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王鹏（河南中原葡萄研究所所长、原国家葡萄产业技术体系豫东试验站站长）三年前的豪言壮语记忆犹新——“我们的标准是一亩地2000串，每串40粒，正负3粒，单粒重控制在13克左右……我们必须引领市场，不能跟着市场走。”站在中国“阳光玫瑰”的历史转折点，我一踏上河南的土地，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位从2012年开始接触“阳光玫瑰”的先行者能否坚持自己的道路。结果是令人失望的。尽管葡萄园的管理依然相当到位，T字形，短梢修剪，树形整齐，穗形也整齐，但单穗的留粒数远远超过40粒。今年“阳光玫瑰”的留粒标准——55~60粒
“我们去年有60粒有80粒。虽然我和老板都想坚持品质第一，但下面的组长们都留成大穗，因为他们的收入跟果园的收入密切相关，有提成的。”王鹏不无遗憾地说：“所以今年我们硬性规定，做55~60粒，不能超过60粒。”“拿40粒和60粒比较，口感上的差异真的那么大吗？”我撇开和80粒的比较，那种超级大穗我基本上不碰。“晓峰，你觉得呢？”我转身问张晓峰，他是90后，是王鹏一手带出来的技术骨干。2020年王鹏退休之后，他就担负起豫东试验站50亩试验园的具体管理工作。张晓峰在介绍这几年“阳光玫瑰”的变化
“肯定有差异，但现在市场上还是喜欢60粒8层果的穗形，跟果商的包装盒比较匹配。”张晓峰说：“如果单从口感上，我觉得果粒稍微小一点，13~15克的果子，香味会好一点；果粒太大，像17~18克的果子我吃着口感不好。”“我简单理解，做40粒的口感不会显著超过60粒的。”我分析道：“因为留粒数少了，果粒就会变大，一旦超过15克，跟13~15克的相比不见得有优势。”“平均值肯定会超过。”王鹏依然坚持己见，“比如一半40粒的果，一半60粒的果，测平均含糖量和综合品质，肯定40粒的好。”陈锦永（左）和王鹏在交流种植技术
见我们争执不下，陈锦永（中国农业科学院郑州果树研究所果树生长调控课题组组长）在一旁解释道：“这里有个前提条件——单位面积产量。我们原来做过调查，如果在单位面积产量一致的情况下，两者的品质差异没那么大。但如果是同样的留穗量，你留40粒，亩产量是2500斤；他留60粒，亩产量是4000斤甚至更多，这个品质差异就明显了。”“关键点是产量。”我恍然大悟，想起前段时间在云南时，小孔阳光的孔召军曾跟我提起，宾川宏源合作社的“阳光玫瑰”要求亩产量不超过3000斤，否则不进入“楼铁源”的销售体系。“对这里来说，亩产量控制在多少不影响口感？”中原葡萄研究所的挂果情况
“北方'阳光玫瑰’的亩产量如果超过4000斤肯定会影响口感，糖度可能会达到，但整体的风味和香味都会有影响。”陈锦永说。“你们的处理剂从刚开始到现在出了几个方案了？”我忽然想到另一个影响品质的要素。陈锦永的课题组从2013年开始研究“阳光玫瑰”无核化处理方案，在2017年推出“DBY”产品，目前已成为广大“阳光玫瑰”种植者普遍使用的处理剂之一。陈锦永（右）和张晓峰在查看果实发育情况
“我们刚开始只有一个方案，只用赤霉酸，没用氯吡脲和噻苯隆，果粒非常长，品质很好，但遇到低温阴雨坐果不好，后来就加噻苯隆、氯吡脲等进行复配，然后就分化成两个，一个是优果方案，一个是大果方案。”陈锦永详细介绍道。“从你们的产品销售量来说，今年的优果方案和大果方案各占百分之多少？”我记得2020年时也曾提过这个建议，针对不同客户推出不同方案，优果方案强调口感，大果方案强调外观。“去年优果方案还能占一小部分，今年已经被淘汰了，都是大果方案。”杜小亮（郑州郑果丰农业科技有限公司总经理）说。他是“DBY”产品的独家代理商。杜小亮（左）正在查看坐果情况
