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亚凌，教师，《读者》等签约作家，《语文报》等专栏作家。数十篇美文被选作中考阅读文或各种考试阅读文，收录进寒、暑假作业、地方语文精英教材及多种课程辅导资料。散文集《回眸·凝望》一书获第二届杜鹏程散文优秀奖,《时光深处的柔软》入围“第三届叶圣陶教师文学奖”。】
随笔
朋友说给我自己大哥的事，听得心里怪怪的。
大哥
文‖张亚凌
“……你愿意忍受心中所有的伤痕……大哥大哥你好吗……多年以后是不是有了一个你不想离开的家……”
海喜欢唱《大哥你好吗》，海唱时我就静静地不出一点声响地陪着他。我知道，海，又在想大哥的事了。
兄弟四个海排行老三，开口闭嘴喜欢说“咱大哥”，我曾戏谑他，真是“大海航行靠舵手”，大哥是你的舵手啊。海竟然很认真地点头道，这恐怕是你结婚10年唯一说对的一句话。
听海说，在大哥参加工作的第六个年头的八月，我的公公突然高位瘫痪。九月，大哥将二哥送到山东上大学回来后，就开始张罗筹钱给公公到省城动手术。从手术室出来就进了重监室，一天四千块，第十个夜晚，公公就再也没有醒来。安葬公公的艰难是难以想象的，所有的亲戚朋友见大哥都远远躲开，怕他再开口借钱。
海说，他们仨兄弟上学、分配、成家都是大哥张罗的。“就当孝顺爸一样孝顺大哥，你只有不惹大哥生气，咋样都依你！”瞧，这就是他对我的要求。海说，他永远忘不了二哥找工作的事情：
人家职专医专的都进了县医院，而医学院毕业的二哥却分配不了。大哥那会儿特别的倔，他觉得自己的弟弟就应该进县医院。他专门请假跑二哥的工作，拎着个大布袋，里面既有馒头水瓶也有二哥的荣誉证、毕业证，天天去卫生局“上班”，局长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跟到哪儿就开始说弟弟的情况。就这样，不到一个月，二哥进了县医院。
今天的二哥，凭着过硬的技术已经是外科主任了。
海说，弟弟最让大哥费神了。正上着学，因为经常通宵上网被学校勒令退学并通知家里领人。结果，大哥在学校里死缠硬磨，拎着东西说尽好话，整整五天，事情才有所缓和，同意留校察看。当时呀，我和二哥心疼大哥，只想揍扁弟弟。大哥却说，碎娃娃，谁不犯错？——大了就懂事了。
“大哥的负担就是重，爸去世早，光看病就给大哥留下好几万的帐，还不说安葬的花费。”海说起大哥时，我从不插话，我知道，他需要倾诉。“我奶我爷当时都在，爸是独子，我奶受不了打击，一下子病倒了，都是大哥的事……”
听海说，大哥为了他们的事没少受过大嫂的冷眼、打闹以致离婚相威胁。有一次，他说起大哥竟泪流满面，“我大哥太苦，太可怜了”，那一刻，五大三粗的海竟像个无助的孩子。我安慰他说，你看大哥多能干，咱一大家的事都没有他解决不了的，大哥咋会可怜？
海就叹气，有些事你不知道，在外面，凭大哥的能力，能很风光，可为了我们，大哥在家里要多窝囊有多窝囊。
大哥经常照顾他们跑他们的事就是大嫂和大哥时常战火纷飞的重要原因。听说大嫂发起威来很是可怕：拎起什么东西不管贵贱也不瞅地方就砸过来，她从不会顾及“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大哥也就常常脖子、脸、胳膊被抓破砸伤以致难以出门。印象最深的一次，大哥的胳膊竟被砸骨折了。
敏是大哥唯一的女儿，大哥说，宁舍当官的爹不舍讨饭的娘，——谁都比不上妈对娃的爱，敏能穿暖吃好就行了。
几年前，大哥在单位就已经是个说一不二的领导了，面对大嫂，他只有叹气的份了：大嫂闹腾得以致气大伤脾伤肝，生病就成了家常便饭，大病小病都闹腾得要住院，还要求大哥必须全天守在医院伺候。
我们因为心疼大哥，就得一次次跑医院。弟弟不乐意看大嫂的眉高眼低了，很少发火的二哥训斥道：“你就看那一会，咱哥为了咱，天天都看那脸色就不难受？”
看着大哥，我就想，老天爷是不是怕我的公公婆婆没能力照顾好孩子们，才选了个最懂事的孩子当老大帮扶他们？
有时也觉得大嫂很可怜，她在和大哥的大家庭进行着持久的拉锯战，面对大哥，获胜，显然是无望的。
敏考上了大学那个暑假，大哥突然说要离婚。我们虽然不喜欢甚至很讨厌大嫂，可看着眼睛哭红肿了的敏，都劝大哥：二十年的难过都受了，就别走那条路了。
我第一次看见……看见大哥流泪，在我们眼里一向坚强无比的大哥，流泪的样子让人心痛。他说，我都受了二十年的难过，你们还想叫我再受多少年？敏也大了，我半夜醒来她就举着刀要死要活的，我真的受够了。
过日子不能太认真，和谁过都一样，家家都有烦心事……你一句他一句，几个弟弟弟媳违心地轮番上阵劝大哥，劝大哥继续呆在那个鸡犬都不得安宁的家里。
大哥没有离婚，遵从我们的请求没有离婚的大哥，已经48岁的大哥，在政府部门舒舒服服工作了20多年的大哥，撇下工作离开了家，去了外地开始了他的打工生涯。
前段时间，海说，大哥来电话了，说他挺好的，离敏的学校不远，还能照看敏。
后来，敏打电话了，让我们劝她爸爸回来，说她爸再要离婚就不要挡了，她爸也不容易的。
直到今天，大哥也没有回来。
海又在听《大哥你好吗》——
“……你愿意忍受心中所有的伤痕……大哥大哥你好吗……多年以后是不是有了一个你不想离开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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