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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金鹏|殷商玉璧名实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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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18 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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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关于璧的定义


璧,是一种什么样的器物?
《尔雅·释器》云:“肉倍好,谓之璧;好倍肉,谓之瑗;肉好若一,谓之环。”《疏》曰:“肉,边也;好,孔也。边大倍于孔者名璧;孔大而边小者,名瑗;边孔适等若一者,名环。”
怎样理解《尔雅》的定义呢?自宋代以来的金石学著录和“礼图”中,均采用《尔雅》概念来定义玉璧。如宋吕大临《考古图》卷八著录有洛阳玉璧,谓其“边大而空小,璧也”(图一)[1]。宋聂崇义《新定三礼图》有“谷璧”“蒲璧”“璧羡”“苍璧”[2]。清代戴震《考工记图》有“璧”“璧羡”图,谓“肉倍好谓之璧。子执谷璧,五寸;男执蒲璧,五寸。《考工记》文不具。瑑璧八寸,有圻鄂尔,不别为图”。所谓“璧羡”是指外廓不圆整、有长径短径区分之璧(图二)[3]。清代吴大澂《古玉图考》著录有璧、大璧、蒲璧、苍璧、瑗、环、系璧、璇玑、夷玉等璧类玉器,于璧、环、瑗皆引《尔雅》《说文》为说(图三)[4]。其后那志良《古玉鉴裁》,也采《尔雅》《说文》概念,唯其理解和解释稍有不同。其区别,主要在于对璧“肉”宽度是采用单边宽还是双边宽与“好”直径作比较。夏鼐在对比了吴大澂、那志良两说并验证于考古出土品之后,发现“发掘所得的实物,肉好的比例,很不规则。它们既不限于这三种比例,并且绝大部分不符合这三种比例”。因此断言“这是汉初经学家故弄玄虚,强加区分”。“我建议把三者总称为璧环类,或简称为璧”[5]。

东汉许慎《说文》云:“璧,瑞玉,圜也。”“環,璧也。肉好若一谓之環。从玉睘声。”“瑗,大孔璧。”“璜,半璧也。”按许慎之说,環、瑗,均属于璧类。先儒在验证《尔雅》《说文》关于璧、瑗、环的概念时,往往未免一个共同的失误,就是试图将自新石器时代以来至汉代(甚至更晚)的玉璧,皆用《尔雅》一把尺子加以衡量,结果自然不能相符。实际上,《尔雅》的标准不妨只作为一个原则看,即玉璧之“肉”“好”之比中,“好”可大致分为小、中、大三等,分别对应璧、环、瑗。

就既有考古发现而言,商代玉璧、瑗、环在功能上现在还看不出显著差异。因此,笔者同意把外廓作圆形、中央有圆孔的玉器,统称为璧;带有旋牙的玉璧——牙璧,因其蕴含意义与璧相同(详后),也归之于璧类。


二 考古发现的殷商时期的玉石璧


考古发现的殷商玉石器,其称名多沿袭前人旧习,或以其功用而新定名。如用板材制作、中央有孔的圆形玉石器,常被称作璧或瑗、环;形体小、穿孔亦细小者,或称纺轮。应当指出的是,我们所说的玉璧,通常是作为“礼仪用器”而存在的,但一些形体很小(直径5厘米以下)、用作装饰品或“葬玉”的“璧形”玉器,在考古报告中也称璧,为方便研究,本文将其暂归为璧类。
这里笔者把学界通常所说的璧、瑗、環、牙璧,统称为璧(璧形器)。
在安阳殷墟,玉石璧主要发现于墓葬中,个别出自祭祀遗址。
据粗略统计,现已公开报道的殷墟数以千计的普通墓葬中出土玉石璧仅有20多件,而且所用玉璧材质差,形体小,工艺粗糙。有的形体很小,实际上只是装饰品。高等级玉璧(玉料好,形体大,工艺精致)主要出自高等级墓葬,包括王陵、王室成员墓葬和其他高等级墓葬。王陵因均遭盗扰,随葬品损失严重,出土文物不能反映历史事实。未被盗掘的高等级墓葬中,以小屯M5、郭家庄M160、花园庄M54三墓出土玉璧规格高且保存比较完好。
现将殷墟比较重要的玉璧考古发现综理如下。

