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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偏爱苏东坡

宋神宗元丰三年(1080年)正月初一,苏东坡动身前往被贬之地黄州(今湖北)。谪贬黄州可以说是他一生的转折点,他从政治低谷走上文坛巅峰,他从一个嫉恶如仇的士大夫苏轼变成了一个随性率真、自给自足的农夫东坡居士,更是一个伟大的文学家苏东坡。

他在黄州的生活

他自己先暂时寓居定惠院,家眷们到达之后,在时任黄州太守徐君猷的关照下,他们一家迁往临皋亭居住。被贬在此,几乎没有俸禄,他的生活十分清贫。他每月把钱分成三十吊,每吊一百五十钱,挂在房梁上,每天取用一吊,以维持一家生计。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他要自己想办法解决粮食、蔬菜等问题。徐太守体谅苏东坡谪居黄州的艰难,便将黄州城内的一块废弃了的军营地无偿地交给他使用。于是,苏东坡开始务农了。他开荒种地,向当地农民请教种植方法,与他们在田间地头交流种植技术,并为自己取了一个别号“东坡居士”。

衣食困顿的时候,他也有偶有抱怨,写下令人揪心的《黄州寒食帖》;可是当地里丰收的时候,他又把什么不快都抛到九霄云外了,一口气写下《东坡八首》,过上了陶渊明的田园生活。他就是这样一个能把黄连都嚼出甜味儿的人。他给邻居请他吃的点心命名为“为甚酥”,给请他喝的酒命名为“错着水”;黄州的猪肉很便宜,他就把富人不屑吃的极贱的猪肉加以烹调,发明出美味的东坡肉,还写下了大名鼎鼎的《猪肉赋》;他喜欢建筑,决心为自己建一个舒适的家,就坡地的对面盖了几间房子,盖成之日,大雪纷飞,房子便有了一个好听的名字:雪堂。

黄州的日子如此清苦,他却能怡然自得,过得有滋有味,充满诗意的情趣,他是一个天生的艺术家。

他在黄州的诗词

黄州时期是他的文学巅峰时期,留下许许多多千古名作。

自嘲——《初到黄州》

自笑平生为口忙,老来事业转荒唐。

长江绕郭知鱼美,好竹连山觉笋香。

逐客不妨员外置,诗人例作水曹郎。

只惭无补丝毫事,尚费官家压酒囊。

我自己都觉得好笑啊,一生都在为我这个嘴而奔忙。因嘴遭祸,又为嘴奔忙,四五十了,还做出这种荒唐事。然后却因黄州三面为长江环绕而想到可以有鲜美的鱼吃,因黄州多竹而仿佛闻到竹笋的香味,他这种自得其乐、随缘自适的人生态度表露无遗。接着又是自我调侃,以苦为乐,以祸为福,身为"员外",却没能为国家出力办事,而又要白白花费国家的钱银,实在是惭愧。

孤寂——《卜算子·黄州定慧院寓居作》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时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残月高挂在稀疏的梧桐,滴漏声断人群开始安静了。谁能见幽居人独自往来,仿佛那缥缈的孤雁身影。它突然惊起又回首匆匆,心里有恨却无人能懂。它拣遍了寒冷的树枝不肯栖息,却躲到寂寞的沙洲甘愿受苦。家眷还未到达时,他寓居定惠院。虽然他是乐观豁达的,但夜深人静的时候,内心深处还是有一份别人无法理解的孤寂。这首词借月夜孤鸿这一形象托物寓怀,不仅表达了他贬谪黄州时期的孤寂处境,更是表达出了他高洁自许、蔑视流俗、不愿随波逐流的心境。

凄凉——《西江月·世事一场大梦》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夜来风叶已鸣廊,看取眉头鬓上。

酒贱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中秋谁与共孤光,把盏凄然北望。

世间万事都宛如一场虚无缥缈的梦,人生到底经历了几度这悲凉的秋?入夜的风阵阵,响动在这长廊,看看自己,愁思爬上了眉头,鬓边生出了白发。酒并非好酒,常因客人稀少而发愁,月色澄明,却被多云遮挡。中秋之夜,又有谁能与我一同欣赏这中天的月光,我只拿着酒盏,神色凄然,望向北方。这首词低沉、哀惋,将他当时的苦闷、悲凉表露无遗,拿着酒杯,望向北方,是在想子由了吗?

豪放——《念奴娇·赤壁怀古》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大江之水滚滚不断向东流去,淘尽了那些千古风流的人物。在那久远古战场的西边,人们说是三国公瑾破曹军的赤壁。四面石乱山高两岸悬崖如云,惊涛骇浪猛烈地拍打着对岸,卷起浪花仿佛冬日的千堆雪。江山如此的美丽如画,一时间涌出了多少英雄豪杰。遥想当年的周郎名瑜字公瑾,小乔刚刚嫁给了他做妻子,英姿雄健风度翩翩神采照人。手中执着羽扇头上著着纶巾,从容潇洒地在谈闲说笑之间,八十万曹军如灰飞烟灭一样。如今我身临古战场神游往昔,可笑我有如此多的怀古柔情,竟如同未老先衰般鬓发斑白。人生如同一场朦胧的梦,举起酒杯祭奠这万古的明月。这首词是他豪放风格的代表作,他来到黄州城外的赤壁(鼻)矶,看到奔腾浩荡的长江,想到波澜壮阔的历史风云和风流人物,他自己那份宏伟的政治抱负和豪迈的英雄气概让他热血沸腾,虽然残酷的现实摆在眼前,但他并不失望颓废,他襟怀超旷、识度明达,一樽还酹江月。

