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叫蔷薇啊”
张亚凌
娟妹妹新发现了一条锻炼路径，一脸神秘的欢喜，还顺带着比划：“凌姐姐，一路绿植，昂扬攀爬，茂盛异常，走在路上都想跳舞！”喜欢室内养花种草的娟妹妹超可爱，习惯将一切非高大草木统称“绿植”，又深知我喜欢生命的蓬勃，便声情并茂又极文艺地对我深度诱惑。
欣然前往。昂扬，茂盛，郁郁葱葱，攀爬十多米上了大树的枝枝丫丫。好熟悉啊，这不是我儿时的玩伴？
“这……我小时候……在大荔外婆家……”有点语无伦次，像偶遇几十年没见的最最要好的发小，一时很多诉说与问候都堵在了嗓子眼，竟不知道先问什么。立马掏出手机打开形色软件，拍照，“蔷薇”二字蹦出。
“原来你叫蔷薇啊！”脱口而出差点拥抱，张开的双臂因理智而收回。
外婆家门口是条水渠，很长很长。水渠两边兴许都是绵延到头的蔷薇，我没有走到过水渠的尽头，所到之处都是，就全都是了。原谅小孩子吧，她看到的就是她认为的整个世界。
跟表妹一出门就上水渠玩，玩溏土玩水玩泥巴。蔷薇开花了，那么多的花啊，浓浓的香味儿，更迷恋水渠了。
外婆的妹妹我们的姨婆，在另一个村子，沿水渠走五六里就到了。有时外婆会让我和表妹给姨婆送东西。分量不会重，一块布料，一包糕点，都是自己舍不得的。多是裹在包袱里，一个人斜背着就行了。走亲戚，总归会有好吃的，我们都很乐意。回来也不会空手，姨婆也带给外婆自己稀罕的东西。
好东西就是这样，跟着我们也走起亲戚来。
一路上，在水渠上玩玩走走，就像走在没有尽头的花园里，也不觉得累。只是有一次，实在太渴了，我便磨蹭起来。表妹机灵，她折断一根嫩嫩的蔷薇枝，小心地剥掉外皮，咬了一口，惊叫道：甜的！姐，甜的！
我也折了一根，像她那样，小心地剥掉皮儿却不敢咬——曾在地里挖东西吃，中过毒。看着表妹吃了好几根，嘴角都流下甜汁儿了，才咬了第一口，很脆，有草木的清香，也有甜味儿。
现在还可以清晰地忆起那时——
俩小姑娘，一路上边走边折蔷薇枝，越来越熟练地剥皮，吞咽，以至于迷恋般止不住了。蔷薇的嫩枝竟然丝毫不占肚子，没有吃够吃饱的感觉。欢欢喜喜，打打闹闹，不觉间就快到姨婆的村子了。要下水渠了，我跟表妹相约：蔷薇枝好吃是咱俩的秘密，不能给任何人说！
后来啊，每次跟表妹上水渠玩，都会折蔷薇嫩枝吃。
打小，我就贪念重。有时吃着吃着就生了遗憾：越来越老了，能吃的越来越少了。表妹就安慰我，明年还能吃。我又道，一直嫩嫩地，多好。表妹就笑我，一直嫩嫩地就不能开花了。
儿时的记忆里，跟表妹在一起时我更像妹妹，她的话总能打开我的纠结。
有次实在无聊，表妹说，凌姐，这么多的花，咱也编个花环戴头上？
它有刺啊。我强调。
有刺就不是花了？表妹反问道。
有刺，编好了也不能戴。我还是不同意。
先编好，编好了再想戴的办法。表妹坚持着。
表妹是个有想法就立马行动的丫头，简单又纯粹。不像我，做事瞻前顾后优柔寡断，还心思重。
表妹细心地选花多又细的枝儿，小心地拉近自己，避开刺，折断。放在地上，接着找，继续折。看得我眼热了，也行动起来。不久，两堆长短不一的花枝前坐着俩丫头，一言不发安安静静地想方设法编花环。只是千小心万小心，俩人还是老被扎疼。花环编好了，不能戴，连拿回家都是问题。还是表妹聪明，她又折了根柳枝儿，从花环中间穿过，花环就提溜回来了。
回到家，我们很夸张地给外婆说编花环被扎的情形，她说，跟有刺的打交道就得有被扎的准备。她还说，有刺就是有刺，做成花环也不能戴，不要做没意思的事。
表妹偏不信，找来表哥的帽子先戴上，有刺的花环同样戴上了头，还得意地在外婆面前走来走去。
外婆说得没错，跟有刺的打交道就得有被扎的准备。
外婆也有说错的时候，做的过程就是意义。
外婆也小看了表妹，想办法就会有办法。
记忆里，蔷薇的嫩枝剥皮能吃，一直是我跟表妹的秘密，我们都没有说给任何人。每次，看着花美，闻着花香，没心没肺地吃着花枝，我们就开心不已。
给了我童年莫大快乐的，原来你叫蔷薇啊。娟妹妹新开辟的这条锻炼路径，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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