侯家庄M1217号大墓出土14件玉石璧类残片,其中平板璧4片,有领璧8片,形制不确定2片。复原石璧1件,直径8.6、孔径3.2厘米(图四∶1)[6]。
侯家庄M1400号大墓出土有领玉璧1件,直径12.2、孔径6.8厘米(图四∶2)[7]。
侯家庄M1443号大墓平板玉璧R1327,直径9.4、孔径4.7厘米(图五∶2)。有领玉璧R1570,直径11.4、孔径5.6厘米(图五∶3)。玉牙璧R1320,直径2.5、孔径1.1厘米(图五∶1)[8]。

侯家庄M1550号大墓出土有领玉璧3件。其中R912出自40号殉葬坑,直径10.1、孔径5.6厘米(图六∶2)。R1572出自49号殉葬坑,直径10、孔径5.4厘米(图六∶1)。4∶1846出自翻葬坑,直径1.6、孔径5.4厘米(图六∶3)[9]。

侯家庄M1001号大墓出土一批玉石璧,多已残断。计有平板璧残件14块(玉3、石11)、有领璧残件26块(玉13、石13)、玉牙璧2件(图七、八)。翻葬坑出土2件牙璧:R1334外径6.3、孔径1.9厘米(图九∶1);R1314,残,现存四个同向旋齿,肉部有一小穿孔,应是系孔,外径3.9、孔径1.5厘米(图九∶2)。还有2件玉器,形如璧,但体形很小,中孔之外还有更细小之边孔,可用于系挂:R1345外径3.6、孔径1.6厘米(图九∶4)。R1347外径1.9、孔径1厘米(图九∶3)[10]。
郭家庄M160出土玉璧M160∶76,直径3.6、孔径0.6厘米(图一○∶7)。牙璧M160∶119,直径10.8、孔径2.8厘米(图一○∶5)。玉环M160∶40,直径10.7、孔径4.8厘米(图一○∶4)。玉环M160∶242,直径5.3、孔径2.7厘米(图一○∶8)[11]。

花园庄M54出土玉璧M54∶352,有领,直径17.6、孔径5.7厘米(图一○∶1)。牙璧M54∶340,长径3.4、短径3厘米(图一○∶6)。玉环M54∶356,有领,直径10.6、孔径5.2厘米(图一○∶3)。玉环M54∶361,直径11.6、孔径5.8厘米(图一○∶2)[12]。
殷墟小屯M5(妇好墓)出土玉璧16、牙璧1、环24、瑗17件。玉璧中平板璧12件,根据玉色、造型、尺寸,发掘者判断可能其中8件为一组套(器物编号457、588、448、911、1068、451、1034、453)(图一一),另4件为一组套(编号1066、452、91、1100)(图一二)。有领璧4件(编号1014、495、456、1016)(图一三),发掘者认为属于一组套。玉环24件,其中无领环14件(完整者11件、半成品1件),其中8件被认为是一组套(编号910、1286、1069、912、447、449、1287、450)(图一四)。有领玉环9件(编号904、1015、908、487、907、906、494)(图一五),大小依次递减似为一组套。另有一件玉环(M5∶1326),环身镂雕鸟形,现存两鸟,左右对称布列。玉环M5∶943外廓与孔均近圆角方形,可看作方形璧,长径5.3、孔径2.6厘米,应是红山文化遗玉。玉瑗中无领瑗10件,其中7件(338、339、913、1098、1064、342、1263)(图一六),尺寸有依次递减现象,发掘者认为可能属于一套。有领玉瑗7件(489、909、590、490、1045、344、905)(图一七)。尺寸依次递减,可能是一组套[13]。

牙璧M5∶1029,外缘等距分布三个顺时针旋牙,径长6.1、孔径2.3厘米(图一八)。变体五牙璧M5∶1040,环形,外缘有五组扉齿,直径7.4~8、孔径5.7厘米[14]。另外,有一件龙形玦M5∶589、二件鱼形璜(927、1025)系用有领玉璧改制[15],双联璜(877-894、873-893),三联璜(879-901-1017),组合后也成为璧[16]。
妇好墓有领玉环M5∶1326,直径12.7、孔径6厘米,环身镂雕鸟形,现存两鸟,左右对称布列,一鸟完整,一鸟尾部残失(图一九)[17]。

