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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子宏生命日记（1432）
（一）
9月2日，我请事假，回了一次老家。上次回家是清明节扫墓，这次回家，是赶上了阴历七月十五。它是中元节，民间三大“鬼节”之一，我该上祖坟烧纸。我爹打来电话，希望我回去。
每次回老家，我的身体就有点累。我的工作和生活节奏一旦被打乱，接下来就可能连续好几天身体不舒服。可是，该回家也得回啊，羊有跪乳之恩，鸭有反哺之义。我牵挂我的俩儿子，我老爹也在牵挂着他的儿子啊。
我乘坐堂哥的顺风车回到了县城的安陵新村，见到了老父亲和继母，汇报了一下最近的生活情况。我爹把胡小鹄的文笔夸了一回，还向我再次絮叨了村里的两件事，一件事是，我们村有一个90多岁的A奶奶，住进养老院，貌似小脑萎缩了，经常喊着孩子的名字，要求回家。
老人的俩儿子都是我的叔叔辈，我都熟悉，其中一位还是我的启蒙恩师。我爹说，你看看，俩儿子都是有能力，有财力，老母亲却在养老院里，孩子们没有精力过问。
我爹提到的另外一件事是，前些日子，村里有一位B奶奶去世，终年80岁。年轻的时候，她没有生育，抱养了一个闺女。闺女嫁到了本村，这位奶奶就跟着闺女，由闺女伺候着，生活得很舒服，可谓安度晚年。
我爹的感慨是，你看看，孩子有了能耐，却无暇管老人，还不如人家抱养的闺女呢。
其实，我爹说的另一句潜台词是，把孩子培养出去，有了能力，却没有精力伺候老人，有什么用？
我怼了我爹两句话。第一句是，住养老院是老年人养老的趋势，A奶奶都90多岁了，孩子也都70岁了，自己身体不好，下面还有孙子要照料，分身乏术，有财力把老人送进养老院就不错了。老人能活到90多，其实就得益于孩子对她的赡养，如果俩孩子没有能力，估计老人早就去世了。
第二句是，如果你把我培养成大学生，我在城市里安家立业，你却抱怨我不在你身边守着你养老，那好，你现在回到村里的破房子住吧。你不能一边享受着我孝敬给你的房子，一边希望我守着你，陪着你养老。因为，我也有我的工作和事业，也有我的孩子要管。
其实，我没有好意思告诉我爹，这些年，你衣食无忧，生活优裕，在村里受尊重，正是得益于有我这么一个儿子。这就是典型的“三十年后看子敬父”。
我更没有好意思告诉我爹，如果你和继母有了大病，我会接你们到城市的医院里就医，花费十万八万元，给我带不来太大的压力。在农村，能痛痛快快承担起老人治疗费用的儿女，并不是很多。
（二）
我想，如果人生能够重新选择，我爹依然会选择把我培养成大学生，哪怕自己晚年的生活相对孤单。因为，上世纪80年代的农民，能把孩子培养成大学生，身为父母，收获的精神财富，是难以言表的。
我跟爹娘絮絮叨叨聊了好久。住在附近的大妹妹也赶过来，闲聊了半天。其间，我爹还试探性地问我有多少存款，我笑了笑，保密。
接下来，妹妹骑着三轮车，载着我，到老家的祖坟上烧纸。临出家门时，我爹说，下次回来的时候，别忘了给我买点好吃的。我又笑了，唉，怪我了，这次回来，坐了堂哥的顺风车，空着手进了家门，下次一定要带着“慰问品”或者“慰问金”。
老家距离县城只有三四公里，很快，我和妹妹就在祖坟上烧了纸。妹妹回了老家，我自己在老家的大街上串游。
屈指算来，我考上大学，离开老家已经34年了，村里的很多年轻人跟我，已经是互为陌生人了。甚至，我问他们，知道我是谁吗？对方往往会迟疑地摇头。我指着我家的老房子，告诉他，这就是我的老家，如今我爹娘在县城住，我在邢台住。
我留在村里，是想乘坐堂哥的车，一起回邢台。我在大街上转悠了一会，很快就到了午饭的时间。吃饭的地点定到了村北头的爱国饭店，一起就餐的有6人，做东的是五哥。
五哥在本村里非同寻常，除了在村委会任职外，早年还做过生意，属于聪明精悍的明白人。前些年，他有事去邢台，我们经常联系。不过，这次吃饭，我跟五哥发生了争辩，暴露出我们对养儿育女的不同认识。
（三）
在爱国饭店，我们随便点了几道菜，要了几瓶啤酒，就闲扯起来。
