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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老乡一样亲

 黄海山先生作品




  半个老乡一样亲  


   上世纪的七十年代,那个时候我还是个半大孩子。上学去就不说了,可每当放假或者星期天,一般都要到生产队里干活挣工分。农民们一年忙到头也没几家是余粮户,半年野菜半年粮的状况很普遍。

    我家里的三间草房足足挤下了十口人,房坡上盖着厚厚的麦秸秆,这种东西是顶不住雨淋的,所以住的草房两三年就得修缮一次。临着大街的住房也没有院子,一到夏天,父母会把房门朝北开,到了入冬又把门朝南开,这就是在一穷二白的情况下所做出的适应气候变化的方法,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不过相比之下,乡下会门手艺的匠人们经济上倒是有些活便,生活水平相对会高一些。例如俺村子里的四五家理发的,虽然他们没有在镇子上明目张胆地开店经营,可日子过得也算红火。有一次,我的一位发小就被他父亲好好地给揍了一顿。原因是别的小伙伴们连黑窝窝头都吃不饱,而他吃着白面馒头还找事儿。他的父亲就是一个地道的理发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他不挨打谁挨打?每每看到这些匠人们从村子里走过,我的父亲时常会拿着这些例子来开导我:长大了可千万学门手艺,艺不压身吗,到时候自然有用得住的地方,一个手艺也就是一种吃饭门路呀。

   我对父亲的话往往是一边听一边扔,毕竟是个孩子,我又懂得个什么?况且还没有到自己当家立事的那一天哩。现在回想起来,再看看自己走过来的路,真应验了那句话: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不过,相比于活跃在自己家乡的杂七杂八的匠人们,我倒是对那些年从安徽过来的一群又一群的修锅匠倒是有一种说不清楚的熟悉与感慨,说是情有独钟或者是记忆犹新恐怕仍有些肤浅。那种记忆是刻在骨子里的,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抹不掉的。也难怪妻子老这么恨我:你就记着那些没用的东西哩。

    这些四五个一群的安徽人,都用长长的扁担挑着两个大木箱子,里面装着修锅的工具和简单的行李以及做饭的炊具。一个师傅要带几个徒弟,大的大小的小,一前一后在乡间的土道上走着,肩膀上的长扁担在吱吱哑哑的很有节凑地响着。每每看到走在最后的那位个子最矮的徒弟,村子里的老人们总会发出一阵子叹息:人家安徽的人多能吃苦,小小年纪就出来闯荡,真是让人可怜和心疼呀!我就是从这个时候起,才知道了安徽这个词语,才知道了安徽的修锅匠们。很明显,他们说话的口音和我们的本地人不一样,但是也容易听懂。

   家乡人说话很直爽,不藏着掖着,他们给安徽修锅匠的另外一个名号叫小炉匠。因为他们有一个如保温杯那么小的用来熔铁用的坩埚。每逢在一个村子安顿好以后,师傅就留下来做一些准备性的工作,徒弟们则开始走村串户地叫喊:钉——锅——锢——漏——锅,钉——锅——锢——漏——锅。那声音拉得很长,也很亮,听惯了这种声音,那时的孩子们一般都会喊几声,尤其是几个调皮捣蛋的喊得更是达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以至于他们在村子里胡乱喊叫的时候,家里的婆娘们真的以为是安徽的小炉匠们过来了,竟掂着有毛病的铁锅来到大街上东张西望,等弄明真相之后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赖皮孩子们自然受到了大人的责怪。

   那些年家里做饭用的大锅或者小锅,有了毛病很少有扔掉卖废铁的,大都是修修补补又用上了,花小钱去修补要比花大钱买新的强上许多倍!老家人对于在外漂泊的安徽小炉匠们,都有一种固有的同情和怜悯。是啊,三五卯钱的收费,价钱确实不多,又解决了燃眉之急,这么好的事情竟来到了家门口,大家肯定心满意足。其实,在那年月有多少人在勒紧裤腰带过日子?有多少孩子交不起学费?生活难呀。但是,就是借钱也不能赖着不给人家,好歹自己还没有出老家门哩。因此,小师傅沿街一吆喝就没有空手回来的,自然有人把该要的东西送来了。根据修补难度的大小酌情收费,做好标记,好在修补完好之后再准确无误给人家送去。

   有一年还没有到夏天,父母就早早地把草房的屋门由朝南改成了朝北。要说这也怪,天气温度升得快呀。门临着大街,往门口一站,各家各户的杨树刺槐,还有破旧的草房瓦房大都一览无余。

    也就是在这年夏天的一天上午,安徽的一群小炉匠师傅挑着担子在我家的门前停了下来,并且还在泡桐树那稀疏的绿荫下升起了火炉,小小的坩埚放在炉子上,风箱在有力地抽拉着,火苗在呼呼地抖动着。看到几个外乡人在大热天忙碌的样子,外婆走过去对他们几个说:年轻人,到了俺家门口也算是有缘分,晌午就在这儿吃饭。随即吩咐妈妈在大铁锅里多添些水,做一大锅面条,再烙些粗面大饼。现在回想起我的外婆的那慷慨大发劲儿,在当时的条件下确实不简单,能够有这样决定的不会有几个人。她老家是河南周口的,嫁给郑州荥阳的外祖父,到后来却又执意让我的父母同她一起回到乡下的老家,目的是和我的一个姑姑作伴。她到底是见过世面的,说话办事在理。

也就是这年过去的第三个年头,又是到了夏天,又是原来安徽的几个小炉匠师傅挑着担子来到了我们家门前。这次,父亲也是一样的做法,吃饭中间,一个最小的师傅问了一句话:怎么没看到家里的那个老奶奶?妈妈接过话说:去年她老人家走了。一句不轻不重的话似乎是说者无意,听者有情,几声叹息过后,师傅们吃罢饭都忙去了,这顿饭他们吃得不那么痛快。是啊,任何人都不会永远留在这个世上,关键是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后,是不是还有人会想到他们。

    还有一次,那是一个下雨天的中午,一个安徽的小炉匠师傅给我们送来修补好的菜锅。付了修理费后,妈妈又让他在家吃顿饭,那是一顿手擀面炒南瓜的捞面条。直到今天我还记着这顿饭的味道,也不知道它为什么竟然那样的好吃。

   斗转星移,岁月如歌,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开始是十一届三中全会的春风吹遍了神州大地,后来是改革开放搞活经济,再到今天的脱贫攻坚富国强军天下无敌。昔日的天真少年,现在已是皱纹满脸。从新农村里平坦宽阔的水泥道路走过,再徜徉于高楼林立的现代都市,我再也见不到昔日的安徽小炉匠师傅啦,难道是这个不断变化发展的时代抛弃了他们?到底他们去了哪里?

   酝酿了好一阵子之后,我和妻子终于下了决心,走出老家的大门,也开始外出打工闯荡了。第一站是山东青岛市的黄岛区,第二站是江苏南通市通州区,第三站是浙江省宁波市的北仑区,第四站是天津市的南开区。在外打工的这几年,我碰到了更多的安徽人,我忘不了在我们离开南通市的时候,一位来自于安徽的女厂长恋恋不舍的把我们送上了汽车;在宁波市的一间出租屋里,一位安徽的大哥拉着我的手说:你们真的要走吗?你们这一走咱们什么时候才能相见?

   我在想,这么多的安徽人里头,肯定有的会和当年的小炉匠师傅有血缘关系,可爱的人们,你们还记不记得那段难忘的岁月?

   是啊,天下永远没有不散的宴席,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黄海山

男,出生于1963年。家住河南省平顶山市鲁山县磙子营乡柳林村,农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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