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玩摇滚,你玩它有啥用呀。”
小十君曾经很讨厌这个句式:XX正在死去。
电影正在死去。
文学正在死去。
纸媒正在死去。
戏剧正在死去。
摇滚正在死去……
直到前不久,林肯公园主唱查斯特·贝宁顿在家中自缢身亡的消息爆炸,走到大街上都能听见迷妹们心碎的声音,小十君这才惊觉,原来一个人的死亡是可以触动一门艺术的。
▲查斯特·贝宁顿(1976.3.20—2017.7.20)
记得上一次国内滚圈引发这么大规模的悼念,还是十二年前,“纪念张炬音乐专辑”发行的时候,那首《礼物》一直都藏在小十君的私人歌单里。
而现在,民谣大行其道,嘻哈烜赫一时,流行依然如日中天,再谈摇滚似乎显得不合时宜了。
至于某节目动辄呼吁“扛起XX(音乐类型)的大旗”,显然,他们似乎认为该类型已经穷途末路,需要一个盖世英雄从天而降,脚下千里追风赤兔马,摇头摆尾,鬃尾乱炸……
小十君抬头望去,漫天的flag和头皮屑看得眼花。
所谓消费,就是用时间和金钱购买遗忘的成本。
就连崔健,这个曾被誉为“中国摇滚教父”的男人说了一句“中国摇滚乐停滞不前”的话,也遭到了许多网友的声讨。
我们活儿好着呢,不比你们九十年代差,什么样的都有,你们不去地下酒吧,不去Live House,不去音乐节还谈什么摇滚,某滚圈同学对小十君这么说。
如果摇滚这么壁垒森严,还是摇滚吗?
小十君看了不少关于中国摇滚的纪录片,发现都浮光掠影,这个说几句,那个说几句,更像一次晚会集锦,大家一齐追忆摇滚的黄金时代,表明态度,宣誓忠诚后,共同展望美好未来。
▲纪录片《摇滚多多》里的谢天笑
说是表达,更像是回避。通过诉诸一些粉红色的话语,在镜头前空有一腔热情,但素材粗糙,剪辑混乱,对滚圈的现状和心态没有更直接的表达。
大部分场景都像导演张元上世纪的电影《北京杂种》一样支离破碎,甚至某些地方还不如这部虚构的故事片来得生活化,至少后者还给我们保留了一股粗粝的时代气息。
▲电影《北京杂种》三版海报
有人说,“杂种”是自嘲,也是自我标榜。但让小十君感叹的是,这些曾经被称作“杂种”的年轻人,如今也成了老人。
现在中国摇滚在谁手上,谁也说不准,各自任意而为。只是,小十君偶尔会怀念起一支叫“臭虫”的摇滚乐队。
虽然它的制作人如今走上了声优的道路(最近刚给动画电影《豆福传》配了音),但提起他的名字,在九十年代,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是陈佩斯,一个曾经的朋克摇滚大师,一个当代的音乐传奇。
或许有人会问,他不是小品演员吗?
其实,小十君发现,在当年的春晚艺术家群体的背后,存在着一个庞大的地下音乐世界,只是被时代的喧嚣暂且掩藏了起来,它像底层的珍珠一般,静候我们挖掘。
比如赵丽蓉老师,就号称“中国第一女Rapper”。
22年前,一首《春季里开花十四五六》,单押、双押都富有节奏,配合脚下的霹雳舞步,一颦一笑,简直是Freestyle的典范。
据说她吸收传统评剧《花为媒》唱词的举动,直接启发了后来的摇滚乐队二手玫瑰,他们也到东北二人转中寻找灵感。
说到二人转,就不能不提“午夜DJ”赵本山。
作为东北某著名夜场(刘老根大舞台)的扛把子,他也曾全程打碟,把关每一个节目,尽管面露疲惫之色,仍初心不改。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还记得20年前他活跃在舞台上,亲手组建的“红高粱模特队”吗?在日韩男团女团没有发展起来的时候,不知慰藉了多少不安的灵魂。
老人家德高望重,还带出了一任亚洲舞王,尼古拉斯·赵四,堪称乐圈里的一代佳话。赵四也不负众望,融合了鬼步舞和迪斯科的特点,竟然也赢得了“农业时代的迈克尔·杰克逊”之称谓。
但其中,最令人瞩目当属臭虫乐队。
从诞生之初就桀骜不驯、放荡不羁,大概是在小品界忍气吞声太久,陈佩斯索性留起了彩虹莫西干头,画上了妖魅的眼线,势必要和曾经的自己告别,当一次真正的主角。
▲这个戏仿美国征兵广告的手势,充满了后现代的意味
成立了自己的音乐厂牌(羊头工作室)后,痛定思痛的陈佩斯决定,不再表演吃面条了。他终日喝酒、抽烟,为创作灵感所困,流连于酒吧和城市废墟,由外而内,接近一个真正的摇滚状态了。
羊头工作室制作的这部短片《96摇滚指南》,就记录了这位朋克摇滚大师短暂而又辉煌的艺术生涯。
“以后,你只要看到我来,少放这种垃圾。”
离开酒吧前,大师对女服务员撂下一句狠话。原因是这个酒吧正在放迈克尔·杰克逊的歌曲Bad,这在朋克先锋看来,自然是过时的。
你不是Bad吗?我比你更Bad!我永远站在鄙视链的至高点!
