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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三师吴凤祥——一双老布鞋

一双老布鞋

 ——珍藏着我对母亲永远的思念

  吴凤祥

 我有一双老布鞋,四十五年来一直舍不得穿,每当看到它,都会想起我的母亲,就会想起患有肺气肿的母亲在我要入伍的前夕,边咳嗽边为我赶制布鞋的情形,那也是母亲留给我的最后印象……

1959年正月我出生时,正是国家“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加之前苏联逼债,西方列强封锁打压,人民的生活十分艰苦。我家兄弟姐妹7人,父母和奶奶共10人吃饭,吃了上顿愁下顿。制衣做鞋自然地就落到了善良勤劳的母亲一人身上,可谓“新老大,旧老二,补补缝缝是老三”,到了我这个老六更惨了,衣服上补丁加补丁,我上面是个姐姐,哥哥们的旧衣服我都嫌大,记得我上一年级时,(我没有上过幼儿园)实在没有一件上样的衣服,就穿着小姐姐的旧花衣服上学,被同学们取笑了好长时间。穿鞋也是哥哥姐姐们嫌小的,也许过年才有一双新鞋吧。

抗日战争前夕,我家是一个中等富裕家庭,爷爷奶奶在如皋县城东门有八、九间店铺,经营海鱼生意。日本鬼子侵略后,因有人举报我大伯是新四军,鬼子一把火烧了我家店铺,火烧联营,造成如皋东城门一条街化为灰烬。一夜之间我家从富户变成穷人。爷爷双眼气瞎,奶奶带领全家逃难至东南方向30公里外的白蒲镇乡下,父母都是要强之人,学种田解决吃饭,学制衣做鞋是为了不用花钱,勤俭持家过日子。

听大哥大姐讲,他们小时候,母亲都是在农闲时做布鞋。做布鞋首先得“打袼褙”。父亲去地里采来苦蒿种子,用石磨撵碎,加上水,制成浆糊。母亲用不穿的旧棉衣拆成布块,用浆糊一层一层地粘贴在一起,晒干成布板。然后比着鞋底样切底,包边,再把打好的三层“袼褙”粘在一起,最后再圈底,纳底。纳鞋底都是用搓好的麻线,为了耐磨,鞋底做得很厚,需要先用钉锥钻透,再用带麻线的针穿过,使劲儿用手勒紧,针码还得分布均匀。纳鞋底都是选择阴历六七月份,立秋后就不能做了,因为立秋后麻线很脆,容易断。

我出生时家里省吃俭用,已在白蒲镇南街买了一块地,盖上了两间房,其中一间做客厅和店铺,给邻里乡亲、路边行人理发,养家糊口。我常常看见母亲利用业余时间“打袼褙”,不过,由于进镇没地了就没有了苦蒿种子,浆糊已经换成了面粉糊,麻线变成了棉线。我娘善于学习,哪家大人孩子穿的鞋子的样式好,就向人家讨教学习取样板,不讨巧的,再根据自己家人的脚型研究定型成样,通过长时间的积累,我家老小、大人孩子鞋底和鞋帮尺码齐全,经常有街房邻居、邻里乡亲来学习取样。每当黑夜降临,我和哥哥姐姐们围在灯下做作业,母亲就在一旁纳鞋底,我眼睛的余光总是看见娘用手中的木锥在底鞋上锥一下,然后手指上的顶针(针管)就顶一下针,使劲将穿着棉线的大号针顶进穿透鞋底,勒紧棉绳,还不时地把针在自己的头发上篦一篦,利用头发上的油脂,减少针与鞋底锥孔的摩擦力,好像磨刀一样,增强了针的锥力。