在殷墟,其他零星的玉璧发现如下。
小屯M232出土牙璧M232∶R907,直径12.5、孔径4.6厘米(图二○∶左)[18]。
小屯M331出土1件玉璧,直径7、孔径2.9厘米(图二○∶右)[19]。
武官大墓出土玉璧2枚。一件外郭不圆,直径3.8~4.1、最大孔径2.2厘米。另一件直径3.1、孔径0.9厘米。W24号殉葬人胸部随葬石璧1枚,直径5.3、孔径2.5厘米[20]。
四盘磨M8死者颈旁出土玉璧1枚(尺寸不明)[21]。
小屯西北地M11出土1件牙璧,直径12、孔径6.7厘米[22]。
殷墟西区M701出土2件玉环,套合一起。M701∶02,外径7.8厘米[23]。
殷墟西区GM239出土1件玉璧,直径4.7厘米。近边缘有一小孔[24]。
后冈M9出土玉璧2件。M9∶024直径13.8、孔径4.5厘米。M15出土1件有领玉环,残块长5.3厘米[25]。
郭家庄文源绿岛M5玉环,直径10.3、孔径6.2厘米[26]。
苗圃北地M15玉瑗,直径3.1、厚0.3厘米[27]。
苗圃北地M129玉环,直径5.8、孔径2.3厘米[28]。
大司空M25出土有领玉环2件。标本M25∶8,直径10.8、孔径5.5厘米。标本M25∶9,直径11.7、孔径6厘米[29]。
大司空M278玉璧,直径10.1、孔径4.6厘米。M21玉璧,直径4.5、孔径1.1厘米。M444玉环,有领,直径9.3、孔径5.9厘米。M303玉环,直径5.2、孔径3.4厘米[30]。

孝民屯殷墓出土9件玉璧、2件石璧。玉璧NM137∶31,直径3.2、孔径1.4厘米(图二一∶4)。石璧NM137∶17,直径3.4、孔径0.5厘米(图二一∶5)。玉璧SM16∶11,直径6、孔径1.5厘米(图二一∶6)。玉璧SM594∶1,直径4.8、孔径1.6厘米(图二一∶2)。玉璧M890∶3,直径3.8、孔径0.5、厚0.3~0.4厘米。玉璧残块SM22∶4,边宽4厘米。玉璧SM22∶8,厚0.8厘米。玉璧SM68∶1,直径5、孔径1.2厘米(图二一∶3)。玉璧SM597∶2,直径10.4、孔径3.1厘米(图二一∶1)。玉璧残块SM871∶10,边宽2.5厘米[31]。
刘家庄北地M13出土玉璧,直径4.1、孔径1.8厘米[32]。
戚家庄殷墓出土玉璧4件。M30∶9,直径3.2、孔径0.4厘米。M30∶8,直径3.2、孔径0.4厘米。M162∶1,直径2.9、孔径0.3厘米。M216∶2,直径3.4、孔径1厘米[33]。
《安阳殷墟出土玉器》公布了一批殷墟出土玉璧资料:牙璧00AGM5175∶1,直径3.6、孔径0.5厘米;玉璧93新安庄M304∶7,直径19.2、孔径6.1厘米;玉环99ALNM1046∶70,直径12.5、孔径5.9厘米;有领玉璧93新安庄M212∶15,直径11.2、孔径4.9厘米;玉瑗99ALNM1046∶69,直径10.8、孔径6.5厘米;玉瑗99郭家庄东南M26∶1,内径5.8厘米。此外还有一些玉璧环残件或改制的玉璜[34]。
笔者还曾目验一些尚未发表资料的殷墟出土玉璧,兹不详举。
在殷墟宫殿区丙组基址祭坛南侧台阶前,瘗埋有2件玉璧。1件为白璧,有领,工艺精细,直径13.8、孔径5.5厘米。1件为苍璧,工艺稍粗糙,直径11、孔径5.5厘米(图二二)[35]。

综上,殷商时代玉石璧可分为三类。甲类,圆廓圆孔。分二型。A型,平板状,可称为平板璧,依肉、好比例分三式(对应璧、环、瑗)。B型,中孔周缘凸起若领,称为有领璧,依肉、好比例分为二式(对应璧、环、瑗)。乙类,圆廓周缘有扉牙,圆孔。可分二型。A型,三牙。B型,四牙。丙类,圆孔,璧身雕琢动物形象。分二型。A型,具象动物型。B型,抽象动物型。
甲类A型璧,大、中、小型均有,材质、工艺良莠不齐。甲类B型璧,一般形体较大(不见小型者),材质比较优良,工艺比较精细。
上述玉石璧类型的划分,突破了《尔雅》《说文》关于璧、环、瑗之分类标准的束缚,重视功能性、工艺性标准,把“肉”“好”比例的差异,作为次等因素(用于分式)。同时,打破了玉璧与牙璧之间的壁垒,从历史发展和文化涵义角度,将其分别视为普通璧和特殊璧——形态有所不同但文化属性相同。

