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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堡荐 | 小城畸人

【书名】小城畸人(Winesburg,Ohio)

【作者】[美]舍伍德·安德森(Sherwood Anderson)

【译者】李莉、李文晴

【责任编辑】李莉

01

作品简介

《小城畸人》于1919年出版,便立即获得了广泛好评,舍伍德·安德森随即跻身重要文学作家之列。1921年,著名文学杂志《日晷》授予安德森年度文学奖第一名的荣誉及2000美元的奖金,而当时的第二名是T.S.艾略特。

在《小城畸人》这部作品中,舍伍德·安德森充分利用了意识流、心理分析、象征等手法,对工业化浪潮中的人类展开了一次探寻内在精神世界的旅程。这部作品由25个相互独立又彼此联系的短篇小说组成,以年轻记者乔治·威拉德贯穿全书,塑造了美国俄亥俄州温斯堡小镇里的一系列“畸人”形象:虔诚的牧师、神秘的医生、痴情的女店员等等。他们怯懦、沉默、伴随着死亡气息,戴着“孤独”的手铐脚镣,跳着死亡之舞,却又始终坚持追求“真理”;他们渴望打破将他们与外界隔绝的那堵墙,却又害怕与外界交流,终究成为失语者;他们渴望得到爱,却早已丧失了爱的能力。《小城畸人》里的每一个短篇,都是一次对人物内心欲念和本能的探究,让读者沉浸在人物扭曲纠结的内心世界里,思考造就这众多畸人的深层次原因,思考内心深处的孤独、困惑和忧郁。


02

作者简介

舍伍德·安德森(1876-1941)被誉为美国“心理作家”鼻祖,是第一个运用弗洛伊德心理学理论探究小说人物心灵的作家,对海明威和福克纳等许多著名作家有过提携和帮助,并被福克纳誉为“我们这一代美国作家之父,开创了即使是后人也必将承袭的美国式写作传统”。

安德森出生于美国中西部俄亥俄州的一个乡村,弟兄7人,父亲是一个穷苦的工人,抛弃了家庭,母亲则在他十四岁时去世,此后他便一切依靠自己。他干过许多种工作——工厂工人、油漆工、农场工人。后来,他在芝加哥结了婚,成了广告作家,不久又离开芝加哥,成了一个成功的生意人。1912年的一天,安德森突然意识到自己讨厌生意人的生活,于是离开妻子和孩子,独自回到芝加哥当作家,并在当年出版了《小城畸人》。这部作品令他成为当时美国作家的佼佼者,也成为了他的代表作。1912年,安德森发表了长篇小说《穷困的白人》后,便迁往纽约定居。安德森最优秀的作品一直是他的短篇小说,代表作品有短篇小说集《小城畸人》、《鸡蛋的胜利》和自传性小说《讲故事者的故事》等。1941年,安德森在南美洲各地作友好访问时,在巴拿马去世。

