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拜年

┃拜年┃

文/晚霞

当他给最后一个人拜完年的时候，窗外已经响起了噼噼啪啪的鞭炮声。

他端起茶杯，喝了几口水，发干的喉咙瞬间舒服了许多。他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

唉！终于把该拜的佛拜完了。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一年，他觉得自己太不容易了。每天睁开眼就有忙不完的事，委屈没少受，钱没挣多少，身体不舒服了，也顾不上休息。今天终于能在家里好好歇歇了，可过年的一些礼节不能落下，他要赶在除夕前给所有的客户拜个年。

他把茶杯续满水，给手机充上电，然后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碰碰—咚！

窗外，一串串烟花，像色彩斑斓的菊花，在空中绽放开来，又似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在夜空中纷纷落下。

噗！

又是一个大彩球照亮了夜空。透过窗，彩球反射到屋内墙壁上那面镜子上，把客厅映得红彤彤一片。

他睁开眼，回过头，去看镜子里的大彩球。

从镜子里，他看到一个沧桑的面孔，眼角和额头刻着深深的皱纹，鬓角也有了白发。

你是谁？他问镜中人。

我是你啊！

是我？他又仔细地端量着镜中人，那双小小的眼睛、红红的鼻头和两只大耳朵，可不就是自己么。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仔细地端量自己了。他把右手的五指放在前额的发根处，从额头一直捋到了脑后，那些隐藏在黑发里的一根根白发，瞬间就显露出来了。看着看着，他心里一下子就酸楚起来，自己还不到四十岁啊，可镜子里，分明就是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

他猛然想起，该给自己拜个年了。于是，他从沙发上站起来，对着镜子，用手梳理了一下头发，又把衣领、衣襟抚平，让自己嘴角上扬一些。他庄重地向镜子里的自己敬了个标准的军礼，说，过年好！您辛苦了。

不知怎的，当他说出您’辛苦了’那句话时，感觉鼻子酸酸的，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眼泪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他听到了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到现在才想起来给我拜年啊，你还知道我辛苦？

是谁在和我说话？他四下看了看，除了自己，没有别人。

祝您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他双手抱拳，对着镜子又鞠了一躬。

又抱拳，又鞠躬的，做这些，你觉得有意义吗？

这时，他听清楚了，原来，那个声音来自镜子里。只见镜子里的人正用鄙视的眼神看着自己。

你算干啥的？这大过年的，和我说话连讽带刺的，我哪个地方有过得罪你？

你是没有得罪我，但是你虐待我了。

我啥时候虐待过你？

你不记得，那我就提醒你一下。有一次我生病不舒服，是你，不但不让我休息，还让我陪着客户喝酒喝到大半夜。那次我喝多了，在大街上躺了一夜。还有一次，我胃出血，医生告诉我千万别再喝酒了，要注意饮食，多休息。你不但不听医生的劝阻，还总是让我饥一顿，饱一顿，冷一口热一口，最后，害得我胃切除三分之一。说着，说着，镜子里的人哽咽起来。

唉，我也是有苦衷啊！他缓了缓情绪说道。那次虽然害你喝多了，睡在了马路上，可我为公司赢得了一个大订单，那次不也给你升了职，加了薪么？为了拓展公司新业务，我不得不走南闯北，夜以继日地工作，如果我不那样工作，你能住上这么宽敞明亮的楼房吗？

好了，咱暂且不说这些，我问你，你在给别人拜年时，眉开眼笑的，轮到给我拜年，为什么伤神落泪？

给我拜年你是不是不情愿？委屈你了呗！

你咋这样说呢，给别人拜年，那是出于礼节。给你拜年，那是发自内心，我是心疼你，才难过流泪的，你应该知道，有许多事我也是身不由己啊！

拉倒吧，别再说好听的了，这世上，就数爸妈最心疼我了，爸妈活着的时候，哪舍得让我遭这个罪！

提到爸妈，他又伤心起来。

小时候，有一次他发烧，爸妈背着他往返十几里路，去乡镇医院看病，几天几夜守在他身边。为了儿女，爸妈吃苦受累了一辈子，到老还住在乡下的茅草屋里。如果二老现在还活着，他一定把他们接来，让他们住在这宽敞明亮的楼房里，享享清福。

怎么又流泪了？说到你的痛处了吧！镜子里的人又说。

这次，他什么也没说，双手冲着镜子摆了摆手。

突然，手机的铃声又响了起来。

又是拜年的电话。

他微笑着上前接通了电话。

作者简介

晚霞，原名：程秀霞，吉林省白山市人，吉林省白山市作协会员，作品散见于《台湾人间福报》、《中国三峡工程报》、《青岛早报》《小小说月报》、《长白山文艺》、《传奇故事》小小说、《群岛》小小说，《海瓜子小说》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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