三 殷商玉璧的名称和名字


殷墟甲骨文中有“
”字,又增
符作“
”,或写作
诸形,字之主体为圆形器形或外缘有同向旋牙的圆形器形之象形。关于
,有殷墟考古学家考订说“此字从○从辛,当是璧字的早期形态”[36]。
字从○(或从□)、从辛,为金文
(辟)字之所从……当是璧字的早期形态。此字左为形符,右为声符。众所周知,商代所出的璧、环、瑗等玉器,均呈圆形,○或□(甲骨文中,○或□属一字的不同写法)应是璧一类玉器的象形字。
字“与璧字通常的形符○或□存在着差异”,但《花东》490∶1辞中“璧字作
,字左边的形符不是圆形,而是
,表明它是璧字的异体”。
字,正是牙形璧的生动写照”[37]。
李学勤认为,殷墟“子组和《花东》卜辞中的所谓'丁’,是与干支的'丁’同形而音义都不同的字。其本来的字形是一个圆圈,乃是'璧’字的象形初文”。金文中璧字常见的圆圈形,也是“璧”之初文。“在有的字里,表意的'玉’旁却可以圆圈形代换,如鄂侯驭方鼎'玉五瑴’的'瑴’,不从玉而从圈形。有的与玉有关的字又增从圈形,如'玗’字在
卣铭文中即是如此”[38]。
以上考订可从,兹补充申述如下。
诸字,其主体均为圆形器物之象形。
《花东》198.9:“癸巳卜,叀、
肇丁?(癸)巳(卜)肇丁二
,用。
同版卜辞璧字一从○、一从□,是璧字有两种书体。
《花东》196.1:“丙午卜,在
,子其呼多尹入
,丁侃。
依卜主、事例、辞例看,
亦璧字异体。
字又写作
《花东》490.1:“己卯,子见
丁?用。
《花东》490.2:“己卯,子见
于丁?用。”
可证○、
之物性相同。
共存于同条卜辞:
《花东》180.3:“叀黄
据此可知○、
有别,不可混同。
与玉戈、玉戚共见于同版卜辞:
《花东》198.9:“癸巳卜,叀璧肇丁?(癸)巳(卜)肇丁二璧,用。”
《花东》198.12:“癸巳(卜),叀琡肇丁?不用。”
《花东》490.1:“己卯,子见
以璧琡于丁?用。”
《花东》490.2:“己卯,子见
璧于丁?用。
《花东》490.3:“己卯,子见
于丁?用。
《花东》180.3:“叀黄
(璧)眔
可知
属于贵重玉礼器。
遍览殷墟出土玉器,属于圆形礼器之玉器,唯有璧(含环、瑗);而带有旋牙的圆形玉器,则只有牙璧。而玉璧在玉礼器中,其地位(按出现频率计)仅次于玉柄形器、玉戈。因此,将甲骨文
隶定为璧、释
为牙璧,是可信的。
综上所述,甲骨文
字乃圆形玉器之象形,为珍贵的玉器;
字乃牙璧之象形,与
同属珍贵玉器。
商代金文中也有“璧”字。商末青铜器《
卣》铭文曰:“子赐
一,
用作丁师彝”(《集成》5373)。
字,有人隶作“玗”[39],有人隶作璧[40]。
字从玉、从○、从
,○为形符,
应是
之省。因此,
以释璧为佳。
它比甲骨文璧字增添“玉”符,进一步明确了璧之物理属性。
由此可见,商代已经确定了玉璧的名称和名字,但尚无璧、环、瑗之分别。