【精彩原文】

历险

当乔治·威拉德还是个孩子时,爱丽丝·辛德曼就已是个二十七岁的妇人了,毕生都住在温斯堡。她在温妮的纺织品店做店员,和再婚的母亲一起生活。

爱丽丝的继父是个马车油漆工,嗜酒成癖。他的故事很离奇,有空再慢慢说。

二十七岁的爱丽丝身材高挑,稍显纤弱。她的头很大,罩过了身体,有点儿驼背,头发和眼睛都是棕色的。她非常安静,但在平静的外表下,内心总是阵阵骚动。

爱丽丝十六岁在店里做事前,曾经和一个年轻人谈过恋爱。年轻人叫内德·柯里,年纪比爱丽丝大。他和乔治·威拉德一样,在《温斯堡鹰报》工作,并且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每天晚上都去看爱丽丝。俩人在树下散步,走街串巷,谈论着未来的生活。那时,爱丽丝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孩,柯里揽她入怀,亲吻她。他兴奋了起来,说着本不打算说的话。爱丽丝在欲望的驱使下也兴奋起来,渴望着某种美好的事物能进入她极为狭隘的生活。她也说话,包裹着她生活的坚硬外壳,以及她所有的怯弱、矜持,全都瓦解了。她忘情地投入到爱河中。在她十六岁那年的深秋,内德·柯里前往克利夫兰,希望在那里的报社谋得一席之地,并能步步高升。她想随他去,声音颤抖地说出了内心的想法:“我会去工作,而你也能工作。”她说,“我不想让你负担不必要的花费,那会阻碍你发展。你暂时不用娶我。我们不结婚也能生活得很好。即使我们住在同一间屋子里,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在城里,没有人认识我们,也没有人会注意到我们。”

内德·柯里对于爱人的决心和飞蛾扑火感到困惑,但也被深深打动了。他曾经想过让她做他的情人,但现在改变了想法。他想保护她,照顾她。“你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厉声喝道,“你应该知道,我是决不会让你这么做的。我一找到好的工作就回来。你现在得待在这儿。我们只能这么做。”

在内德·柯里离开温斯堡到城里开始新生活的前夜,他去找了爱丽丝。俩人在街上走了一个小时,然后从卫斯理·摩尔的马房里租了一辆马车,到乡间兜风。月儿爬上天空,俩人无法言语。小伙子沉浸在悲伤中,忘记了承诺过不对女孩做的事。

他们走下马车,来到一片蔓延至怀恩河岸的草地里,在昏暗的光线中,成为了情人。午夜回城时,俩人都很愉快。在他们看来,未来没有什么事会减损刚才的快乐与美好。“我们现在要忠于对方,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要一心一意。”内德·柯里说完,告别了站在家门口的女孩。

这位年轻记者并没有在克利夫兰的报社谋得职位,因此往西去了芝加哥。他一度非常寂寞,几乎每天写信给爱丽丝。后来,他便适应了城市生活,交了新朋友,找到了新的生活乐趣。他在芝加哥与几个女人共租一套房子。其中一个女人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也因此忘记了温斯堡的爱丽丝。最后,他长达一年没有给爱丽丝写信,只是偶尔寂寞时,或者在城市的某个公园里的草地上,看见了如同当年那个夜晚,他在怀恩河边的草地上看见的皎洁月光时,才会想起给她写一次信。

在温斯堡,那个他曾经深爱的女孩已经变成了一个妇人。二十二岁那年,她那位开马具修理店的父亲突然离世。她父亲是个退伍老兵,几个月以后,他的妻子得到一笔抚恤金,用这笔钱买了一台织布机,靠编织地毯维持生计。爱丽丝则在温妮的杂货铺谋了一个职位。许多年过去了,她始终坚信内德·柯里终究是会回到她身边的。没有任何事情能够改变她的想法。

她很高兴自己找到了工作,每日的忙碌让等待的时光显得不那么漫长,不那么无趣。她开始存钱,等自己存了两三百元时,便能追随爱人到城里,试着看看自己的出现能否重新赢回他的爱。

爱丽丝并没有因为内德·柯里那天夜里在月光下对她做的事而责怪他,相反,她决心只嫁给他。把她认为只属于内德的一切交予他人,这个想法非常荒唐。就算其他男人向她示爱,她也不会和他们纠缠。“我是他的妻子。无论他回来与否,我都是他的妻子。”她轻声告诉自己。她一心想自立,但依旧不能理解日益壮大的有关女人自立的现代思想:女人独立自主,在生活中无论给予还是拿取,都是为了自己。

