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现代人手淫焦虑的哲学反思：现代性、纵欲以及精神危机

这是单华伟的第二百五十二篇原创文章

 

本文重点：手淫所代表的纵欲倾向，是由现代社会所鼓励出来，但又无法管控的。现代人所生活的整个世界，其实就是一个“手淫”的，自嗨的，纵欲的世界，我们亟需一种真正有力量的，有完整的世界观和价值观的思想体系，来重新唤醒我们的人性

手淫焦虑

 

今天的社会，对性的态度已经算是开放了不少，性教育开始慢慢走近校园，我们也很少再“谈性色变”，但谈到手淫，很多人仍然会脸色苍白，如坐针毡，感到十分尴尬和羞耻。

 

手淫，作为一种无需借助他人便能获得快感的行为，从古至今都和偷懒、不自律这样的词汇联系起来，即使是在对性比较开放的现代，仍然会让人感到焦虑。

 

不过，现代之前的人对手淫的焦虑，又和现代人有所不同，现代之前，也就是古典时代的人，都生活在浓厚的宗教氛围中，他们对手淫的焦虑，主要是来自宗教规训，害怕死后受到惩罚，害怕子孙遭遇灾难等等。

 

人类历史上第一本谈论手淫，并引发广泛关注的小册子叫《手淫》，它在17到18世纪的欧洲，也就是现代社会基本有点样子的时候风行一时，而其中反复强调的观点是：手淫，会引发各种疾病。

 

这也正显示出现代的一个典型特征，那便是无信仰，无根——对一个典型的，没有信仰的现代人来说，如果有人告诉他手淫会脱发，他可能会很信，但如果有人告诉他，手淫会引发上帝的愤怒，你死后不能上天堂，要在地狱里被放到油锅里煎，他便很难相信了。

 

但问题在于，正是这种看似天不怕地不怕，“相信科学”的态度，引发了人对手淫行为以至于自己整个人的生存的前所未有的焦虑感：我们找不到自己的信仰所在，无法解决自己的生存和死亡焦虑，于是把希望寄托给现代医学，寄托给科学，但最终却发现，这个东西根本不提供给我们一种强有力的精神力量。

 

所以你会发现，很多人在网络上讲自己“戒色”戒手淫成功的经历，都会谈到一些在有的人看来完全是“迷信”的东西，比如中医，比如佛学，还有什么“童子功”一类的东西。只有这种“绝对命令”的，带有神秘性的，也就是不告诉你理由，就告诉你一定有害的东西，才能威慑到他们，让他们下定决心自律。

 

鼓励手淫

 

为什么科学并不提供精神力量？我们还是拿手淫问题来说明，有一点医学知识的人都知道，现代医学对手淫行为的共识是“手淫无害无益”，它甚至告诉我们：调查和实验证明，适当的手淫可以保健，手淫如果真的有害，那也是因为你自己认为有害，并且觉得羞耻，对一个假想敌，每天自我贬低，以此产生了心理问题——所以，你完全不必为此焦虑。

 

但是，我们最终发现，这个说服策略是很失败的，因为手淫者总是会感到身体的异常，并且脑海中或者是来自宗教的，或者是来自中医的知识，以及对手淫和运气、气质、异性缘、颜值的关系的迷信，都在与这些过于机械的、死板的医学结论发生冲突。

 

简而言之：我们总觉得，医学的研究考察的变量太少，并且方法太过机械，无法说服我们。

 

现代医学在解决手淫问题上失败的原因，其实都还不仅于此，它最大的问题还是在于其内在的矛盾，因为当它在谈“适当手淫”时，实际上是在鼓励纵欲。

 

要理解笔者的这个观点，我们需要先思考一个问题：概率这个东西对于一个具体的人来说，有意义吗？一件事发生在某个人身上的概率是65.3%这个说法，有意义吗？

 

明显是没有意义的，对一个具体的人来说，一件事发不发生，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发生，要么不发生，发生在你身上就是100%，没有发生就是0%，你没有只承受65.3%的伤害或者损失的选项。概率只能用来参考，做风险评估和比较，但它实际上又和确实在发生和现实无关。

 

在纵欲的问题上，情况也是类似的，对一个人来说，他从来没有纵欲、节制和禁欲三个选项，禁欲对大多数人完全不可能，而所谓节制本身这个词本身就是矛盾的：它一方面在强调反省和自律的精神，但另一方面，其内在的精神却是“随着欲望而动”，这之间的微妙平衡，很少有人能把握，大多数人就是顺着这个“随欲而动”去了，而当你随欲而动的时候，不是在纵欲，那是在干嘛？

