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

∵ 我最近心理压力比较大

∴ 家里被扔掉的东西特别多

——是的：我对应心理压力的本能做法就是“扔扔扔”。

虽然很贵，但是买了第二天就不喜欢的鞋子当然扔。

前一天并没有人拿枪逼我买，所以那时我的脑袋一定是被驴踢了。

明明很不喜欢，还让它在鞋柜里面躺两年，驴一定是在锲而不舍地踢我的头。

被“卖家秀”诱惑而买下的裙子，之后发现只有在想象的世界才能把它穿好看。长久以来我坚持灌溉自己的想象园地，借此将那些裙子保留在衣柜里。

一年一度，它们只在换季时接受我目光与双手的抚触。过敏体质者如我，将它们浣洗、晾晒、悬挂或折叠——直到下一季，再将它们收起。

心情不好的时候，所有的念旧柔情都变得铁硬。扔。

读过便罢了的书。

读的时候就知道不会重读，立刻丢掉的事情还是下不了手。

可是真的足够了。往后的日子里再也没有翻开过。就像遇到过的某些人，只是在相同的时间经过相同的地点，连“邂逅”这个词都吝啬地不想给予。加了微信也不会再联系。

把这些书装进袋子清理，把微信上久不联络者删去。

如果没有人拦着，现在我们家已经没有了沙发。

是无印良品的组合沙发，素淡、安静，其实并没有明显的错处。

可是最左边那个组合部分坐的时候会有点儿往下溜。因为它是2017年初入驻出租屋的“原住民”；其他两个部分则是2018年夏天搬新家时买来和它搭配的“新移民”。

坐着不再舒服的沙发就不再有存在的必要。就像不再白的白色物品也不再有它存在的意义一样。

心情坏的时候，我就偏要这样凶狠地想。

……沙发还在那里。现在他们三个正偎在一起看投影。我无法独力搬动的东西，丢弃起来就没那么容易。

今天居然扔到文件柜里去了。大叠文件夹搬出来，翻看，留下百分之一；其余的，倒提着文件夹，资料雪片般滑落，地上转眼有座小山。

那是多年收集的教学资料。

那时还处在“石器时代”，教学方面的重要信息来源是全国核心期刊。学校为每位老师订一种教学杂志，我自己出钱买其他几种。

每一期教学杂志通览之后，剪下对自己的教学有帮助的篇章，分门别类插进文件夹。

每册语文书一个文件夹，按照课文顺序排列资料。若是听了哪位名家或同仁上课感觉别具启发意义，将听课记录复印，一并留存。

另设“作文教学”“课外阅读”“教学理念”“文史知识”等文件夹，进行专项收录整理。

多年来集腋成裘，颇为壮观。今天将其中的99%都丢弃了。

我不会再成为体制内的中学语文教师。自2014年初离职至今七年半，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以为自己还会回去。其实不是的，一直以来那都是幻觉，我只是到今天才肯醒来。

当然也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如今所需资料尽在互联网上，得来全不费工夫了。以及，对于当年奉为圭臬的一些东西，现在我有了自己的思考、辨别与选择。

重温自己当年努力进取的足迹，感觉挺好的。不过，现在我也没有停下脚步。

妹妹说，想到我要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搬一个家就发愁。我说，搬家就是一个字——扔。其实，收拾香港的家，也是同样的一个字。

妹妹是长情的人，对人对物皆如是，她说自己根本舍不得扔东西，而且小时候就有“三毛同款梦想”：捡破烂儿。

我素来性情冷清，对长久拥有某物的欲望很淡，对空间的需求却迫切得多。

心里淤塞、感到重压的时候，屋子里每空出一点地方，就令心上多一条可供新鲜空气进入的缝隙。

空气充足，呼吸顺畅的时候，任他什么烦难，都过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