爱丽丝在纺织品店从早上八点工作到下午六点,一周还有三个晚上从七点值班到九点。随着时光流逝,她感到越来越寂寞,开始做寂寞之人常做的事。夜里,她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跪在地上祈祷,轻声说着她要对爱人说的话。她开始沉迷无生命之物,因为那些是属于她自己的东西,她无法忍受别人碰她房间里的家具。一开始有所打算的存钱计划,在她放弃了到城里找内德·柯里后,依旧继续。这逐渐成为了一种习惯,甚至需要新衣服时,她也忍着不买。有时在下雨的午后,她在店里把存折拿出来,摊开放在面前,花几个小时憧憬那些不可能实现的梦——存上足够的钱,以后她和丈夫光靠利息就能生活了。

“内德总是四处游历。”她想,“我要给他机会。总有一天,我们会结婚,我要把他和我的钱都存起来,我们会富有,然后一起环游世界。”

在纺织品店里,爱丽丝一周又一周,一月又一月,最后一年又一年地等待着、幻想着爱人的归来。她的老板是个头发灰白、一口假牙的老人,稀疏灰白的胡须垂到嘴边。他寡言少语,在雨天或冬天狂风肆虐的日子,店里一个顾客都没有,他也好几个小时不说话,爱丽丝便一遍遍地点货。她站在前窗旁,低头看着空荡荡的街道,想着她和内德·柯里散步的那些夜晚,想着他说过的话。“我们现在要忠于对方。”誓言在这个日益成熟的女人耳边,一遍遍回响。她的眼眶湿润了。

有时候,雇主出门了,留她一人在店里,她会趴在收银台上哭泣。“内德啊,我一直在等你啊。”她一遍遍地默念,心里对他不再回来的隐约担心变得愈发地强烈。

春天,在雨季过后,漫长的炎炎夏日到来之前,温斯堡的乡村景色怡人。小镇坐落在一片开阔田地的正中心,田地远处是赏心悦目的一片片树林。树林里有许多隐秘的小角落和静僻之处,情侣们会到那儿度过周日下午。穿过树林,往田地外看,能够看见农夫们在牲口棚里干活,或看见大路上来往的车辆。小镇里,钟声鸣响,偶尔有一辆火车经过,远远看去,像一个小玩具。

在内德·柯里离开后的几年里,爱丽丝始终没有和其他年轻人到林子去度过周日,但在他离开两三年后的一天,她突然感觉寂寞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于是穿上最漂亮的衣服,出去了。她在林子里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坐下。在那里,可以望见小镇和一条很长的通向田地的岔路。一种对年华老去的恐惧和无力感将她吞噬。当她站着瞭望远处的土地时,有某种东西,也许是对生活如四季更替永不停息的感慨,令她留恋过去的岁月。她的心中突然感到一阵绝望,意识到自己的美貌与青春已经消逝。第一次,她有了被欺骗的感觉。她不责怪内德·柯里,不知道该责怪他什么。悲伤席卷而来。她跪下,想试着祷告,但说出来的不是祷告词,而是抗议的话语。“幸福不会降临。我永远也无法找到幸福。我为什么要欺骗自己?”她哭了起来,心中竟有一种古怪的释然感。她第一次大胆地正视那已成为她生活一部分的恐惧感。

爱丽丝·辛德曼二十五岁那年,有两件事打乱了她原本枯燥平淡的生活。她的母亲嫁给了温斯堡的马车油漆工布什·米尔顿,她自己则成为了温斯堡循道宗信徒[1]。爱丽丝之所以入教是因为她开始害怕生活中的孤独。母亲的再婚加剧了她的孤独。“我变得又老又古怪。如果内德回来,他肯定也不会要我的。在他生活的那座城市里,人们能够永葆青春。他们的生活多姿多彩,根本没时间变老吧。”她这么告诉自己,嘴角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她果断地开始与大家熟络起来。每周四的晚上,在店铺打烊后,她都到教堂的地下室参加祈祷会,周日晚则参加一个叫做爱华仕团的集会。

在药店做店员的中年男人威尔·赫尔利也是循道宗信徒。当他提出和她一起走回家时,她并不反对。“我当然不会让他总是陪着我,但他偶尔来看我一次也无妨。”她这么想着,心却依旧忠于内德·柯里。

