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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世后,他当了11年网红作家

作者丨翟晨旭·作家野史

有人说,在中国二十年来的文学界,有两朵奇葩:

一朵是王小波,在他灵感迸发的八、九十年代,他的名字并不如何出名,但在他逝世后,“沉默的大多数”开始越发怀念他,逐渐成为一种文学现象。

另一朵则要数木心,这位老人在他79岁的时候才开始正式出版作品,在他人生的暮年才开始发出光辉。

2011年,木心溘然长逝。在他去世后的十多年时间里,这个名字红遍大江南北。

年初,一篇名为《木心文学创作中的“文本再生”现象研究》的论文闯入大众视野,指出木心在文学创作中涉嫌大量抄袭。

在微博及豆瓣小组的讨论中,@一见读书官方微博贴出论文部分章节,其中详细对比了木心“再生文本”与“原文本”的对比。

有网友开玩笑道“低情商:抄袭;高情商:文本再生。”

不过回头来看,在人走后再去谈他的走红与争议、是与非意义不大。隐藏在文学哲理名言和网友读书笔记背后的,是木心本人更具哲理性和传奇性的艺术人生。

1927年的初春,在军阀混战还未落幕的时代里,木心出生在乌镇的一个大户人家里,本名孙璞,字仰中。

对于木心来说,乌镇是他人生的起点,也是他人生的归宿。

(乌镇·木心美术馆)

在时隔五十年后回乌镇故地重游后,木心写下了那篇著名的《乌镇》,在文中他曾回忆自己的故乡:

“唐朝的银杏树至今布叶垂荫、葱茏可爱。乌镇的历代后彦,学而优则仕,仕而归则商,豪门巨宅,林园相连,亭树、画舫、藏书楼……”

从某种意义上说,木心和鲁迅的人生起点,颇有几分相似。

尽管二者相隔了半个世纪的年纪,但假如我们走过他们的故居,一定能从江南水乡和深宅大院中寻找到两位先生身上那种共同的从容。

木心在战乱中渡过了自己的少年时光,传统的家族给予了木心中国古典的文学艺术教育,教他学诗词的,是民国的诗词名家夏承焘

而木心自己则更喜欢溜达到离自己家几条街远的茅盾家里。

作为文学大师,彼时的茅盾在乌镇以藏书丰厚著称,顶着日军的侵略和轰炸,木心在茅盾家中阅读了大量的外国文学著作,培养了他学贯中西的眼界。

只不过抗战胜利后的木心,并没有像许多人想的那样,走上从政、经商甚至是文学的道路,而是背着画板来到上海美专,跟着刘海粟学起了油画。

尽管这个学校被徐悲鸿喷为“野鸡学校”,但不可否认的是,这座学校是中国近现代美术史的一座丰碑。

只不过木心并未在油画的世界里停留太久,他很快转到了杭州,师从大师林风眠。

在这里,他不仅学到了绘画,也接触到了音乐,那是他艺术的成长期,也是他一生中的黄金时代。

(林风眠《西湖风景》)

许多年后,他曾经在《双重哀悼》里回忆他和林风眠在艺术上的交往:

“老师很风趣,善于应和孩子们的傻气,不时纵声大笑……夜晚,四野肃静,但闻风吹树枝,踏在孔雀头上,据说常常画到天明。”

那时候的木心坚定的认为,老师已经走过的路,将是他即将踏上的路,无论是远方的巴黎、波恩、佛罗伦萨,还是艺术和哲学。

但年轻的他也许还不十分理解,世界上往往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

木心曾这样形容过自己的人生追求:“我要成为一个真正的艺术家,连生活都要成为艺术”,可后来他又说“艺术是要有所牺牲的”

看似矛盾的两句话,勾勒出木心近乎惨淡的中年人生。

整个五十年代的上半叶,木心开始了在莫干山上隐居的生活,他把自己的创作与福楼拜看齐,专注于写作和绘画。

这种生活持续到了1956年,木心为了生计,来到上海工艺美术制品厂做设计工作。

(木心的写字台) (木心的写字台)

1956年,是木心的人生转折点之一,我们现在很难用几句话说清那个时代是怎么样的,但至少我们能知道的是,在某一月的某一天,木心遭到了逮捕,理由是“帮助偷渡”

在狱中,木心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了痛彻心扉的痛苦,狱警告诉了他母亲病逝的消息。

半年之后,木心因为查无实据被释放,但他明白,生命中的许多东西,已经再也不能挽回。

事后回忆起1956年的时候,木心总是想到贝多芬---“他的悲痛与我如此共鸣”。

时代的荒唐和个人的悲剧往往是并行的。

十年后的动乱中,因为对文艺工作会上对陈伯达吼了一句“你也配对海涅乱叫”,木心再一次入狱,绘画作品和诸多手稿,遗失在“抄家”的过程中。

(木心手稿)

