那年我十岁。

刚刚到了一个新的环境里,没有了从前熟悉的玩伴,常常一个人站在旁边看着其它孩子们玩闹。看热闹的时候发现,站在一边看孩子们玩闹的不是我一个人,还有一个身材高大的女人,她静静地看着一群孩子打闹玩耍。 奇怪的是,过一会儿,这个女人就会到玩闹的孩子中间拉出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来,掀开衣襟给他喂奶,可这个小男孩总是使劲挣扎着,不乐意吃奶的样子。但是无奈,孩子挣扎不过女人,被按着头,乖乖地吃上一会再跑开。我当时感觉特别奇怪,这么大的孩子了,怎么还要吃奶?

再后来,我还发现了一些更是感觉奇怪的事情:这个小男孩在和小朋友们玩的时候,只要稍微吃点亏,那个女人就会立即跑过去,把小男孩抱起来或者拉到身后护起来,十足一个“护犊子”的女人。

我慢慢发现这个女人有些特别,她的行为举止不像是一个正常的人。 起初知道这个女人是个疯子后,我感觉很害怕,每次见到她,都是尽量离她远一些,害怕她发起疯来打人。渐渐的,我对新家的环境熟悉了起来,和周围的小伙伴们也玩成了一片。在我们经常一起玩的孩子里,疯女人的两个儿子,大的跟我的年龄差不多,小的四五岁的样子。

其实,疯女人一点也没有我想象的样子,她从来都是安静的看着她的孩子玩耍,护着她的孩子,不让孩子吃一点的亏。日久天长,我也逐渐不再害怕,也和其他的孩子一样慢慢接近了疯女人,她从来都是安静地一个人待着,嘴里纳纳地说着一些别人很难听清的话。有几次,我怀着好奇凑近她的身边,要听听她整天自言自语的说话,到底在说着什么。

她的声音很小,太多的话听不清楚说的是什么,但我只是听清了一句:“俺的孩子饥困了,要吃饭”。这句话总是在她的嘴里反反复复地念叨着。

 疯女人什么活也不做,在她的世界里,只有她的孩子。她的家住在我家的前排南北小街,每次放学回家,看她总是早早坐在门口的石头上等着放学的孩子。那时农村的生活水平填饱肚子已经不是问题了,但疯女人的家里,不论做了什么饭,也不论做了多少饭,都是要孩子先吃饱,孩子不吃饱,大人是不能吃的,这也是疯女人唯一能“发疯”的事。有一次,她的男人急着吃完饭去生产队有事,没有等上学的孩子回家就自己先吃开了饭,这下惹恼了疯女人,对丈夫大打出手,把丈夫的脸都抓破了。这是我见过的疯女人唯一一次真正的发疯。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对疯女人也有了进一步的了解:我们村里的人都是同宗同姓,这个疯女人按辈分我该喊她“二婶”。原来的二婶并不疯,据说从前她是一个贤惠能干、很要面子的女人。一个好好的女人怎么就疯了呢?我曾经怀着好奇心问过大人们,开始都说一个小孩子,问这些事干什么。直到后来,我才知道了这个邻居二婶疯了的原因。

二婶有了第二个孩子后,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孩子刚满月不久,二婶就提着筐子到地里挖野菜吃。那时候的人们都是过着“饥不择食”的日子,别说粮食,地里的野菜能入口的都被挖得难以寻觅了。二婶挖了半天,只是挖了很少的野菜,眼看充饥的野菜也挖不到了,心里还惦记着家里嗷嗷待哺的孩子,遂对地里还不成熟的玉米棒子起了想法。想到家里饥饿着的孩子,平时手脚干净,从没有小偷小摸恶习的二婶顾不了那么多了,在路边的地里掰下了几个嫰玉米棒子,放在筐子底下,把挖的野菜翻到上边。野菜就挖了那么一点,根本盖不住露着的玉米棒子,一心想着家里孩子的二婶哪顾得上这些,提着筐子就往家跑。

 那个时候,大队干部知道家家户户的粮食不够吃,地里正在灌浆期的玉米棒子已经被人偷掰着吃了不少,于是就安排了民兵不分白天黑夜到处巡逻护坡。可是,巡逻了几天只见玉米棒子少,没有抓住一个偷掰的。大白天提着筐子,慌慌张张往家跑的二婶,终于被巡逻的民兵抓住了。

她疯了,她因为不堪当着全村人的辱骂和殴打,也因为惦记家里嗷嗷待哺的孩子。

 疯了的二婶不再和任何人交流,平时只是自己呆呆的坐或站着,嘴里一直嘟嘟囔囔地自言自语,说着外人很难听懂的话语,重复最多的话就是“孩子饥困了”。唯一做的事就是“护犊子”,不让她的孩子受欺负,吃的东西必须让她的孩子先吃。

 后来,疯二婶的孩子都大了,已不再需要保护,她有时就挎个筐子去地里挖些野菜回家。她的思维,似乎还是停留在缺衣少食的年代,他的嘴里始终自言自语地说着重复了多年的那些话。

 实行农村土地承包制度后的一年秋天,我和大哥把掰的玉米放在路边,以方便往家运输。挎着筐子挖野菜的疯二婶看到路上的玉米,大概她认为是丢在路上的,就拾起来几个放到了她的筐子里,又把底下挖的野菜翻出来盖在上边,把筐子放在一边,然后就把我们扔在路上的玉米棒子小心地拾起来,堆在路边。我出于好奇,故意想招惹一下这个一直不和别人交流的疯二婶,看看她能说些什么,于是我走过去扒开筐子上盖的野菜,指着玉米棒子问她:“这些棒槌子是谁家的?”

 疯二婶一把抢过筐子,抱在怀里,还是低低的声音自言自语似的嘟囔了好多,我听明白的只有这么几句:“不是队里的,孩子饥困”。

 看到疯二婶抱着筐子很害怕的样子,大哥赶忙对我说:“你别吓唬二婶了,她脑子里的事情,还是停留在那些年里 ”。

后来的日子,我回家少了起来,回家偶尔见到疯二婶,她还是像以前一样独自坐在大门口旁的石头上,嘴里还是自言自语地嘟囔着人们很难听懂的那些话。她的身体没有了以前的壮硕,脸颊清瘦,脊背也变得有些前屈。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回家时不再见到疯二婶坐在大门旁的身影了,多次回家都没有见到她,问起来才知道,疯二婶去世大半年了。听他们说,疯二婶去世前,不再念叨着她说了半辈子的那些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她的孩子们,一脸的平静,似乎看到孩子们已经长大成人了,她放下了那颗牵挂儿女的心。

疯二婶走了,谁也不知道她在走之前是否清醒了过来。后半生的四十年,她的思想永远定格在了那个年代屈辱的一幕里。这四十年里,她的所有,都是她的孩子。一个女人丢失了她的一切,却保留了一份完美的母爱,唯有这份原始母爱的动力,支撑着她走完了自己混混浊浊的后半生。

 如今,我的这个疯邻居已走了多年,但我还时常想起她来,每当想起她,我的心底不由生出感念——母爱伟大!

【作者简介】吴瑞宗,山东昌乐人,一九六四年出生。多年从事企业管理工作,业余时间喜欢读书撰文。

图片来源:网络; 

图片版权归原图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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