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不少语文教师将“一千个读者心中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奉为圭臬，盲目追捧多元解读，极力推崇“丰富多彩”。
于是，就有人认为屈原喜佩花草取向不明，秦武阳“色变振恐”演技颇佳，窦娥祈愿亢旱动机不良，孔乙己偷书罪有应得，周朴园确系痴情汉子，祥林嫂实乃惹祸灾星……凡此种种，不一而足，总之，怎么丰富怎么来，怎么多彩怎么说。
想起多年前讲授《新闻阅读与实践》“新闻评论”《外国评论两篇》之《车文明》时的一个片段。
《车文明》选自《百年新闻经典》，原载《朝日新闻》“天声人语”专栏。
一位母亲用小汽车把自己三岁的女儿带到高速公路上，然后像丢烟头一样把女儿扔下。《车文明》以此为由头，阐述发生在车周围的种种冷漠的野蛮的行径，反映整个社会应该正视的道德缺口，感慨高度发展的文明社会中伦理意识的淡薄和人际关系的冷漠。
文章第四段：“清厚瑞彦所著的《瑞典神话现代版》一书，讲了这样一个故事：一位记者，化装成浑身是血的因车祸受伤的人，躺在路旁，他数着，看第几辆车能把自己救出来。第210辆从身边驶过，还是装着没有看见的样子，第220辆开来，终于停下看了看。然而，'去他的！’只吐了这么一句，又走开了。”
对此，颇为不解。第220辆车为什么停下？司机又为什么说一句“去他的”就走了？
于是在课堂上让学生讨论。
学生发言还是很积极的，共有13位同学谈了自己的看法，整理如下：
看法一：这个司机本想救人，结果发现是记者化装的，于是生气地说句“去他的”就走了。
看法二：这个司机本来想趁机想从死人身上劫点财物，结果发现人没死，于是生气地骂了句就走了。（这种说法引得哄堂大笑。）
看法三：这个司机就想瞅瞅一个死人，看看热闹，结果发现人没死，于是也生气地骂了句就走了。
看法四：这个司机本想看看究竟怎么回事，如果人死了，他至少会报警，可是他发现人没死，且这个人向他求救，他担心惹祸上身（比如中国的彭宇，扶起倒地的老太太却受冤枉），于是骂一句就跑了。（这种说法引发了共鸣，许多同学表示同意。）
答案如此“丰富多彩”！
一定就好吗？
未必！
比如看法一二三，纯属猜想。
或许，学生的回答是源于他们从不同的渠道获得的生活经验，比如，母亲训斥女儿：“别乱跑，当心被人抱走；别拿陌生人的东西，当心坏人把你骗走；听到敲门别乱开门，当心坏人闯入！”比如，父亲经常告诫儿子：“做好自己，少管闲事！”……
但是，他们或许都忽略了作品本身，忽略了作者的写作意图。
看法四倒比较合理。
第220辆与前面的219辆有区别吗？没有区别！没有本质区别！只是我们从第220辆车那里，更感觉到“伦理意识的淡薄，人际关系的冷漠”，所以，《车文明》里的这一句，只不过更能突出路人的冷漠社会的淡薄罢了，或许第220辆车的主人停下来，只是因为好奇，但了解情况后，也害怕引祸上身。
一千个读者心中的确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但别忘了，一千个哈姆雷特，仍然是哈姆雷特。答案丰富多彩固然可喜，但不是所有的答案都应该丰富多彩，更不要说为了丰富多彩而盲目丰富多彩了。李逵就是李逵，理解再怎么丰富，也断然不会展现“见了女儿便清爽”这样的柔情；贾宝玉就是贾宝玉，理解再怎么多彩，也断然不会说出“招安招安，招甚个鸟安”这样的粗话。
答案丰富多彩就一定好吗？
答案是否定的！
在多元文化并存的今天，在语文课堂上，少追捧诸如“猪八戒是个好老公”“晴雯是个小萝莉”“朱自清的父亲罔顾交通安全”之类的伪多元解读。这样的解读，看似丰富多彩，实则纯粹是哗众取宠。
真正的丰富多彩应该是建立在对作品充分了解的基础上，对作品多角度多层次的有益的补充。
答案丰富多彩未必就好，特别是解读经典作品，要少些丰富多彩，多些深刻认识，甚至是基本认知。
2022年5月10于榕城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