接着他要组建史上最独特的音乐队伍。
这个队伍必须有天赋,必须从地里长出来,必须没有受过音乐训练,只有这样,才能呈现出最不被限制、最自如的摇滚。
于是,臭虫乐队应运而生。
关于他们,以后还有更多传奇。
现在,你只需要记住他们的名字:主唱兼吉他手,姚二嘎;贝斯手,刘金山;鼓手,李琦。
一切都起源于他们三人在天台上挠臭虫的身姿与动作,那股天生的节奏感令大师兴奋不已,他感到眩晕、狂喜:“我干摇滚那么多年,今天才知道什么是艺术”。
而一旦有了先天的条件,成为伟大的摇滚巨星只需分两步走:
一、不讲文明。
课程任务:在七天之中,完成七百句粗话和一百个猥亵动作。
二、毁灭。
课程任务:抛弃过去拥有的一切,包括父母妻儿。
“要想活得潇洒,就不能有家。”
当这些准备都好了以后,你只需要迎接所有即将到来的荣誉。
凭借臭虫乐队的新颖、前卫的视觉系外表,剥离了性别里的单一特点,容纳了工业摇滚、重金属、死亡电音、哥特、朋克、硬核等多种曲风,很快,在中国大地上掀起了一阵音乐狂潮。
▲电视台主持人也是臭虫乐队的一枚迷妹
接受电视采访的时候,主唱姚二嘎的一番独白很能代表乐队的态度:
“我是人类理性的杀手!我的名字叫撒旦!”
先是清楚明白地告诉你我们要毁灭人类的理性,然后轻声透露出自己的身份与灵感源泉,最后猛地扑到镜头前呐喊,不愧是陈佩斯和他的臭虫。
最令人拍案叫绝的是传奇的结尾,由一个官方的发言人,报道了我们臭虫乐队的陨落。
▲乐队三人告别的背影
在如新闻联播般正式的男声中,陈佩斯隐退,说是圈钱了就跑;臭虫也随之解散,说是乐队成员其实是返乡浪潮中的三个盲流。
但谁都清楚地记得他们在北京某标志性大楼施工现场的演出。
这场1996年的臭虫乐队楼顶演出是中国摇滚音乐史上最璀璨夺目的一个篇章,与1970年5月20日,披头士乐队在苹果公司天台的最后演出相呼应,同称东西方摇滚Live的巅峰。
▲在他们呐喊的身影背后,是簇新的城市与冉冉升起的现代文明
在那之后,摇滚乐也就渐渐没落了。
于是,很多人就说,中国摇滚永远活在了九十年代,也回到了开头的句式:摇滚正在死去……
以上情节,并非小十君胡编乱造,均出自羊头工作室的《96摇滚指南》,又名“96摇滚实录”。
▲羊头工作室的意思是“挂羊头,卖狗肉”,很朋克了两年以后,陈佩斯也告别了春晚舞台,就像之前组建的臭虫乐队,淡出了人们视野。
在我们一切消息都靠电视传播的年代里,因为版权问题,得罪央视,虽然法院判他胜诉,他还是“烟消云散”了。
幸好现在不是电视一统天下的时候了。
在“被遗忘”的那些日子里,陈佩斯和妻子上山当果农,用承包果园赚来的钱投资话剧,曾经的小品天王、摇滚巨星做起了话剧,一门最纯粹、最不来钱的表演艺术,直到现在。
▲陈佩斯戏剧作品《戏台》
而他的徒弟,曾经的臭虫乐队主唱,姚二嘎,也因吸毒过量而死去。
▲姚二嘎曾在电影《阳光灿烂的日子》中饰演古伦木
李琦、刘金山,在乐队解散后,仍然活跃各大电视剧中,担当配角。
▲两人仍有不少合作
在经历了那么多后,陈佩斯给自己的评价是“一个非常干净的人”。
每次小十君看到他胡子花白的模样,都会想起许多年前那个能吃一斤馄饨的血气青年陈小二,心中满是感触……
相比那些装疯卖傻、走下三路、占据荧屏的“喜剧”,他的作品始终更有尊严,更接近艺术本身。
一个告别滚圈的人比谁活得都要摇滚。
反观如今的一些“中国摇滚”,就像一场闹剧,里面什么都有,姿态十足,情怀满分,就是没有音乐。
小十君最痛心的事,莫过于二十多年前的“摇滚指南”,到现在还通行于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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