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莫小北
最近社会现实提供了好多话题，女权群也讨论得不亦乐乎。有个不太成熟的想法：95世妇会提出“女权就是人权”，今天好像反了过来，“人权就是女权”。
女权就是人权，是对女性作为人的基本地位、权力和诉求的尊重，人所有的权与利女性也应该有。另一方面，人权就是女权，说的是到处都要讲女性主体性(与其说是女性具体化的主体性，不如说是女性主体性的象征性表达，比如独立、自主），但凡被认为女性应该的权利，那么每个人特别是每位女性都要有，应然定义了实然，说白了，就是每个女性都应该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人权就是女权的表现是什么呢？比如不穿胸罩日，因为胸罩被认为是迎合男性凝视的结果，所以不止我，每个女性都不戴胸罩才是正确与应该的做法。再比如高跟鞋，你要是穿，你就是亲男权，你就是没自我，你就是可怜而可悲的。
那么所有的女性都会这样想么？胸罩和高跟鞋这些非常女性化的物品，只能在用了就错和不用才对这样的二元对立模式中择一弃一么？如果有的女性就是喜欢、觉得挺好呢？
是，我们会指出女性不自觉甚至自我愉悦的举动，可能是没有认识到其背后男性霸权所具有毛细血管般的权力，同时也与消费社会对物品符号价值的极端强调有关。但在这里，我们忽视了女性身体的叙事和欲望的满足，当笔者问身边人对无胸罩日的看法时，有人表示穿的就是很舒服啊。
也就是说，非要说我们女人必须不戴胸罩、不穿高跟鞋(不然你就是“他们”），然后把穿戴胸罩、高跟鞋都看成对男性凝视的屈服，却忘却了对女性解放自我的鼓励和对女性多元选择的尊重，岂不是舍本求末？拒绝女性在生命历程中习得的对自己的理解，给她们扣上一个落后的帽子，又能改变什么呢？男性气质还分为多种，怎么女性气质就全是坏的呢？在女权主义者和其他女性之间，建构出非此即彼的“我-他”关系，忽视了“我-你”关系中我对你的倾听的了解，不是有悖于女性主义的主张么？
所以笔者想说，在由亲女权和反女性这两个端点所构成的连续谱上，还游走着多种多样的定位与表达。比如半女权，处在灰色地带，但她们并不会纵容家暴、强奸、pua、容貌侮辱等明显侵犯个体权益的做法。半女权象征着女权主义和生活世界的相交融，她们在立场方面不会迷路(因为她们有女权的认知，哪怕是无意识的），但在一些个性化、差异化的事情上面，她们的选择又是多元的(因为她们对女性主义的实践可能并不“纯粹”)。对于半女权，不是说女权主义不能与之沟通，而是说没必要贴标签与污名化。
半女权这样的灰色地带也是女性在日常生活中的一种态度和实践。一些研究和新闻发现传统性别观念的复兴，于是群里就拿此来哀其不幸恨其不争，但是就我所做的调查与生活经验，不少女性既经济独立也有家庭地位，观念亦不倒退，有主体性——这与所处多元空间(如政治动员的遗产、经济动员、个体化诉求）有关。但同时，她们也有不那么自主的一面，比如对夫妻形象的期待还有些性别刻板印象的影子。
当我们因果倒置，看到的都是自己想到的，那么事物都被划分为亲女权和反女权的二元对立，谁还会去温和地面对那些游走在二者之间的摇摆女权者呢？我们可以说她们对性别身份不那么敏感，但是不能就此断定她不值得身为女性什么的。
交叉性女性主义注意到了性别与其它维度的交汇作用，这就启发我们性别并不是定义女性的唯一和终极归属，即性别不是基要主义的，性别与去性别化是理解女性地位的两条线索，使女性回归到她们所镶嵌的日常生活世界中，她们的行动也就是关系性工作，一面划分界限，一面维持互动，女性所处的语境不同，所扮演的角色组合各异，我们理解她们时也不应该局限于性别二分(不是指男女身份，而是男性统治女性或女性反抗男性的两种立场），男女之间不是时时处处在划分界限，也需要彼此的合作，比如不同阶层或不同性别之间的合作女权主义。
虽然早就有云女权不是要压倒男性，而是让女性敢于也能够说不、争取停止性别压迫和剥削、鼓励人们挣脱束缚的桎梏的努力。也尊重女性主义内部的差异，如自由主义女性主义的温和主张与激进女性主义的强批判立场，但有时还是免不了着急忙慌、怒气冲冲地用性别对立的滤镜去解读一切。世界怎么拒绝或否定掉了生活的多样与选择的自由？
既然我们都说家庭在父权制、风险社会、个体化等的作用下，既有传统也有现代的一面，那为什么对置处于多元语境中人的理解，会局限于要不女权要不不女权的笼子中呢？的确，需要反思女性主义实践的受挫、强调女性主义思维的意义，但有时候，是不是先放下极端的立场和批评的大棒，去倾听一下女性的经验和欲望。同时，听就是听，不是说女性说了欲望特别是反男权的欲望才是真女权。
在亲女权和反女权的连续谱中，是丰富而复杂的个体选择，而不是一鲜花一大棒的你死我活。本文想说的是：一尊重女性的多元选择，二意识到二元女权(有或无）之间的灰色地带比如半女权。笔者不否认女权主义的尖锐性与批判性在推动时代进步时的意义，但如果就此认为其它形态都是被传统文化与现代体制所殖民所规训的结果，那这样的切割除了制造不必要的对立，又能怎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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