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摄生活》-126【琉璃圪嘣】

     - - -指尖上的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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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圪嘣

有一种玩具叫爱不释手，有一种玩具承载记忆满满，在许多已过不惑的中年人记忆中，琉璃圪嘣记录着欢乐与满足，心酸与失落。

为了寻找儿时的记忆，在朋友的带领下，我们早早便来到了交城县覃村，走进了高世俊的小院，小院不大，错落有致地堆满了原料与成品，院子的南房中，有火红的光与暖暖的热气，这里无疑便是琉璃圪嘣的作坊。

高世俊是百年老字号（四和堂）琉璃圪嘣第四代传人 ，身材礅实，笑容满面，简单的介绍后，他边料理着炉火，边给我们讲述着琉璃圪嘣的故事。

“咱们先说说为啥就叫个这名了，圪嘣是一种薄玻璃制造的响器。形状最为常见的是锤形和葫芦形，它的一端有一支细而长的管口，另一端是封闭如鼓的平面，中心部分的玻璃极脆极薄，从管口往里吹气吸气，底面的薄玻璃膜便会来回波动，发出清脆的咯嘣咯嘣的响声，所以它就有了琉璃圪嘣这个名字。

咱们覃村，背靠吕梁山脉的云梦山，山中蕴藏有丰富的矿石资源，如紫石、石灰石、蜡石、耐火黏土等。这些都是制作玻璃必不可少的原料，靠山吃山，咱们祖上利用这些资源留下了这门手艺。

咱们这里还有个传说，上古的时候，凶神共工与女娲在云梦山大战，女娲在此灭凶神共工时破天，而后在云梦山火山沟支锅烧五彩石，烧了整整七七四十九天，得液体补天。炼石的技艺传到了民间，便有了覃村的各种琉璃货。”

高师边说边指着墙上的神龛，那里果然供奉着女娲神像。高师点了一支烟，猛吸了几口说道：“传说不知真假，但是俺们的念想，琉璃圪嘣却是有史可查的。

《中国近代农业史资料·上布政使丁陈管见》记载：即以晋论，各处之绒毛，阳城之丝茧，交城之玻璃，潞城之草帽辫，我之售于他，获利甚微……。

明代《帝京景物略·春场》卷二记载：正月元旦……东之琉璃厂店，西之白塔寺卖琉璃瓶，盛朱鱼，转侧其影，大小俄忽，别有 啣而嘘唏者。大声嘣嘣（左圪右嘣），小声嘣嘣，唪唪,日例掖气。《交城县志》里清代朱彝尊的《日下旧闻》中卷28补遗引魏坤《倚情阁杂抄》记载：……曰葫芦，小者寸许，大者或经尺其色紫者居多。

类似的记载还有很多，咱们就不说了吧，俺一直认为圪嘣就是老祖先赏给的饭碗，流传了千年，虽然时有时无，好在保留到了今天，也是一种庆幸。”

高师停住了话语，拿起冶仗拨弄着坩埚中的玻璃液体，端详片刻，开始忙碌。只见他用冶仗不断地将玻璃液挑出，然后快速制成杆状，再用杆状玻璃配合冶仗多次入炉沾料，手转、嘴吹之间便有一条玻璃杆子，那红色的液体在炉口与高师手中流动，画出一道道美丽的弧线，宛如流光溢彩。

片刻之间，高师已经做好了十余条玻璃杆，一一摆放到墙上的架子上，然后喝了几口水说道：“这也是一种准备工作，先做好这个，才能用它做圪蹦，这种玻璃杆子中间是空的，等下用它沾上玻璃液，就能吹圪蹦。”

我也趁机直起了腰，递上一支烟问道：“这整个程序还应该从砌炉、配料、融化开始算吧”

“那肯定是了，整个过程俺们写过一本书《琉璃圪嘣》，你回头从里面慢慢整理吧，咱们今天时间有限，就从这开始。”

说完拿起做好的玻璃杆子便开始操作起来，只见他右手拿冶仗入炉，左手拿玻璃杆子对准冶仗挑起的液料，在火红的炉火中旋转裹上液料，然后快速取出端平吹气，接着把杆子垂直向下，用剪刀拨弄之余继续吹气，旋转，直到下方形成蛋形空管，继续加大吹气将末稍部吹成球形，在平板上墩压平面，迅速将成型的圪蹦在炉口火苗中旋转约十秒钟，取出向右急摔后端平试吹，待发出清脆的咯嘣音后，用剪刀沾湿，点杆子与圪嘣结合处，随着圪嘣的掉落，高师便完成了一个圪蹦的制作。

