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后新农人对老婆的承诺：以后赚了钱，都给你

余姚市梨业协会会长 吴钰淼

吴钰淼（余姚市瑞丰果蔬专业合作社负责人）是个技术控。150亩梨园中就有多主枝水平棚架、两主枝水平棚架和国内少见的连体龙干形等多种树形。据说这么多梨树都是他一个人修剪的，理由是“反正冬天没啥事干，闲着也是闲着”。

“这么多年做下来，你觉得哪种树形最理想？”我在体制内工作时的主要研究方向是梨，所以对各种树形都很熟悉。

“如果想做大果，稀植一定是最好的。”吴钰淼如数家珍地介绍道：“像我最早种的那批'翠玉’一亩地只种37株（株行距4米×4.5米），本来这个品种个头不大的，但我这边种出来还是蛮大的，就是前期效益太差了。如果前期要提高效益，还是龙干形最好，因为它一亩地可以种111株（株行距2米×3米）或130株（株行距1.7米×3米），有利于提高前期产量。”

龙干形的结果状

“如果跟传统的开心形相比呢？”我其实觉得源自日本的水平棚架虽然抗风能力强、品质整齐度高，但树形构建时间长，技术难度大，前期产量低，不太符合中国国情。

“这个问题我和陶煜东（太仓福田农场）探讨过很多次。”吴钰淼说：“当时他讲了一句话，你再这么搞下去要累死的，像我150亩地，可以搞20亩水平棚架作为展示，另外130亩应该全部做成开心形。”

“对啊！”我的本意也是如此，只是初次交流，不敢随意“抹杀”眼前这位年轻人引以为傲的成绩。在余姚，瑞丰果蔬是当地梨园的典范，吴钰淼也因此成为余姚市梨业协会的会长。

农场的种植模式示意图

“我想想也对，后来新种的梨树我就全部搞开心形，都不用怎么管理，随便他们长，有产量就行了。”吴钰淼笑着说。

“当初怎么想起来种梨？”因为这个行业年轻人很少，所以我每碰到一个，都会问类似的问题。

“因为我父母是做蜂产品的，认识一些农业系统的领导。他们说搞农业有政府补贴，有无息贷款，有项目……”

那年（2010年）吴钰淼24岁，刚大学毕业，虽然学的专业（国贸）跟农业风马牛不相及，但依然踌躇满志，决心投身农业，先承包了100多亩地搞百果园，主栽树种为樱桃、猕猴桃、水蜜桃和梨。其中，梨园面积50亩，主栽品种为“翠冠”和“翠玉”。

农场的主栽品种——“翠冠”

“刚开始的时候我是不管地里的事情，就天天陪着领导逛吃逛喝，从2014年开始，这股风气就没有了，项目也没有了，所以迷茫了几年，一直到2017年才真正把自己的心态扭转过来，觉得地里的东西才是最重要的。”

那段历史我很熟悉。2014年是全国涉农项目大审计，在农业系统中揪出了一批腐败分子，个别县市农业局的领导甚至被“一窝端”。

吴钰淼接着说：“因为当时自己也不懂，不知道水平棚架该怎么做，后来去了镇江农科院看了他们的水平棚架之后，我就有方向了，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吴钰淼在介绍水平棚架的改造过程

“现在这150亩梨园真的都是你一个人修剪的？”我求证道。这可不是一般的工作量。

“对！我一年到头主要做3项工作，割草，修剪，抹芽，这三项工作大部分是我自己做的。

”吴钰淼说：“我这个人很轴，管理上有点太纠结于细节，不像有些人无所谓。像龙干形的抹芽，主枝上的芽必须是我自己抹，因为我知道哪个芽长出来的侧枝就是我冬天要拉下来的结果枝，所以无形之中给自己增加了很多工作量……”

“割草是拿什么割的？”我追问道。如果说修剪和抹芽是技术活，需要亲力亲为，割草却是纯粹的体力活，没必要非要自己干。

哈玛匠的乘坐式割草机

“我有两台割草机，一台是手扶的，一台是乘坐式的，是从哈玛匠（绍兴哈玛匠机械有限公司）买的。”吴钰淼说：“其他农事上的工作都是雇人做的，这样成本也能低不少。”