四 殷商玉璧的功用


关于殷商玉璧的功用,可从古文献、考古发现、甲骨金文三个方面考察。
(一)古文献有关记载
《周礼·春官·大宗伯》:“以玉作六瑞,以等邦国……子执谷璧,男执蒲璧。”“以玉作六器,以礼天地四方,以苍璧礼天……”
《周礼·春官·典瑞》:“典瑞掌玉瑞、玉器之藏……子执谷璧,男执蒲璧,缫皆二采再就,以朝、觐、宗、遇,会同于王……圭璧以祀日月星辰。璧羡以起度。”《郑注》曰:“人执以见曰瑞,礼神曰器。”
《周礼·考工记·玉人》:“璧羡度尺,好三寸,以为度。圭璧五寸,以祀日月星辰。璧琮九寸,以享天子。”
按《周礼》上述记载,玉璧的功用可分为充当玉瑞、玉器两种。玉瑞乃活人“明贵贱辨等列”之用,是身份的象征物;玉器则是敬献鬼神(祖先和天地神祇)之用。
(二)考古发现
在殷墟考古发现中,玉璧主要见于祭祀遗址和墓葬。
殷墟丙组基址是一组祭祀建筑遗存,有若干祭祀遗迹。发掘者石璋如认为它是祭祀“社”之场所[41],笔者也曾考证其为社坛遗址,约始建于武丁早期,沿用至乙辛时期[42]。在祭坛南侧院落中瘗埋有两件玉璧,出土时“在孔中均布满着许多松绿石,孔周涂着朱红”[43]。其祭祀活动实况,则无从考证。但据《尚书·金滕》记载,当年周公“为三坛同墠,为坛于南方,北面,周公立焉。植璧执珪,乃告太王、王季、文王”,这为理解上述玉璧之历史背景,提供了借鉴。有学者推测“这两件玉璧有可能是祭天后的遗留”[44],可备一说。
殷墟墓葬随葬器物中,常见玉璧。这些玉璧,有的应该是死者生前使用过的,有的则可能是死者亲属奉献的,还有的或是丧葬礼仪用物。
1.礼仪用璧
在殷墟王陵中出土很多玉璧残件,规格很高,可惜被盗扰严重,无法复原其用法。M1550大墓40号殉葬坑中有一人胸部悬挂有领白玉璧,“璧上有一束绳之圆柱形白玉珠”。49号殉葬坑中“殉葬者为一贵妇”,腹部放置玉戈1、玉璧1、玉蛙1、玉璜1,应是一组玉礼器。40号殉葬坑之玉璧与柱状玉器、49号殉葬坑之玉璧与玉蛙,分别组配成套(图二三)。