在阴湿的防空洞里,木心被折断了三根手指,他一面被迫在“造反派”的威逼之下去写“坦白书”。但又偷偷藏起墨水和纸张。

靠着晚上昏暗的灯光和自己少年时候练就的蝇头小楷,木心留下了整整65万字的《The Prison Notes(狱中笔记)》

这份笔记中,没有对时代的控诉,没有对生活的怨天尤人,有的只是木心对艺术、美学以及音乐的思考和感悟。

这份手稿后来被木心塞进了厚棉袄中带了出来,只是时间太久,字迹已然模糊,无法得到出版。

莎士比亚曾借哈姆雷特的口问:“活着还是死去,这是一个问题”,现在这个问题来到了木心的面前,这一次,木心通过一份手稿给出了“殉生”的答案。

他说:“奋起搏斗,在大难中把自己的生命衔在自己的牙齿之间,凡道义的事率先见证决不退却”

每当读到这一段的时候,我的脑海中总是忍不住想起李敖。

差不多的时间,差不多的经历,在无数个老舍投进太平湖的时候,木心和李敖们却开始在狱中思考人性和艺术。

艺术往往伴随着苦难,因此在某种意义上,《法源寺》也许和《狱中手稿》有着某种程度上的共鸣。

也许真如木心自己评价的那样,“我白天是奴隶,晚上是王子”。

木心的苦难,大致结束于70年代末。

初次入狱时他还是不到三十的年轻人,当他真正告别囚笼的时候却已然年过半百,所有手稿画作均已不见,故人也多不在人世。

平反之后,木心开始从事一些设计工作。

从筹建全国工艺美术展览会,到担任上海市工艺美术中心总设计师,再到成为负责主修人民大会堂的“十大设计师”,但他明白,这些都不是他真正想要的艺术。

1982年,木心在盛名之下选择了离开故土,来到大洋彼岸的美国,开启了自己的流亡者生涯。

之后的人生,是我们逐渐熟知的木心了,那个在脸上略显苍老但不失锋锐的木心,那个衣着考究,生活上一丝不苟,却又风度翩翩的木心。

初到美国的木心,开始以卖画为生,并逐渐名声鹊起,他成为了20世纪第一个被大英博物馆收藏作品的画家。

耶鲁大学出版了他的画集,他开始以一个画家的身份为世界熟知,但人们也始终不曾忘记他的文字。

1984年,《联合文学》发表了文章,将他称呼为文学界的“鲁滨逊”

他的文字隽永,流淌着时代的灵性和智慧,人们很熟悉的那句“岁月不饶人,我亦未曾饶过岁月”,就出自木心这个时期的作品。

当然,人们更熟悉的,是那场开始于八十年代末的“文学的远征”。

1989年,机缘巧合下,木心在一批旅美艺术家中开始讲授文学史。

没有教案、没有教室,也没有授课计划,木心和他的学生们团坐在灯光下,缓缓奔向一个有着《诗经》、希腊神话以及波德莱尔的文学世界。

这堂文学史的课持续了五年之久,后来被他的学生陈丹青整理成了两大本的《文学回忆录》出版,在我的目光所及之内,这大概是木心最负盛名的作品了。

这本书出版于2013年,那时候的木心,已然逝世近两年之久。

作为读者而言,人们认识木心太晚,也太少。

2006年,木心的作品第一次在大陆出版,出版的内容,是木心和学生们斟酌再三的《哥伦比亚倒影》。

这本书一经发行,顿时有洛阳纸贵之感,有些文学界的人士称这一年为“木心年”

此后,木心的作品如同一个精神宝库,开始向读者敞开大门,无论是《温莎墓园日记》的小说趣味,还是《琼美卡随想录》的灵魂思考,都给人以惊喜之感。

年轻人纷纷把目光投向了这位“老清新”,他们懵懂地读着这些文字,并开始喜欢木心。

此时的木心,已是年近八十了,但他始终认为:我并不算是老人,只算是诗人。

也是在作品出版的同一年,在当了近二十年的“流亡者”以后,木心选择回到了已经是物非人亦非的乌镇。

他谢绝了近乎所有的文学活动,在人生的最后五年里,他活得安静而从容,仿佛自己十岁前的那段时光。

大概时间真的是一个回溯的过程,木心从乌镇一路走来,穿过文学的走廊,开始学习绘画并以此谋生,然后是苦难,二十余年的苦难,耗尽了他的中年时光。

而从苦难中走出来之后,他又回到了绘画中,往后是文学,最后再次回到乌镇。

他把自己的前半生以倒放的方式,慢镜头地重现在了自己的后半生中。

2011年的冬天,在冬至的前一天,木心安静地离开了世界,逝世后并未下葬,而是安置在了他的卧室之中。

而在他自己拟定的墓志铭中,木心留下了这样的一句话:

“即使到此为止,我与人类已是交浅言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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