“啊！”我大吃一惊，忙问陈锦永：“你怎么理解这种变化？”“因为果商一般不太关注口感，都把大放在第一位，无形中就引导种植者把果子做大，最后导致优果方案没人要。”陈锦永解释道。我愈加失望。王鹏不能坚持做40粒的果穗是意料之中，但陈锦永的优果方案被彻底淘汰却是意料之外。今年在云南转了一圈之后，我的心中已经非常明确，2023年会成为“阳光玫瑰”的市场转折点，如果再走大穗大粒、追求高产的道路，“阳光玫瑰”很可能成为“中国葡萄历史上下场最惨的一个品种”。工人在处理枝梢
“我们的'DBY’虽然说是大果方案，但实际上没有人家的大，品质还是不错的。”杜小亮补充道：“像江苏常州有一家葡萄园，原来的处理剂噻苯隆用到8~10ppm，果子非常大，普遍在18克以上，但吃起来没有香味，最后还是选择用我们的方案，口感好，果粒13~15克。”“果粒大小起关键作用的是噻苯隆，它的浓度从最低到最高分别是多少？”我好奇地问道。“从0.5ppm到10ppm都有，噻苯隆的浓度越高，奔驰标越明显。”陈锦永解释道。一字形的果沟
我随手翻了翻眼前的果穗，并没有发现奔驰标，而是清一色的一字形果沟。“你们现在用的噻苯隆浓度是多少？”我问王鹏。“我们现在是不想用这个东西，好吃是关键。”王鹏含糊其辞地回答道。“以前我也不用噻苯隆，现在没办法，因为单用氯吡脲皮薄，容易裂果，所以稍微加了一点，3+0.5，氯吡脲是3ppm，噻苯隆是0.5ppm。”张晓峰实事求是地说。正在查看膨果表现的陈锦永
“都要用一点的。”陈锦永补充道：“我记得前几年市场上在推纯氯吡脲的处理剂，有裂果和炭疽病两大问题，穗形也挤不紧，所以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用了。从我们全国推广的角度，首先要把这些风险排除掉，同时兼顾口感。”“你怎么看'阳光玫瑰’未来的趋势？”我接着问王鹏。在一众人中，我觉得他最富理想主义。“阳光玫瑰”产业发展到这个节点，是需要一部分有理想、有情怀的人来引领方向，避免市场无可救药地“恶化”。“我们现在还是突出好吃，这个理念一直都没变。”王鹏说：“但'阳光玫瑰’在河南经过10年的发展，现在每一个县都有种植，所以'阳光玫瑰’日后肯定会成为大家都习以为常的水果，就像以前的'巨峰’一样，10元钱3斤。”“阳光玫瑰”的挂果状
“现在面上的'阳光玫瑰’生产成本要多少一斤？”我特意绕开王鹏的企业化管理成本（8~9元/斤），问经常下乡调研的陈锦永。“在这种情况下，你觉得'阳光玫瑰’的技术形态会是什么样的？还会去修穗吗？”我上个月经过河南时，张益豪（河南九五农业科技有限公司总经理）曾跟我聊起，今年修果工非常紧张，工价一涨再涨，最高涨到2元/串。即便按1元/串、3000串/亩计算，光疏果的成本就达到3000元/亩，明显支撑不住日后10元钱3斤的价位。疏果是“阳光玫瑰”管理的重要成本
“昨天漯河来了一位罗师傅，他的'阳光玫瑰’不疏果，果粒小，但拉穗拉得很漂亮，层次非常清晰，我感觉以后这是一种方向。”张晓峰说。“还有一种方向。”我想起前段时间沈金跃（浙江桐乡大圣果园）跟我讲到的“阳光玫瑰”内卷的结局，“每一串都做成像工艺品一样，不仅口感要好，而且外观也非常漂亮，这样做你们觉得能不能坚持高价？”“我觉得'阳光玫瑰’高价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不会再有了。”王鹏的答案再次让我深感意外，我万万没想到最先泄气的居然是三年前最有信心的他：“'阳光玫瑰’发展太迅猛了，铺天盖地，如果你的价格定高了，没人愿意多掏钱。去年我们老板号召整个集团公司购买我们的'阳光玫瑰’，将近2.5万箱，300多万元，利润都在这里。如果单卖市场，现在可能是持平甚至赔，更不要说以后了。”“那对企业来说，出路在哪里？”我有点接受不了这种剧烈的反转。“前几天我老板把你发的“专利品种（罗拉）”转给我了，他的方向很明确，一个品种即便最好，如果无节制地发展肯定会烂掉，只有专利品种才能保护种植者的利益。”王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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