可以讨论礼仪玉璧的殷墟考古材料,主要见于小屯M5、花园庄M54、郭家庄M160三座贵族墓葬。
可以发现,郭家庄M160和花园庄M54均出土玉璧1件、牙璧1件、玉环2件,似可代表该级别墓葬的用玉规制。但M54璧环的尺寸大,使用有领璧,而M160璧环尺度小,不用有领璧。显然,位于宫殿区的M54要比位于都邑南部的M160的用玉规格高,墓主人地位也应更高。
妇好墓随葬玉璧,品类齐全且数量惊人。按发掘者的观察和分析,无论平板璧还是有领璧,均可配成系列——至少有7组,其中平板璧2组,分别为8枚、4枚,有领璧1组4枚;平板环1组8枚,有领环1组9枚;平板瑗1组7枚,有领瑗1组7枚。各组玉质玉色相近,尺寸则依次递减。如上述分组无误,这就是目前所知商代唯一可被认为是“列璧”的例子,尽管尚不能确知各组璧之数量的含义,但“列璧”象征身份应该无疑。而且数量为4、7、8之“列璧”各有2组,其极数为9,这也许是商代王后所可享受“列璧”之玉璧数量的极限。
在殷墟,无论墓葬规格多高,一般每人只使用一枚牙璧,这是迄今考古所见事实。郭家庄M160随葬牙璧,形制规整,形体较大,无使用痕迹,应属礼器。小屯M5、花园庄M54等出土牙璧,形体较小,有明显的系绳磨蚀痕迹甚至缺口,或系佩饰。
据现有考古成果,在殷商时代,墓葬等级与玉璧数量、质量、规格息息相关。墓葬等级越高,璧的数量越多、质量越好、规格越高。绝大多数普通墓葬,不具备使用玉璧的资格。
就考古发现而言,殷商玉璧以平板璧为常见型,小型墓葬通常只用小型平板璧。有领璧则主要见于较高等级墓葬和王室祭祀场。但,无论使用多少有领璧,都同时伴有平板璧。可能,平板璧和有领璧的具体功能有所不同。
作为王陵的M1001,其玉璧材质有石多玉少现象,似不符合商王身份。其实,王陵中的出土器物,很多属于殉葬人所有,只代表殉葬人身份等级。出土的M1001之璧,并不能肯定都属于墓主人。
若按《周礼》关于玉瑞和玉器的划分,殷墟墓葬中作为礼器的玉璧,可以看作兼具玉瑞和玉器双重性质。即就死者本人而言,它们是生前行礼之玉瑞;而就死者亲属而言,则是献于死者的玉器。
2.装饰用璧
侯家庄M1001号大墓出土有2件小玉坠,形如璧,但体量很小,中孔之外还有更细小之边孔,可用于系挂。发掘者疑“或为耳坠之类?”[45]该墓翻葬坑出土牙璧R1314,肉部残存一个小系孔,应属装饰品。
妇好墓和花园庄M54出土牙璧,中孔皆有长期穿绳系挂形成的磨蚀沟槽,应曾用作佩饰。
殷墟西区GM239出土玉璧,近边缘有一小孔可用于系挂,应是佩饰。
孝民屯NM137∶17石璧在胸部,应为佩饰。
3.丧葬用璧
苗圃北地M15∶10玉瑗,直径3.1厘米,出于死者口中,为玉琀。
戚家庄殷墓M162死者为儿童,口含“玉环”。M216随葬玉璧亦为口琀。M30随葬玉璧在左手旁,应为玉握。
孝民屯殷墓玉璧NM137∶31、SM68∶1,为玉握。玉璧残块SM871∶10,为玉琀。
(三)甲骨文和金文有关记载
在殷墟卜辞和铜器铭文中,璧是行礼之重要礼器。
卜辞有以璧祭祀祖先、入璧、征璧的记载,除了前引《花东》涉璧诸辞条外,还有:
《花东》37.5“癸巳卜,子
叀白
肇丁?用。
《花东》180.2“甲子卜,乙,子肇丁
眔琡?
《花东》198.11“子肇丁
?用。”
《花东》475.2“乙在巳卜,叀
用。乙巳卜,叀琅。
《村中南》364.1“甲戌卜:于
来鼄羊百、辛牛百、黄
五。四五”
金文中有以璧为赏赐物的记录。如《
卣》铭文曰:“子赐
一,
用作丁师彝”。(《集成》5373)
综上,殷商玉璧具有礼器、生活用器(佩饰)、丧葬用器三大功用。一般而言,直径约为3、4厘米者,可能不具有礼器功能,而是装饰品,或作丧葬所用玉琀、玉握。所谓“玉纺轮”为捻线工具说,尚未得到科学验证。
形如璧而体量小的玉器,在商代有专名曰“章”,其相关问题已有另文讨论[46]。