“我觉得你是真正喜欢这个行业。”我赞叹道。

“也谈不上喜欢，可能这么多年来我已经习惯这种生活了，觉得也挺好的。”吴钰淼说。

“这十几年做下来效益怎么样？前期的成本收回来了吗？”我再问现实中的收入。

工人们在分选梨果

“前期成本就不用考虑了。”吴钰淼苦笑道：“这个情况我跟陶煜东挺像的，我虽然算不上富二代，但当时的家庭条件也算中产以上的。这个农场陆陆续续投了400多万元，实现当年盈亏平衡是2019年。因为从百果园全部转到梨园需要几年的时间，再从小树长成大树又需要一个过程。”

“从2019年算起，到现在盈利最多的是哪一年？”我问道。

“今年。”吴钰淼说：“今年我的产量和品质都上来了，23万斤'翠玉’7两以上的果占了三分之二，价格从最早的5元/斤，慢慢掉到3.5元/斤，最后稳定在3.2~3.3元/斤左右。”

“翠玉”的姊妹系品种——“初夏绿”

“'翠玉’这个价格可以啊！'翠冠’呢？”我在库房里居然还见到“翠玉”的姊妹系品种——“初夏绿”，这个品种个头大，丰产性好，但成熟期没有“翠玉”早，品质没有“翠冠”好，所以没能推广开。

“今年'翠冠’出了一点问题，可能是农药的缘故，果面出现了黑点（黑星病）。如果没有黑点，最好的果卖2.3元/斤。”吴钰淼说：“现在的问题是市场上没人，好多人'翠玉’都已经吃饱了，不想吃'翠冠’了。”

我前几天在湖北的时候已经听闻类似的信息，今年“翠冠”丰产，价格暴跌，与去年的价格有着天壤之别。很多种植户想改接“新玉”“苏翠1号”等新品种。

感染黑星病的“翠冠”

“去年是'翠冠’行情最好的一年，今年是最差的一年？”我询问道。

“行情最差是在2020年，我记得很牢的，那一年的梅雨季一直持续到7月12日，一出梅就是35度以上的高温，大太阳，'翠冠’直接就掉了，卖1.4元/斤。”吴钰淼说：“今年如果'翠冠’不出意外，行情能维持在2元/斤，我今年的收入加起来大概有四五十万元吧。”

“也不高么。”我算了算，按50万元计算，150亩地，平均亩收入不过3000多元。

多主枝水平棚架的挂果状

“是不高的！像前几年我的水平棚架做的样子还可以，但周边的农户都不认可，为什么？因为我没赚到钱啊！很多东西说白了就是拿钱说话的。”吴钰淼坦言道：“这两年稍微好一点，像今年的梨别人卖不动，但我的梨还是很好卖，虽然价格一样，我走得快，这也是一种优势。这两年每年都会在我这里开一次现场会，证明这种种植模式还是有优势的。”

“这是一个厚积薄发的过程。”我只能这样评价水平棚架的种植模式。

“就是这个过程太漫长了，已经13年了。”吴钰淼叹息道：“这13年我就是当个保安也能赚二三十万元吧！我跟我老婆讲，以后赚了钱都给你。我跟她结婚到现在没给过她一分钱。农场的投资我父母出，家里的开支我丈母娘家出……”

瑞丰果蔬的梨包装盒

“这么多年有没有想过放弃，干其他行业去？”我试问道。

“有。我老丈人在2014年的时候想给我搞个典当铺，当时可能很赚钱，搞不好现在进去了。”吴钰淼笑了笑，接着说：“做农业虽然赚钱难，但心里踏实。我现在想把面积适当缩小一点，缩到100亩，把亩产提高一点，一年搞个四五十万元，我就心满意足了。”

我愈发觉得他和陶煜东很相像，上一代有财富积累，也有社会资源，若不是真的喜欢，我真的想不出有其他理由能让他们留在这个又苦又累又赚不到钱的行业。如果有一天，他们跟我说，我不干农业了！我不会觉得惋惜，反而会觉得庆幸。

吴钰淼（左）和同行在交流经验

“坚守这么多年的收获在哪里？”我不禁问道。

“你不是写过嘛，老婆没跑！”吴钰淼笑着说：“可能是我前几年穷惯了，不像我的父母辈或陶煜东的父母，他们一直挣大钱，这点小钱他们看不上。我是一直挣不到钱，突然挣点钱，名声也混到了，我觉得也蛮好的。最关键一点，我觉得做农业挺自由的。我今天想干就干，累了就休息，没有人会强迫你干什么或不干什么，这也是一种优势吧！”

小富即安，悠然自得，是一种生活的智慧。

2023年7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