无意间，我提到了我爹谈到的养儿防老问题，扯到了A奶奶和B奶奶。我说，A奶奶让孩子考出去，孩子有了能耐，年老了却不能守在身边；B奶奶有个养女，晚年却悠闲自在，闺女守在身边；如此说来，我们到底还该不该鼓励孩子考出去呢？
五哥发表意见，孩子考出去了，却不能伺候爹娘，要这种孩子有什么用？
我哈哈笑了。我的话题触到了五哥的痛处，原来，五哥有俩儿子，都被五哥培养成大学生，一个在青岛，一个去了新加坡。在我看来，五哥是绝对的教子有方，令我羡慕。可是，俩儿子成了才，五哥身边没有人了，眼瞅着就是60岁的人了，即将进入老年，需要孩子伺候，哪知道，俩儿子都指望不上。
先前 ，我就曾经跟五哥开过玩笑——你看你俩儿子都考出去了，不能伺候你，这跟绝户有什么区别？彼时，五哥就呵呵一笑，高兴中还透着遗憾。
五哥对大儿子在青岛工作没有什么意见，可是，小儿子去了新加坡，却令他略有恼火。他在新加坡住过一段时间，儿子的生活环境非常舒适，只是气温有些高。如今，五哥只能通过微信，时不时地跟儿子来一回视频聊天。
一起吃饭的另一个老乡说，你看看我，也是俩儿子，我想吃西瓜，给他们招呼一声，就把西瓜送到家里了。五哥连声附和，是啊，年老了，不能干活了，小子们都不在身边，要儿子有什么用？
我对五哥说，你把孩子培养成大学生，就要面对一个问题，你是想让孩子过上幸福的生活，还是养儿防老？如果你想让孩子将来过得幸福，那就要在老年做出牺牲，因为，孩子的阶层跃迁，都是踏在父母的肩膀上一步步前进。
（四）
我面对几位乡亲，真诚地谈吐出自己的看法。在村庄里混一辈子，接触到的人和事，无非是周围几十里。可是，世界那么大，如果孩子有能力，何不让孩子走出去看一看。我对五哥说，如果我家胡小鹄将来能在新加坡成家立业，我真的求之不得。因为我觉得，生养孩子的价值，就是让他们过得比父辈好。
如今，随着我国人口平均寿命的提高，80多岁的老人越来越多，而他们的孩子也60多岁，既要看孙子，还要伺候老人，真的体力不支。把老人送进养老院，是社会的大趋势；老人想让孩子时刻陪在身边，真的不可行。这种现象，既无奈，也正常。
五哥说，你把孩子都培养出去，晚年如此凄凉，有儿子却不在身边，那跟没孩子有什么区别？我说，我们俩培养孩子的目标不同，你希望自己老有所养，我希望孩子步步攀高，哪怕我的晚年活得孤单凄凉，我心甘情愿。
我跟五哥争执了十来分钟，结果谁也没有说服谁。因为是多年的交情，彼此也不伤和气。在我眼里，五哥能把两个儿子培养出农门，在城市甚至国外安家立业，这样的父母，确实不简单。
养儿防老，从本质上讲，并不是希望自己年老之后，有孩子在身边伺候，而是孩子有足够的实力，为父母的养老提供医疗、生活上的支撑。实际上，把老人送到养老院，体现出孩子的实力，外人看到的只是老人多么凄凉，未曾察觉到背后的实力支撑。
说得庸俗一点，钱是世间最管用的东西，等五哥到了老年，俩儿子的实力，会源源不断地呈现出来。五哥所抱怨的，是接近老年后的孤独感。这跟我牵挂自己的儿子，实际上是同一种情理。
也许五哥能读到我这篇文章，我想告诉他，他家俩儿子的现状，是很多城市家庭梦寐以求的，两个孩子的实力，会为他的老年养老带来足够的经济支撑。不过，又想让孩子收入高，又想让孩子守着自己，那是不可能的。
我对五哥说，你只看到了别家的孩子能给父母捎带一个西瓜回家，可是，你见到村里的晚辈们，有谁像我这样的儿子，非常轻松地给老爹在县城买一套养老的房子。我相信，假以时日，你的孩子肯定也能。
那些把孩子培养成大学生、又在城市安家立业的父母，如果觉得晚年凄凉，那只是因为你眷恋家乡，不愿意在孩子身边适应新的环境而已。把孩子送入名校，那种作父母的成就感，是他人体味不到的。在我看来，孩子有出息了，父母的生活才会别有风味。
各位胡粉，你愿意成为让孩子陪伴你、随时可以给你带一个西瓜的父母呢？还是成为我爹和五哥那样，把孩子培养到城市甚至国外生活，自己在老年承受孤单的父母呢？欢迎投票。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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