 

此外，当你纵欲之后，会不会损失健康，什么时候损失健康，会损失健康到什么程度，其中也没有概率选项的，你要么就要得病，要么就不得——医学貌似提供了一种保障，实际上却什么也没有说。

 

今天的人，生活在两个重大的冲突中：一是鼓励纵欲，“适当手淫”的声音与自己残存的人性中的自律意识的冲突，二，便是所谓“保健”与纵欲的冲突当中。

 

现代性

 

这是基于以上这种情绪，以及人们对医学普遍的怀疑色彩中，今天很多人对手淫行为，其实是高度防范的，而这也说明了我们已经意识到了现代性的很多问题：要知道，把手淫和健康、理性以及自律联系起来，不过是近几百年，现代化发生之后的事情，古典时代的人，是很少这样思考的。

 

而究其原因，便是整个现代社会鼓励人享受，鼓励人“提前享受”，“不劳而获”（贷款、股票投资等），以至于有可能让人“娱乐至死”的危险，引起了大家的警惕。

 

这种醉生梦死，自嗨的情绪和价值观，蔓延着我们的整个社会，就拿消费来讲，我们购买的那些非常好看的衣服，质量非常高的商品，其价值究竟何在？你穿件好看点的衣服，到底是给谁看？

 

其实这些东西并没有任何意义，它们唯一的意义，就是出现在广告和影视剧当中，被贴上各种有关“高级”和“有品位”的标签，然后刺激你购买，刺激你炫耀，刺激你自我满足，让你自嗨。

 

不仅是衣物，消费社会的一切商品，包括游戏、电影等虚拟文化产品，都是一场疯狂的自嗨盛宴。

 

本体论的缺失

 

也许笔者这个观点有点耸人听闻，但我所谈的，是一种隐喻，我说“手淫的冲动，将摧毁人类”，其实把手淫行为作为这个社会鼓励人纵欲和自嗨的隐喻，手淫行为中，潜藏这这样一种极度贪欲的，破坏性的力量。

 

而在这个问题上，科学是没办法帮助我们解决问题的，因为科学不提供“本体论”，而本体论意味着的，是完整的世界观和价值观。

 

为什么说科学没有完整的世界观和价值观？这个问题稍微有点复杂，且让笔者慢慢道来：

 

科学的确定性，是建立在有限性，并且承认自己的有限性上的，比如要研究咖啡能不能提神，就要确定一系列的变量，比如喝多少咖啡，然后用固定的标准，比如走迷宫，答题之类的东西，来测量被试者喝了咖啡之后的反应——所有的东西，都是在有限制的范围内进行，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有确定的结论和东西。

 

要追求一种确定性的东西，就只有限制自己，但人类社会有很多东西是没办法确定的，比如生命的意义问题，价值问题，这些东西科学是没法定量研究的。

 

而当没法研究，科学秉承着自己谨慎的态度，就什么也不说，而在这些超越性的问题上闭口不答时，科学自然没有办法形成一个完成的世界观和价值观，也就没有本体论。

 

我们前面谈到医学无法说服人去纵欲，由此让人感受到高度的焦虑，其逻辑也正建议在这一点上——由于科学并不提供一个完整的世界观，并且由于其研究结论的简陋性，纵欲者总会感受到来自事实和超越性体验的双重打击：一方面在事实上无法确定手淫是否真的有害，另一方面在精神层面，感到不到任何超越性的，要求自己要自律，要节制欲望的神圣存在。

 

所以，以手淫为代表的，无法被这个不提供完整的价值观和世界的科学现代社会约束的纵欲行为，终将会在最后，毁灭人类。

 

如果你认为我这个观点是在杞人忧天，那请想一想，为什么今天社会中的人，总是表现得如此冷漠？老人倒在楼梯上抽搐，经过人没有一个人去扶？因为“扶不起”，因为怕被讹，我们的脑袋里全是利益算计，不正是这个科学化，理性化的社会所教导给我们的吗？

 

我们都是听话的小孩，我们接受了现代社会和科学教给我们的一切，而终有一天，接受了科学教没有完整的世界观和价值观的我们，很可能会走向自毁。

 

我们亟需一种信仰，重新召唤出我们的人性，而它到底在哪里，我们到现在也没看到任何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