沾、吹、旋、拨、礅、烤 、修，这所有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让人目不暇接，红色的光映红了高师的脸庞，环绕着他左右上下，形成了流动的炫彩，美妙的旋律，光彩夺目，清丽悦耳。

高师在继续忙碌着，拍摄之余，我翻看着他给我的书《琉璃圪嘣》，总结了整体制作步骤：

1、砌炉：用黄土、红砖、耐火土、耐火砖砌成长约1.5米，宽0.6米，高1米的长方形炉体，由大炉台、山口、炉口（拱形，出料用。）、二炉台、炉膛（放燃料）、炉壁、七星砖（放置坩埚）等组成。

砌炉技艺属于传统工艺，砌成后要形成不用烟筒，不用鼓风，通风保温的独特构造。

2、配料：将废玻璃捣碎，与碱面、萤石粉、长石粉、硼砂、硝酸钾、氧化铁、氧化铜搅拌均匀。其中，碎玻璃是为了节省原材料石英砂等，氧化铁与氧化铜是为了形成特有的紫色。

3、融料：将炉子烤至200℃左右，把坩埚放置在炉火中间七星砖上，用耐火材料稳定。加入焦炭，持续18个小时左右缓慢升温至1100℃，加配好的原料，具体数量与坩埚匹配就好。

加温至1300℃融化两小时左右，拿冶仗搅拌均匀。加盖耗料10小时左右，排出玻璃液体内所有气泡。

4、制作玻璃吹管：原料完全融化后，蘸取溶液制作玻璃管子备用。

5、成型：用玻璃管子经过沾料，吹制等工艺成型。

制作过程看似简单，但其中每个步骤都需要谨慎小心，需要常年积累的经验。尤其是火候的掌握是个硬功夫，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返程的路上，车里的同伴兴奋地吹着琉璃圪嘣，那“咯嘣，咯嘣”的声音让我有所恍惚，仿佛又回到了上世纪70年代，仿佛看到了挑着担子在街巷中游走的货郎，仿佛看到了一群孩子跟随着他一路奔跑。

我是其中的一个，总是弱弱地跟在最后面，那咯嘣声充满了魔力，飘荡着，吸引着我跟过一条街又一条巷。偶尔会有大人牵着孩子来买，我便会趁机看看这个，摸摸那个，挑个好看的拿在手里，然后又爱不释手地放下，最后眼巴巴地看着那个买了的孩子兴高采烈地离去。货郎走远了，我失落地站在原地，直到那“咯嘣，咯嘣”声在空气中一点一点散去才低头返回。

又过年了，妈妈终于肯为我买下一个琉璃圪嘣，我小心翼翼地吹着，听着那快乐的魔音，喜悦地吹一会就仔细看查看是否有裂痕。要睡觉了，便用一根红绳栓着，挂在头顶的墙上，一直看着，直到困的眼睛睁不开为止。

母亲看着我的痴迷，无奈地摇头笑着：“唉，没出息的样子， 琉璃咯嘣嘣，打了歇心一阵阵。”第二天刚睁眼，我就爬起来把圪蹦抓在手里查看一番，然后再轻轻地吹一下，听到那咯嘣声才放心。我们几个小伙伴彼此炫耀的时候，小伙伴的圪蹦碎了，他失落地哭着，我的也好景不长，几天后碎在我的眼泪中。琉璃圪嘣的魅力也许就在于它的短暂与易碎，从而一直留存在记忆的美好里。

时光匆匆，长大的过程中虽然还有过其他的玩具，但琉璃圪蹦的记忆却一直保留完整。初三的那年春节，我和两个同学走在去广场的路上，拿出了压岁钱，每人买了十个琉璃圪嘣，一路走，一路吹，没有顾虑的“咯嘣，咯嘣”地宣泄着思念。

时过境迁，我们的孩子们不再因为玩具而失落，落泪。他们的生活中是否还有惦记与思念，我不得而知，但一只琉璃圪嘣承载的单纯、珍惜、温暖今天却无处安放，那些年人们以情相待，用心相处的情感也凋零的微弱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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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 语 档 案

采集地点：山西省吕梁市交城县

采集时间：2019年12月

匠       人： 百年老字号（四和堂）琉璃圪嘣传人

                   高世俊 1963年生人

现        状：行业名气兴旺，正常经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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