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兴乐：​一块瓦片的故事(组诗)〡《诗文时报》初选作品

征稿启事

一块瓦片的故事(组诗)

蔡兴乐

说  话

我所见过的几个石匠

他们大都沉默寡言，原来

他们懒得说出来的话语

铁锤和凿子，用略显沉闷的

叮叮当当声替他们说了

他们从石头里接生出的石狮子

石马，石牛，石麒麟

会替自己说一说早已经窝在

心底的那些话

硬气得有棱有角，掷地有声

仿佛都没有什么回旋余地

而那些个或深或浅，刻在青石

墓碑上的文字

则是在坟丘下的亡灵说话

瓦  全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这是我最讨厌的一个成语

人各有志，既然你那么愿意

做你的碎玉

又干一块瓦片何事

干嘛拿一块瓦片来做垫背

而让一块栉风沐雨的屋瓦

躺着也中枪

在乡下老家，老屋顶上

一块早已经覆满青苔的瓦片

护佑着檐下的鸟窝，家谱

种粮，以及父亲新酿的米酒

堂屋里，年迈的老母亲

借着亮瓦筛下的几缕阳光

正在一门心思地，给自己就要

远行的儿子

缝补着过冬的棉衣

一块瓦片做了它该做的事情

一块瓦片，就是一片天

光  阴

一定有一些个蝴蝶，也许

是虚荣心在作怪

它们心心念念想穿越到前世

好变回人见人爱的花骨朵

一定有一些个花朵，因为

耐不住寂寞

它们时时刻刻想偷度到来生

成为长着翅膀的花蝴蝶

人生亦是如此，在山里的

总想着出去看看外面的风景

在山外的，则是长途跋涉

想进来打探山里的秘密

屈指可数的短短光阴，就这样

在不知不觉中消耗殆尽

人  生

直到生病住院，等着医生检查

评估最后结果的这会儿

才彻头彻尾地理解了什么叫做

身外之物

那些房子，车子，存款

都在不动声色地离你而去

那些名誉，身份，官位

甚至于没完没了也纠缠不清的

恩怨和情仇

也仿佛都与自己没有任何瓜葛了

直到去殡仪馆送别一位故人

想想他昔日是如何的呼云唤雨

如何的威风八面

而今，也不过是化为一抔骨灰

才醍醐灌顶似地领悟到什么叫做

赤条条地来，再赤条条地去

顺  从

记得父亲说，小时候的我特懒

哪怕走再短的路程，不是求父亲

扛在宽阔肩头

就是赖着他抱在怀里

直到长大成人，仍然被传为话柄

还落得个懒虫的诨名

后来七十五岁的父亲病了

医院里，我抱着他上下病床

每次他都挣脱着不让抱

也许是在他心里，只有父亲

抱着儿子

哪有父亲让儿子抱着的

再后来，父亲住进了骨灰盒里

我抱着小小匣子里的他

边说边走向村西南的祖茔地

父亲，我抱着你回家了

这回，他是如此的听话与顺从

作者简介：蔡兴乐，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有作品近2000件见诸《人民日报》《诗刊》等百多家纸媒，并100多次入选各种年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