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船

“路经海边见只小船，怀人万里心暗酸……”

许冠杰的经典老歌《纸船》旋律响起的时候，我的眼泪静静地流了一脸。

我在人群中，透过朦胧泪眼望出去，前面是退休后又返聘的老校长叶玉带，与她合唱的是资深的幼稚园教师邓小梅——她们俩手持麦克风，笑着，唱着，深深的酒窝，亲切的笑意……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而此时，已到了离别的时刻。

我在人群中微微晃动身体，和其他的家长齐声合唱。小豹子即将从香港仁爱堂庞庐淑燕幼稚园毕业，小狮子即将转学，我们即将搬离西九龙，将不能常常见到这些亲爱的面庞了。

2017年1月末入园的时候，小豹子插班进入中班，小狮子则是小班的插班生。到2018年7月离开，整整一年半时间——这间幼稚园给了我们最初也是最温暖的接纳。

《亲历香港幼稚园之一：面试篇》（点击红字可查看）记录了我们与仁爱堂的结缘。如今，豹子的四年级已经读了一半，幼稚园毕业聚会时的情景与心情，却仿佛就在昨天。

舒缓悠扬的旋律如海波荡漾。

位于商场楼上的幼稚园里，老师和家长们一起将老歌轻轻唱响。孩子们不解离愁，绕着大人的腿在人群当中穿来穿去，笑着，闹着。

小小的幼稚园恍惚化作一条小船，载着悄悄长大的孩子，载着满怀感激与忆念的家长，载着笑意盈盈的老师们——在碧海上蓝天下，飘飘荡荡。

那是Miss Zoe。年轻美丽的女老师，笑容芬芳甜美，让孩子总想钻到她怀里去。豹子在这间幼稚园的第一位班主任老师就是她。

四岁零两个月的孩子，从普通话环境骤然进入粤语环境，进入别的小朋友已经充分熟识、各有好友的新环境，最初是不说不动的。

可是她打从第一眼就喜欢Miss Zoe，小尾巴似的跟着老师。老师教她粤语儿歌，蹲下来把她环抱在怀里，轻轻地跟她说话。几乎没有经历什么煎熬，小豹子就开启了快乐无忧的香港幼稚园之旅。

那是Miss Jay。半年后升入高班，班主任换成了黑黑瘦瘦、要求严格的Miss Jay，我和豹子都有一点点不习惯。

可是个性沉静的Miss Jay永远是那么认真负责，她对待每个小朋友都是公平的、和蔼的；她不怕对孩子提出更高的要求，孩子实现小小目标时她也从不吝于鼓励。Miss Jay同样是令我们尊敬与信服的好老师。

那是邓老师。快人快语，性格爽利，明明是老教师，行动起来却仿佛踩着风火轮。一个眼风瞄过，淘气的孩子立马吐吐舌头坐端正了。她仿佛有千手千眼，把一切料理得妥妥帖帖，把每个孩子的需要都看在眼里。

她是小狮子的老师，可是小豹子也和她亲。幼稚园里个个孩子都爱粘着她，被她微笑着瞪一眼，心里也是甜的。 

那是廖老师。瘦瘦小小的，白白净净的，说话声音细细的。

她会主动拉着我讲述小狮子的傻事趣事，无论什么事，在她眼里都是聪明事可爱事。她无数次对我说：“小狮子好醒（机灵）！他实在太可爱了！我好喜欢他！”她眼睛里放着光，那种殷切的疼爱是从心底里涌上来的。

道别的时候，她亲吻了小狮子，还张开双臂拥抱了我。我愣了一秒钟，也抱住了她——她比我以为的还要瘦小！想起她不知疲倦的种种悉心付出，我的眼眶不觉红了，她也哭了。

那是坐在前台总揽园务工作的MISS，五十岁开外，胖胖的。

豹子爸经常问她一些不着调的问题，她也总爱笑呵呵地跟他聊，眼神里三分“嫌弃”七分宠溺——真像看着她自己的儿子。

在幼儿园里工作久了，发脾气的本能都退化了似的。

那是叶校长，前篮球健将，现行山爱好者，永远拿运动鞋配裙子——她说，我是要随时运动的哦！我到哪里都喜欢走路去！

校长的办公室大门总是敞开的，随便哪位小朋友都可以去看看校长，随便哪位家长，校长都乐意跟你聊聊天。

她喜欢开玩笑，也知道自己的玩笑有点冷；她讲话从来没稿子，也会安排一位主任提醒她“别啰嗦”。

架子这东西，在仁爱堂幼稚园绝对是稀缺品。

豹子的毕业纪念册A5大小，就是寻常纸张，并没有精美的装帧，孩子却爱不释手。

那里面每一页都是老师和同学亲笔写下的赠言，有回顾，有祝愿。每一页都有绘画，有贴纸，还有小小的赠礼——可爱的橡皮、秀气的尺子、美丽的铅笔，被细心地固定在册页间。翻动的时候，被温馨的话语打动着，又有种寻宝的乐趣。

豹子走进小学校去读一年级的时候，这些来自幼稚园的学习用品陪伴在侧，祝福与期盼也长留心里。

“拾起张纸折只小船，徐徐放于水面。静心闭目许个愿，船儿匆匆飘远……”

那天之后，这首老歌就成了车载音响播放最多的曲目。孩子们唱着这支歌渐渐长大，尽管我们频频回去拜访，豹子狮子记得的幼稚园往事还是越来越稀少了。

而爸爸妈妈和老师们，则是为他们保管童年记忆的人。

叶校长已经退休了。廖老师上次拜访时瘦得惊人，她却说不要紧。在我们留在深圳的那一年里，她因病离开了幼稚园。

曾满载温暖的纸船，纵然单薄轻小，易被风摧折被浪颠覆，却总在我眼前心里，飘飘荡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