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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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巴子

作者：贺剑

 在生物学中，组织是由细胞构成，其实在这个世界上，社会就是一个组织，而社会上的每个人就是细胞，人又分达官贵人和平民百姓。今天我想要讲述的这个人既不是达官贵人，也不是普通百姓，而是乡村中一种常见的特殊人，一位既值得大家尊重又值得大家怜悯的病人，他就富巴子。

“富巴子熬电油”，听到这句话，相信在我家乡上世纪九十年代以前出生的人一定非常耳熟。富巴子是我们乡里的一员，具体那年出生的，人们不太清楚了，只是估计出生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他的名字叫“天富”。从字面上看不难理解，他也曾是父母心中的希望，是父母心中的宝，只可惜生了病神智不清。农村里把神智不清的人叫“癫子”。如果哪家小孩不听话哭得厉害，大人便会用“富巴子”这三个字来吓唬他，如还继续哭闹大人就会说，还哭就叫富巴子来把你捉去！小孩听到这话后便会立即止住哭声。

因为生病的特殊原因，从我记事起就看到富巴子每天都在乡里游荡，不管是刮风下雨天还是三伏天或三九天，每天富巴子都行走在乡间小路上，走到哪里饿了就在哪家乡亲家里吃饭。富巴子虽然是个癫子，但是很懂得做人之道，在乡亲们家里吃饭时，不管当时饱还是饿都只吃一碗饭，从没见他添过第二碗饭吃，而且吃完饭以后他自觉地把碗筷放到煮猪食的灶锅里面或潲水桶里面浸泡着。小时候不谙世事的我看到他这举动感到很迷惑，便问我奶奶，富巴子怎么只吃一碗饭，而且每次吃完直接把碗放到潲水桶里。奶奶告诉我，他是怕乡亲们嫌他脏，所以不吃第二碗，把碗放进潲水桶里也是为了给碗筷进行消毒处理。乡下人有一个习惯，凡是给叫花子吃过的饭的碗筷，都有嫌脏的心理，如舍不得丢掉，一般会用草木灰反复刷，或是放在煮猪食的锅里煮过，才能放心自己用。富巴子会做人，所以他在乡里走到哪里吃到哪里，一般情况乡亲们都会喊他吃饭，有时他饿了自已也会主动问乡亲们有没有饭吃。富巴子也从来不乱拿乡亲们的一针一线，天黑了走到哪里就在牛栏棚里或谷草里面睡觉，因为谷草里面暖和，虽然他是病人，但是基于人的生理反应，有时还是能感知到冷暖。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没有手机、没有网络，信息的传播速度与现在相比非常慢，就算是一个乡发生点什么事都不一定清楚。此时富巴子便充当了乡亲们的新闻传播大使。如果在路上碰见富巴子走路的步伐很匆忙，那指定哪里有事情发生，乡亲们都会问一句：“富你去哪里？”他便会告诉你哪个村哪个组有喜事，他要去喝喜酒。有时乡亲们在路上突然碰到他，又刚好知道哪里办喜事，也会告诉他叫他赶紧去喝酒。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改革开放的步伐刚迈进山村，大部分乡亲们都还生活在家里没有外出打工，所以青年男女结婚谈对象基本上都在乡里或邻乡找寻，女孩出嫁时打发的嫁装如三门衣柜、缝衣机、自行车、八仙桌、铺盖等物件都是郎客挑抬去新郎家的。所以那时，乡里无论哪家收亲或嫁女，在抬嫁装的队伍中总能寻找到富巴子的身影，提着个马桶，毕竟他是个病人，马桶又轻，提了物件也表明他是郎客中的一份子，乡亲们没有怠慢他，收亲嫁女的父老乡亲都懂得礼数，马桶里面都会放个小小的红包给他，第一图个喜庆，第二也是对富巴子出了力的一个认可。

那时候乡里的生活没有那么丰富，一些少妇为了打发一下枯燥的日子，有时三五成群在一起时看到富巴子从身边路过，偶尔也撮下富巴子，会喊富巴子：“富你屁股露出来了！”然后几人便咯咯地笑起来。一些顽皮的小孩碰到他便喊：“富巴子熬电油！”喊完之后撒开脚丫子使劲地往田间地头跑，富巴子便在身后拿着棍子追。边追边喊：“没大没小，打死你，打死你！”“富巴子熬电油”是什么意思呢？到目前我也没弄清其真实含义，我猜想可能是嘲谑富巴子活得没意义，白白浪费日子。也许这句话撩到了他心中的痛处，反正只要喊这句话，富巴子肯定会发脾气，但是从来没听说打伤过谁。不过，像这种情况也很少发生，不管大人还是小孩，乡亲都尊重富巴子，没有谁因为他是个病人就故意去欺负他。毕竟他也是乡里的一份子，得了病又可怜，而且他又不偷不抢不搞破坏。

读高中以后我就很少呆在家里，前两年回家听乡亲们说富巴子身体不太好，当时我心里泛起阵阵涟漪，还替这位一生都受过苦难的老人感到些许难过，虽然他与我非亲非故，只是一个乡亲，但他见证了家乡的一个时段，陪伴了家乡几代人的生活，也体现了乡亲们淳朴宽厚的品质。

作者简介

贺剑，苗族，绥宁县水口乡罗沙村高坡组，大专文凭，2003年毕业于邵阳学院，一直从事园林施工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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