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明大事记（3）-金华烟云共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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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轮红日普照大地，皎白月光山野尽洗。

说完扬州、嘉定与江阴，今日，我们再介绍一个英雄的城市。

谨以此文，敬献给四百余年前不屈的民众们。

南明大事记，今日讲述，金华烟云共潮生。

• ·日光月华金华府，龙门山阳称婺州。

打开如今的浙江省地图，金华市的地理位置极为特殊，其位于浙江省的中心位置。北邻杭州市与绍兴市，西接衢州市，南靠丽水市，东近台州市，金华市也是浙江省内拥有邻市最多的地级市。

金华位于浙江省中心位置

公元1360年，是为元朝至正二十年，彼时朱元璋已占据江南，将原名宁越府的地界更名为金华府，成为“浙东上八府”之一。

同时，金华府下辖金华、兰溪、永康、义乌、东阳、武义、浦江、汤溪八个县。而当初的这八个县，历经几百年的变迁之后，各自的现状也有所不同。

金华县，基本上就是今金华市婺城区与金东区；

兰溪县，就是今金华市代管的县级市兰溪市；

永康县，也即是今金华市代管的县级市永康市；

义乌县，这个就不用过多的介绍了，如今全世界闻名的小商品集散地义乌市；

东阳县，也即是今金华市代管的县级市东阳市；

武义县，也即是今金华市所辖的武义县，几百年从名字到级别都没变，也是难得；

浦江县，书画之乡，水晶之都，如今依然叫浦江县；

汤溪县，上述八县中混得些许尴尬的一个，如今是汤溪镇。

在日月精华的洗礼下，位于浙江这样的朝廷重要经济来源的省份，金华带着八县的居民在明朝这两百余年，过着富足且又惬意的生活。

另一方面，金华地理与气候也具有极强的适居性，其周边被一些山峦围绕，东部为大盘山，东北部为会稽山，北部为龙门山，西北为千里岗山。

总面积大约为一万平方米的金华府，明朝这二百余年也出过不少能够载入史册之人物。

如永乐九年进士杜桓，曾悉心教导过朱棣的三儿子赵王朱高燧；天顺元年进士王存礼；天顺四年进士陈相；成化八年进士潘璋，他的儿子潘希曾也是进士，为弘治十五年入三甲，后在嘉靖年间任太常寺卿、工部侍郎、兵部侍郎；弘治九年进士陈顺；弘治十二年进士王铨；弘治十八年进士陈纲；嘉靖十一年进士冯亮，后官至四川按察使。

简而言之，以上云云仅是收集的史料中极少数的一部分，金华此地学风浓厚，明朝以来也是进士频出之地。

如此这般，原本在岁月静好下度过长久时间的金华府，迎来了明末的山河破碎与未知命运。

• ·隆武二年浙东破，钱塘江前鲁王遁。

公元1646年夏，是为隆武二年四月，此时甲申国难早已成为过去式，江南各地大部分被满清军队的铁蹄踏过，江阴、昆山、嘉定、扬州等地，寸草不生，生灵涂炭。

满清军队于当年攻陷了浙东区域，明监国鲁王朱以海为首的势力所建立起的钱塘江防线崩溃。监国鲁王也放弃了驻守的绍兴府，转至海上继续抵抗清军。

绍兴作为金华东北部的防线，完全被清军占领后，致使金华府东北面也几乎不设防。金华府辖区域之内靠近东北方向的浦江、义乌、东阳等县，一度危在旦夕。

而满清军队的将领博洛，是努尔哈赤的孙子，这个名字并不陌生，指挥在江阴城破后血腥杀戮的人，正是他。

此番博洛率军前来，金华百姓，寝食难安。

• ·兴国公之仁杀身，大学士国维殉国。

各方面的史料可以看出一个事实，此次浙东被清军攻陷，实则与一个叫方国安的人有关。

隆武二年农历六月，清军轻松渡过钱塘江，方国安拥兵十万却不战而自溃。等待方国安这样的人，最终宿命也就只能是投降了。由于方国安部的溃退，弘光时期的定海总兵王之仁站了出来，率先带领手下兵士抗击清军入侵。奈何当时双方实力悬殊，最终王之仁于浙东战败。

战败后，王之仁先将自己的家眷带入船上，沉海自尽。然后，王自己穿着汉服，召唤八位义勇战士抬着八抬大轿将其带往清兵敌营，上演单刀赴会的场面，作下绝命诗二首，最终与八勇士一起被清军杀害。

王之仁所作绝命诗其一，几百年来流传甚广：

黄沙白浪起狂飙，力尽钱塘志未消。

半世功名垂马革，全家骨肉付江潮。

诗题四壁生如在，大笑秋空死亦骄。

三百年来文字重，只今惟有霍骠姚。

绝命诗本身尚且不谈，在王之仁面前，诸如方国安此等小人的形象，已经低贱得很难用简单的言语来描绘。战败殉国后，王之仁也被南明朝廷追封为兴国公，青史留名。

与此同时，与王之仁齐名的另外一位抗击清军入侵的英雄，名唤张国维。

张国维本就是金华府东阳县人，天启二年，是为1622年，张国维考中进士三甲，后来曾官至兵部尚书兼右佥都御史。

隆武二年六月初，叛徒方国安带着十万精兵不战而降，为清军送去了生力军。此刻，在家乡东阳县指挥兵士抗击清军的张国维闻讯大惊，但也为时已晚，此时义乌已被清军攻占，东阳乃至整个金华的失守，仅是时间问题。