爱丽丝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她起先只是颤颤巍巍地尝试,但后来愈发地坚定,要拥抱新生活。她在那位药店店员身旁沉默地走着。有时候,俩人在黑暗中平静地走时,她会伸出手,轻轻地抚摸他大衣上的皱褶。待他把她送回到她母亲家门口,转身离去时,她并不进屋,而是在门口站一阵子。她想喊住他,让他陪她在门廊前的黑暗中坐坐,但又担心他不明白她的意思。“我并不是想要他。”她告诉自己,“我只是不想那么寂寞。稍不留神,我就会变得不习惯和他人相处。”

**************

二十七岁那年的初秋,爱丽丝极为激动不安,不堪忍受药店店员的陪伴。晚上,他来找她散步时,她总是把他赶走。她的心越来越躁动。在杂货店的柜台前站了一整天,晚上爬上床的时候,她却睡不着。她盯着四周的漆黑,像刚刚睡了很长时间醒来的孩子一样,满脑子天马行空。在她的内心深处,某种东西已无法再用幻想欺骗,而需要生活中确定的答案。

爱丽丝抱着一个枕头,紧紧地贴在胸前。她下了床,把一条毯子叠得在黑暗中看上去像是被子里躺了一个人,然后跪在床边,抚摸着人形毯子,一遍遍轻声低语,像在唱副歌部分的歌词,“为何什么也没发生?为何我被孤单地留在这儿?”她喃喃自语。虽然偶尔会想起内德·柯里,但她不再依赖他。她的欲望变得朦胧。她不想要内德·柯里,也不想要其他任何男人。她希望有人爱他,有人回答她内心越来越响亮的呼喊。

于是,爱丽丝在一个雨夜,有了一次让她既恐惧又困惑的历险。那天夜里九点,爱丽丝从杂货铺回到家里时,发现家中空无一人。布什·米尔顿到镇上去了,母亲去了邻居家。爱丽丝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在黑暗中脱去衣服。她在窗边站了一会儿,听着拍打在玻璃窗上雨声。突然,一种奇怪的欲望占据了她的心。她没有停下来细想就跑下楼梯,穿过黑暗的房子,冲进了雨中。当她站在一小块草地上,感受着冷雨拍打自己的身体时,一种想要裸身穿过大街的疯狂欲望将她吞噬。

她原以为,打在身上的雨点会有些创造性的意想不到的效果。她已经好多年没有感到如此青春勇敢了。她想跳跃、奔跑,想高声疾呼,想寻找其他孤单的人,和他拥抱。在屋前的石砖人行道上,一个男人踉踉跄跄地回家。爱丽丝开始奔跑。一种狂野、绝望的情绪将她淹没。“我不管他是谁。只要他是孤单的,我就去找他。”她这么想着,完全没有停下来细想这种疯狂会招致什么后果,便轻声呼唤:“等等,别走!不管你谁,你等等。”

人行道上的男人停了下来,站在那儿听。他是一个有点儿耳背的老人,把手放在嘴边,大声喊道:“什么?说什么?”

爱丽丝倒在地上,全身哆嗦地躺着。她一想到自己刚才的所为,就浑身战栗。因此,男人继续往前走时,她没敢跑上去,而是躲在草丛里,手脚并用地悄悄爬回了家。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她拴上门,把梳妆台拖到门口。她打了一个哆嗦,身体不住地发抖。她爬上床,把脸埋在枕头里,号啕痛哭。“我这是怎么了?只要稍不小心,我就会做出可怕的事情。”她把脸转向墙壁,开始强迫自己勇敢地面对一个事实:许多人都孤独地生活,孤独地死去,即便在温斯堡,也是一样的。

注释:

[1]基督教新教路德教会的成员,此教会建立在英格兰的约翰和查尔斯·卫斯理在18世纪初期提出的原则之上,以积极关心社会福利和公众道德为特点。(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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