向上滑动阅读注释

[1](宋)吕大临《考古图》卷八《考古图·续考古图·考古图释文》,第143页,中华书局,1987年。

[2](宋)聂崇义纂辑《新定三礼图》卷一○“玉瑞图”、卷一一“祭玉图”,清华大学出版社,2006年。
[3](清)戴震《考工记图》卷下,第73、77页,商务印书馆,1955年。
[4](清)吴大澂《古玉图考》,中华书局,2015年。
[5]夏鼐《商代玉器的分类、定名和用途》,《考古》1983年第5期。
[6]梁思永(未完稿)、高去寻(辑补)《侯家庄·第六本·1217号大墓》,第47页,插图二一,“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1968年。
[7]梁思永(未完稿)、高去寻(辑补)、石璋如(校补)《侯家庄·第九本·1129、1400、1443号大墓》,第39页,图版二○∶6,“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1996年。
[8]同[7],第50、51页,图版一○∶1;第48、49页,图版二一∶2;第51页,图版二○∶5。
[9]梁思永(未完稿)、高去寻(辑补):《侯家庄·第八本·1550号大墓》,第49、50页,图版四一∶4、9,四○∶3,四二∶1,插图二三,“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1976年。
[10]梁思永(未完稿)、高去寻(辑补)《侯家庄·第二本·1001号大墓》,第128~134页,插图六三~六五,图版一一九~一二六;第133~134页,图版一二五∶11、10,一二六∶7、6;第133、134页,图版一二五∶12、13,一二六∶8、9,“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1962年。
[11]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安阳殷墟郭家庄商代墓葬》,第113、114页,图90∶2、1、6、5,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98年。
[12]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安阳殷墟花园庄东地商代墓葬》,第180~183页,图一三五∶9、5、7、8,拓片三五、三四,图版三四∶1,图版三六∶2、1,图版三九∶1,科学出版社,2007年。
[13]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殷墟妇好墓》,第118~122页,图六九∶5,彩版一五∶1,图版八五~九四,文物出版社,1980年。
[14]同[13],第122页,图版八六∶4,图版九三,2。该器造型古拙,与山东、辽东地区乃至科尔沁草原出土的史前玉牙璧形制相同。
[15]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殷墟玉器》,图版10、15,文物出版社,1982年。
[16]同[13],图版九五∶2,图版一○○∶4,图版九六∶2。
[17]同[13],第121页,图版九三∶3下。
[18]石璋如《小屯·第一本·遗址的发现与发掘·丙编·殷墟墓葬之三·南组墓葬附北组墓补遗》第56页,图版三六、三七,“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1973年。
[19]石璋如《小屯·第一本·遗址的发现与发掘:丙编·殷墟墓葬之五·丙区墓葬》上册,第124、125页,下册图版八八∶4,图版八九∶3,“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1980年。
[20]郭宝钧《一九五○年春殷墟发掘报告》,《中国考古学报》第五册,第27页,图版九∶一、二;第33页,图版一一∶二,1951年。
[21]同[20],第51页。
[22]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安阳工作队《1976年安阳小屯西北地发掘简报》,《考古》1987年第4期。
[23]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安阳工作队《1969~1977年殷墟西区墓葬发掘报告》,图七二∶6,《考古学报》1979年第1期。
[24]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殷墟发掘报告》,第253页,图版七○∶3上,文物出版社,1987年。
[25]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安阳队《1991年安阳后冈殷墓的发掘》,《考古》1993年第10期。
[26]安阳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安阳殷墟徐家桥郭家庄商代墓葬》,第55页,图三一∶2,科学出版社,2011年。
[27]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安阳工作队《1980~1982年安阳苗圃北地遗址发掘简报》,《考古》1986年第2期。
[28]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安阳队《1984年秋安阳苗圃北地殷墓发掘简报》,《考古》1989年第2期。
[29]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安阳工作队《1986年安阳大司空村南地的两座殷墓》,《考古》1989年第7期。
[30]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安阳大司空——2004年发掘报告》,第379页,图三五四∶1,图三五四∶2,图三五四∶3;第439页,图四○六∶4,文物出版社,2014年。
[31]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安阳孝民屯(四)殷商遗存·墓葬》,图2-119J、图2-136D、图2-278C、图2-239、图2-401C、图2-424B、图2-424B、图2-281B,文物出版社,2018年。
[32]安阳市博物馆《安阳铁西刘家庄南殷代墓葬发掘简报》,《中原文物》1986年第3期。
[33]安阳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安阳殷墟戚家庄东商代墓地发掘报告》,第66~68页,表二,彩版一六∶2左4;图一七三∶4,彩版一六∶2左5;图一七三∶5,彩版一六∶2左1;图一七三∶6,彩版一六∶2左3,中州古籍出版社,2015年。
[34]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安阳殷墟出土玉器》,第3~5、7~9、44~53、60页,科学出版社,2005年。
[35]石璋如《小屯·第一本·遗址的发现与发掘·乙编·建筑遗存》,第173页,插图六二,“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1959年。
[36]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殷墟花园庄东地
甲骨》,第1574页,云南人民出版社,2003年。
[37]刘一曼、曹定云《殷墟花园庄东地甲骨卜辞考释数则》,《考古学集刊》第16集,科学出版社,2006年。
[38]李学勤《关于花园庄东地卜辞所谓“丁”的一点看法》,《故宫博物院院刊》2004年第5期。
[39]刘雨《商和西周金文中的玉》,《故宫学刊》创刊号,紫禁城出版社,2005年。
[40]严志斌《商代青铜器铭文研究》,第339页,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严志斌《商金文编》,第10页,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6年。
[41]同[35],第332页。
[42]杜金鹏《殷墟宫殿区建筑基址研究》,第366、367页,科学出版社,2010年。
[43]同[35],第173页,插图六二。
[44]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殷墟的发现与研究》,第330页,科学出版社,1994年。
[45]同[10],上册第133页。
[46]杜金鹏《说璋——殷商玉器名实考之七》,《学而述而里仁——李伯谦先生从事教学考古60周年暨学术思想研讨会文集》,大象出版社,2022年。
(作者:杜金鹏 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原文刊于《文物》2023年第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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