张国维也赢得了敌人的尊重，被清朝追谥

张国维在午夜时分，决心殉国，整理好衣冠，向八十岁的母亲诀别。写下《绝命词》三章，其中一则曰“忠孝不能两全，身为大臣，谊在必死。汝二人或尽忠，或尽孝，各行其志，毋贻大母忧，使吾抱恨泉下！”这里的“汝二人”便是其长子张世凤和次子张世鹏。《绝命词》作罢，张国维选择投入园中湖泊自溺而亡，以身殉国。其长子世凤不屈战死，次子世鹏最终被释放，为张家留下一条血脉。

• ·督师大典据城战，誓死不降陷清军。

家境贫寒的朱大典，家乡位于金华府长山村，1581年出生，34岁中举人，35岁中进士，先后历任章丘知县、兵部给事中、兵部侍郎、福建按察使等职务。在岁月静好的时期，苦寒学子出身的朱大典也曾是一位贪官。

甲申国难之后，朱大典被授职为东阁大学士，年过六旬的他用敛收来的钱财贿赂马士英、阮大铖等权臣，官至兵部尚书，位极人臣。这样的人换个时间节点估计就能被记载进入贪官列传里，没想到的是，他偏偏在生命的尾声阶段遇上了山河破碎风飘絮那般的惆怅。

在清军攻陷浙东前后，前文提及的张国维、兵部尚书余煌、礼部尚书陈函辉、大理寺少卿陈潜夫等皆自尽殉国，尤其是余煌，此人两次投水，第一次被救起后两日再次决意与国家共存亡。

曾经被贪官时期的朱大典多有进贡的阮大铖已经投降了清军，阮不仅自己投降祈求荣耀，还派遣招抚特使为朱大典送去了招降书。

此刻的朱大典，已经65岁，但华夏儿女骨子里最原始的气节被这封招降文书彻底唤醒。他当众撕毁了文书，将卖主求荣的招抚使斩杀，散尽这几十年贪污受贿得来的家财，大量招募乡兵，誓要与清军决一死战。金华城内的青年斗士们，也被这老者朱大典的勇气和决心所撼动，纷纷报名，一时间金华城能够与清军抗衡。

久攻不下的清军将领博洛，从杭州城调来红夷大炮，对金华城展开了长达二十天的炮击；另一方面，原明朝宁远副将张存仁，早在1631年便投降了清军，到1646年此时已经是清朝的浙闽总督，也派兵前往金华城进行攻坚。顺便说一句，张存仁这样的人，其实内心里还是存在着一丝良知的。前文所提到的张国维次子张世鹏，便是由张存仁下令释放，张存仁本身也十分敬重张国维的品行。面对国之将亡，张存仁选择投降，张国维选择殉国，虽说都姓张，但是将来的历史书会如何写这二人，那张存仁心里跟明镜似的。

爱国将领民族英雄朱大典

接着说金华保卫战。

终于，在博洛方面军与张存仁方面军的数面夹击之下，金华城于当年农历七月十六日被清军攻破。城破当日，朱大典带着家眷众人在金华城火药局引燃火药，壮烈殉国。一个年轻时候的贪官污吏，谁曾想到竟被一封招降文书彻底唤醒藏在内心里的民族荣誉感，选择与侵略者决一死战。就凭这一点，朱大典的名字值得记录在史册中。

• ·屠夫博洛得善终，金华燕云共潮生。

金华城破之后，以屠夫闻名遐迩的博洛岂能放掉这样的嗜血狂魔本性暴露的机遇呢。金华城被清军屠城三日，城内百姓有部分趁乱逃脱，留下的所剩无几。

关于金华之屠的死伤数量，几百年来皆为一个不可多叙述的话题，有说三五万，也有说十余万。但是鄙人认为，这个数量本身并不重要，侵略者入侵，哪怕只杀死了一只知更鸟，这都是需要被谴责甚至是通过国际法追责的行为，更遑论这数万手无寸铁的平民了。

关于这位屠夫博洛，有一点遗憾的是，他得到了善终，余生并未承受任何苦难；稍微能够欣慰的是，他在39岁的时候被病魔战胜，病逝于1652年。

一位嗜血狂魔，得到了善终，哪儿说理去呢？

浙江这个地名其实就是省内著名的钱塘江的另一个称谓，钱塘江每年农历八月十八日（不知道是否确切，依稀记得是）都有观潮节。公元1646年，金华府这四起的烟云，便随着那钱塘江的浪潮，写入了明末这段血泪史册的字里行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