洒脱——《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三月七日,在沙湖道上赶上了下雨,拿着雨具的仆人先前离开了,同行的人都觉得狼狈,只有我不这么觉得。过了一会儿天晴了,就作了这首词。不要害怕树林中风雨的声音,不妨放开喉咙大声吟唱、从容前行。拄竹杖穿草鞋轻便胜过骑马,这都是小事情又有什么可怕?披一蓑衣任凭江河湖海中度过平生。料峭的春风把我的酒意吹醒,身上略微感到一丝寒冷,看到山头斜阳已经露出了笑脸,回首来时风雨潇潇的情景,归去不管它是风雨还是放晴。虽然遭受了巨大挫折,虽然现在身处逆境,但他不畏惧、不颓丧,这种旷达胸襟和超然情怀正是我最爱他的地方。

闲适——《临江仙·夜归临皋》

夜饮东坡醒复醉,归来仿佛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鸣。敲门都不应,倚杖听江声。

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夜阑风静縠纹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夜里在东坡饮酒,醉而复醒,醒了又饮。归来时好像已经是夜半三更了,家童鼾声如雷,反复叫门也不应。只好拄杖伫立江边聆听江水奔流的声音。长恨身在宦途,我已身不由己,什么时候才能够忘却追逐功名?夜深风静,水波不兴,真想乘上小船从此消逝,在烟波江湖中了却余生。满腹才华,却受尽冤屈,落得如此下场,现在劫后重生,他想不问世事,归隐江湖了。虽然他这一生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归隐,但他的内心却是做到了真正的超凡脱俗。

向上——《浣溪沙·游蕲水清泉寺》

山下兰芽短浸溪,松间沙路净无泥。潇潇暮雨子规啼。

谁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发唱黄鸡。

山脚下溪边的兰草才抽出嫩芽,浸泡在溪水中。松间的砂石小路经过春雨的冲刷,洁净无泥。时值日暮,松林间的布谷鸟在潇潇细雨中啼叫。谁说人老不会再回年少时光呢?你看看,那门前的流水尚能向西奔流呢!所以,不要在老年感叹时光流逝啦。虽处困境,华发渐生,却仍然自强不息,积极向上。

自在——《西江月·顷在黄州》

照野弥弥浅浪,横空隐隐层霄。障泥未解玉骢骄,我欲醉眠芳草。

可惜一溪风月,莫教踏碎琼瑶。解鞍欹枕绿杨桥,杜宇一声春晓。

月光照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天空中有几丝淡淡的云彩。白色的马儿此时尚气宇昂扬,我却不胜酒力,在河边下马,等不及解下马鞍,就想倒在这芳草中睡一觉。这小河中的清风明月多么可爱,马儿啊可千万不要踏碎那水中的月亮。我解下马鞍作枕头,斜卧在绿杨桥上进入了梦乡,听见杜鹃叫时,天已明了。都这般处境了,还能“醉眠芳草”,不服不行。即使在今天,能做到想睡觉就睡觉的人也是奇人啊。

旷达——《水调歌头·黄州快哉亭赠张偓佺》

落日绣帘卷,亭下水连空。知君为我新作,窗户湿青红。长记平山堂上,欹枕江南烟雨,杳杳没孤鸿。认得醉翁语,“山色有无中”。

一千顷,都镜净,倒碧峰。忽然浪起,掀舞一叶白头翁。堪笑兰台公子,未解庄生天籁,刚道有雌雄。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落日中卷起绣帘眺望,亭下江水与碧空相接,远处的夕阳与亭台相映,空阔无际。为了我的来到,你特意在窗户上涂上了清油的朱漆,色彩犹新。这让我想起当年在平山堂的时候,靠着枕席,欣赏江南的烟雨,遥望远方天际孤鸿出没的情景。今天看到眼前的景象,我方体会到欧阳醉翁词句中所描绘的,山色若隐若现的景致。广阔的水面十分明净,山峰翠绿的影子倒映其中。忽然江面波涛汹涌,一个渔翁驾着小舟在风浪中掀舞。见此不由得想起了宋玉的《风赋》,像宋玉这样可笑的人,是不可能理解庄子的风是天籁之说的,硬说什么风有雄雌。其实,一个人只要具备至大至刚的浩然之气,就能在任何境遇中都处之泰然,享受到无穷快意的千里雄风。这首词词通过描绘快哉亭周围壮阔的山光水色,将他旷达豪迈的处世精神表现得淋漓尽致。

思乡——《南乡子·黄州临皋亭作》

晚景落琼杯,照眼云山翠作堆。认得岷峨春雪浪,初来,万顷蒲萄涨渌醅。

春雨暗阳台,乱洒歌楼湿粉腮。一阵东风来卷地,吹回,落照江天一半开。

夕阳美丽的景色倒映在手中的玉杯里,青山绿树把一杯的玉液都染绿了。认得这杯中琼浆是故乡岷山和峨眉山上的积雪融化而来。初次看来,万顷的江水都好像那尚未过滤的酒。阳台山上春雨忽至,胡乱地洒在歌楼打湿了美人的粉腮。忽然一阵东风卷地而来,吹散了云雨,落日的余晖从乌云缝隙中斜射出来,染红了半边天。这首词描写的是春日傍晚的景致,我们可以感受到他被贬之后不得自由、无所适从,只能寄情于山水的生活状态,字里行间也散发出一种思乡的情绪。

他在黄州的心境

死里逃生,经此重大挫折,他也开始反思自己的个性,开始思考人生的意义。他常出入于寺庙之间,接受佛道思想,儒家的正视人生,为国尽心,佛教的否定人生,皈依佛门,道教的简化人生,做个隐士,这些思想在苏东坡这里达到一种平衡,他把这些思想融合,练就出他自己的鲜活的、旷达的、超然的人生观。另外,瑜伽和炼丹对于他人生态度的转变也有着深刻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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