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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亦将是其去未知」


插画原创 / 顾小屿


生活是一场大型电影

关于你的部分

总是那么有趣

主播 / 千雅   文 / 红豆汤

“青春正是长长的风,来自无垠去向无踪。”

之前我和朋友在台湾旅游的时候,电影院里正好在放侯孝贤《风柜来的人》的修复版,就买了票过去看。

电影放到一半左右,里面有一段,是阿清、阿荣和郭仔离开风柜,到高雄没多久的时候。他们三个人没有事做,终日在城市街头晃荡,有次遇上了个开摩托车的人,他问他们:“少年仔,好看的,好玩的要不要?”

其中一个人回他:“看电影多少钱?”

“一个三百,三个九百,欧洲片,两部同时放映,彩色大荧幕。”

三人心动,跟着摩托男一起走,摩托男带他们到一栋废弃的高楼,让他们去十一楼。到了,他们走进去,却是间还未盖好的空屋子。窗口大开,整个高雄市就在眼前,有人骂脏话,然后忿忿地说一句:“还真是彩色大屏幕嘞!”

当时,电影院里的人都笑了起来。


我看着阿清站在十一层的高楼上,望着远远近近的房子、街道、江流,那里是高雄,和单调又空旷的渔港小村风柜不一样,镜头转向暗暗的空房子,阿清不带表情的脸也跟着笼罩一层黑色。

我忽然想起了娜娜,那时候,我们也会站在小小的山坡上,日复一日地看着没有什么变化的“远方”。

娜娜是我高中时的同学,她和我别的朋友不一样,她很特别。

当时我们的教室分成四个组,她哪个组也不是,就坐在最中间,讲台正面前,单列的一人一排。她长得很漂亮,自修课的时候,拿出镜子编头发,认认真真,旁若无人,不知道一整个班的人都在后面盯着她。

我坐在第一排,每两个星期换一个组,总有换到她身边的时候,就这样,我和她熟络了起来。

娜娜对学习不太上心,有一阵没一阵的。有次她在校门口见外校的小男友被教务处抓到了,坐班的数学老师看她一整个晚上惴惴不安,就安慰她一句“没事的,别担心。”这句话却让娜娜感动得发誓要学好数学,但这股热情都没有持续到我换座位换走——两个星期都不到。

但她总能找到些特别的方法去消磨她的青春时光。

比如,那次运动会,我们班拉来麦当劳的赞助,整叠整叠的宣传单堆在教室里。她把宣传单搬到自己的座位上,抓住一天中的每个空隙把它们叠成爱心,扔进抽屉里,也不知道到底叠了多久,有一天,她打开课桌,给一桌的爱心都贴上了双面胶,然后,粘到教室后面的墙上。

她跳跃着把爱心贴高一点,发出了拍打墙面的响声,我回头看,“理想树”变成了“爱心树”。

娜娜就是这样的女孩子,晃晃悠悠的,无所事事的,漫不经心的。

那时候,我和娜娜常常在午休时去学校里的小山上晒太阳。

小山很小,小到爬上去也眺望不了什么风景,只能看到附近城郊里无人入住的小区,一片杂草丛生的荒地,以及一个不大的湖。

印象里的大部分时间,我们什么话也不说,就这么静静地呆在那。有时候我偏头看她,冬天的阳光照在她微微仰起的脸上,轻轻地,很柔软。

有一次星期五下午放学,我正在收拾书包,娜娜却突然问我想不想去小山,我想着也没什么事情,就答应了。我们一起爬上去,从山上往下看,放学的人成群结队地在长长的阶梯上走着,带着一种放假的快乐。

那天娜娜第一次告诉我关于她的事情。

她当着我的面数她谈过的二十四任男友,最短的只有一天,上午才在一起,下午就想着“算了”,最长的是还在谈的这个,持续一个多学期。她谈恋爱是为了打发时间,却越来越觉得谈恋爱这件事情本身就很无聊。

娜娜说她以前喜欢画画,后来莫名其妙地考上重点中学,画画就停了。还是会想去学,可是高三都过了一半,来不及了,她笑着自嘲,自己那个样子真的去画画估计也坚持不了。

我始终记得她告诉我这些时的样子,仍然是那副什么也不在乎的语气,眼睛却盯着远处,也不知道是不是那片小湖。

她说:“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大家都在努力着,我却不知道我想干什么,也不知道我能干什么。”

她说:“我觉得我很纠结,但是又觉得没什么好纠结的。”


《风柜来的人》的原著小说最后,阿清、阿荣和郭仔重新回了一趟风柜,他们三个人在晚上一口气跑到西子湾滩头,脱光衣服,一直跑进咸湿的风里,把夜晚甩到身后。

阿清问阿荣未来要干什么,阿荣说他要娶个老婆。娶个老婆,生两个孩子,下班回家,他们就跑出来叫爸爸。

粗糙的沙砾,迎面的海风,不够远大的未来。

似乎少年就应该在迷茫里成长,记忆里厉害的爸爸生了病,喜欢的人说要离开,自己好像有那么一点长大,有那么一点变化,却依旧不明晰所谓的以后在哪。

“潮岸不知伸向何方。他们亦将是,其去未知。”

前段时间有一部评分挺高的日剧,叫《只有吉祥寺是想住的街道吗》,里面有一集,讲的是一个刚刚辞职的女孩准备找新出租屋的故事。

女孩对房屋中介重田姐妹诉说自己在公司被人排挤的不如意,她说,自己没有想好要找什么工作,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就准备先在吉祥寺租一套房子,起码还能吃到喜欢的咖喱饭。女孩说这些话的时候,两道眉毛撇下来,带着一点迷茫。

重田姐妹带她去一栋大厦的楼顶,看整个城市高楼平地起,在夜晚闪着光。她们问她:“你能看到你的公司在哪里吗?”


女孩摇头。

中介对她说:“公司就是那么渺小的东西,你不必为了那么小的东西伤心。”

还是不知道去哪里,还是不明白想要做的事情在何方,只是拥有了好好生活下去的希望。

其去未知,可那些迷惘终究会变成一点微弱到不可眺望的光,淹没在浩瀚的灯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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