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雪梅：杯酒人生

┃杯酒人生┃

 文/彭雪梅

  

    从不喝酒的小中，今天特想独自喝几口。下班后，他踱进一家小餐馆。餐馆很冷清，只有音乐在摇滚。他正在门口犹豫，迟疑间，被服务生“请”了进去。

　　小中瞄一眼墙角，忐忑走过去，斜屁股坐半面凳子，第一次学悠闲人的样子，翘起二郎腿，翘了两次，都滑落下来，只得羞愧作罢。又食指抖索，敲着桌子，吆喝道：来……一瓶啤酒，一碟……花生米。服务生“嗤”的一声，走远了。小中赶紧将屁股后挪，让凳子稳稳地托住自己，以免从凳子上滑脱出去。

　　小中打开啤酒，啤酒像闷气的葫芦突然有了出口，无数的泡沫纷纷哼着曲儿往外涌，淘气地挤满他的手。他盯着雪白的泡沫，呆住了。泡沫爬满他的手指、手背，自由欢快的样子像在嘲笑他。许久，他回过神儿，喃喃自语：“真想变成泡沫，自由消失。”他的表情僵硬呆滞。

　　小中端着酒杯，不忍下口，他晃动酒液，陷入沉思。想起自己，小职员，敬业勤勉，刷新多项纪录，本欲博取上级赏识，跻身仕途，可命运捉弄人……他使劲捶自己的脑袋，试图从记忆中逃离。又抓起酒瓶，咚、咚、咚，一口气喝掉大半瓶，然后，一仰脖子，全倒了进去。

　　音乐还在跳荡，小中有些眩晕，神情恍惚，做起了梦。他站起身形，开始大声哼唱，餐馆里的服务生都跟着他哼唱起来，连老板也加入了歌唱的行列。此时的餐馆，俨然一家音乐厅。

　　老板搬来一箱啤酒，“啪，啪，啪”，逐一把瓶盖子打开。泡沫倾情而出，小中和服务生们不约而同，齐声欢呼。一箱啤酒很快喝完，老板又搬来一箱。小中第一次喝那液体，不胜酒力，大着舌头说：“我想变成泡沫，像泡沫一样光鲜亮丽，自由消失”。服务生们也跟着附和，仿佛集体宣誓一般。门口刚好新来一位食客，进店后正在张望。小中拎起一瓶啤酒，跌撞着凑上前，一把拽住他。食客本能地躲避。小中红着脸，磕磕巴巴对他说：“我想变成泡、泡沫。”食客一头雾水，不知如何作答。小中亲热地喊他：“老哥，来，一起喝。”说完，他张嘴咬住酒瓶盖，嘎嘣一声，掀开了盖子，雪花一样的泡沫急不可耐地涌出瓶口。他使劲朝它们吹一口气，泡沫在半空中飘飞、炸裂，最后消失。老板趔趔趄趄走过来，拽住食客的手，说，我也想变成泡沫。霎时，餐馆里服务生们都说着同样的话。他们纷纷打开啤酒，在泡沫升腾中齐声欢呼。小中打了个酒嗝，附在老板的耳边低声说：“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开心过”。

　　那位食客也加入到他们的行列，说着同样的想变成泡沫的话。他们围成圈子翩翩起舞。小中手舞足蹈，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大喊：“亲们，感谢你们的热情，咱们尽情地喝起来吧。”

　　小中像坨烂泥瘫在桌旁，鼾声起伏，嘴角挂着泡沫。他的周围挤满五彩缤纷的泡沫，他用羡慕的眼光看着它们。随手捧起一把泡沫，祈求道：“泡沫，请你们带我走吧！让我和你们一起自由轻松地玩儿。”泡沫没回答。他手掌中的泡沫消失了，又捧起另一把，恳求泡沫把他带走。泡沫不理他。他伤心地擦去眼泪，跑到花田里摘了一捧鲜花，编成花环，送给泡沫，泡沫还是不答理他。小中急了，跪在地上给泡沫磕头，尽说些套近乎的话，泡沫依然不开腔。小中伤心起来，泪珠不断地从眼角滑落。

　　过了许久，小中才平静下来，如同一个吃饱睡足的孩子。倏地，许多绚烂的泡沫从天而降，簇拥着他，抚慰着他，温柔地对他说：可怜的人，来吧，变成泡沫，一起玩。

　　小中的身体膨胀起来。他悬浮在半空，笑着高声喊：“今天我好轻松啊。”

　　小中变成了泡沫，他幻想着自己欢快地挤出瓶口，被食客喝进肚里，踏上新的征程，再也不用上班。他更加兴奋，呼噜打得震天响。

　　“先生，你还要点什么？”一名服务生叫醒了小中。小中从恍惚中惊醒过来，发现自己依然坐在冷清的墙角。

作者简介：彭雪梅，笔名墨梅，河南省许昌市鄢陵县第一高级中学教师。许昌市诗词学会会员。所写诗词、散文、小小说和教学论文散见于《华夏诗潮》《农村农业农民》《浙江小小说》《群岛小小说》《清江文学》《教育教学导刊》和《学习方法报》等报刊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