我的批准下乡通知书,这是复印件        

1978年3月4日,下乡插队的我,经过体检和政审,接到县人武部《批准入伍通知书》后,立即从下乡插队所在地——江苏省如皋县林梓公社十六大队知青点返回家中告诉父母,母亲一个悬挂的心终于落地了。原来在此之前我参加了恢复高考后的考试,先在区参加初考,再到县城参加高考,因我考的是英语专业,笔试后又增加了英语口语的考试,高考结束后参加了体检。接着又通过了征兵的政审和体检,是等待入学通知书还是去当兵,我和家庭都犹豫了,最后在母亲的拍板下,我以共青团员的名义在公社人武部写下了一心一意当兵的保证书,我这个兵源名额才最终定了下来。父母要我去当兵,有二点原因,一是二哥吴凤海比我早插队三年,当年征兵体检验上了,却把指标让给了即将超龄的生产队长的儿子,第二年再验,因挑河时感冒未验上,轮到我了,父母接受了教训,主要还是家里太困难了,我家除大姐被照顾留镇外,其余的哥哥姐姐全插队下乡,我入伍后家庭就少了一个经济负担,再说当时的政策是知青当兵回来有工作分配,当兵也是当时知青返城的唯一途径。另外,我的三舅母在林梓公社旅社工作,带兵的就住在林梓旅社,我到舅母那儿吃饭,舅母把我介绍给带兵的,“我的外孙也验上了……”,我也深深地被绿军装所吸引……

接到《入伍通知书》后,全家抓紧时间为我做出发前的准备,父亲为我买了两个大旅行包,买牙膏牙刷等日常用品,母亲为我做鞋。母亲因为生子多营养差,身体本来就不好,加之有气喘病,咳嗽得上气接不了下气,但她还是抓紧时间给我纳鞋底,锥一针,喘一口气,勒紧一针,喘一口气,可以说用了她最后的力量,累得浑身出大汗,凭着坚强的意志,凭着对子女的无限热爱和无奈的不舍,用了二天二夜的时候,帮我纳了一双鞋底,做了一双鞋帮,再也没有力气把鞋帮和鞋底合上了。

全大队(村)送检3人,合格我1人,加之我第一个离开知青点,3月6日晚,大队党支部、革委会在知青点,为我举行了隆重的欢送仪式,并赠送给我一本日记本,会餐后,派手扶拖拉机,将我人和在知青点的日常生活用品送回白蒲镇的家中。欢送会前也邀请了我的父母,父母因身体不好,交通也不方便,未能参加。母亲就在家里请邻居姚老太帮我上鞋子,(把鞋帮和鞋底合起来)鞋子分明上和暗上两种,我的这双布鞋是暗上的,暗上比明上难操作,需要操作者心灵手巧,母亲就陪坐在姚老太身旁,看着她一针一线上完,并千恩万谢。

3月7日,根据安排我去丁埝镇洗澡换衣,准备出发,哮喘咳嗽的母亲破例为我送行,(哥哥姐姐们下乡时,她都没有送行)二哥骑着自行车驮着母亲,赶着15公里的路程,带着为我准备的旅行包,日用品和刚刚作好的鞋送我出发。洗澡换军装后,由于第二天才出发,又照顾我们新兵回家住了一夜。

这是一个出发的前夜,我哪里知道,这也是我同母亲在一起的最后一夜,见的最后一面,我忙着整理书籍资料,因我下乡后不久,就回母校白蒲中学代英语课,高考时又考英语专业,总希望到部队后有用武之地,心里想着要带哪些书走,忽视了与母亲进行深层次的交流。母亲望着我,一边哮喘着一边对我说:“少带点,背不动,这些英语书对你可能没用了。到部队后要好好锻炼,争取进步。能混过一官半职最好,若不能,知青退伍后国家也安排工作,反正人生的道路上自己要努力上进啊……”

“娘,那双鞋不用带了,部队发鞋。”我指了指脚上刚穿的新军黄球鞋对娘说。

“带上吧,布鞋透气,留着晚上换换脚……”娘固执的说。从母亲的口气中,我还理解了更深一层的含义:穿上娘做的鞋,走好人生路。

3月8日凌晨带上娘为我做的鞋,带着家庭的希望,我随新兵连出发了,汽车到达南通港后上船,经南京长江大桥下到达南京港,从南京上火车一路北上,部队到达山海关时发了“四皮”,到达吉林省桦甸县城进行新兵连训练后,再次登上闷罐车,到达内蒙呼伦贝尔盟海拉尔,下火车后,军用卡车把我们送到西索木的三师十一团十连,参加伊敏线建设。

5月15日下连队后不久,县人武部接连发来“母亲病危”、“母亲去世”的电报,当时连长付德海探家,负责连队工作的指导员顾龙亭把我叫进连部,把母亲去世的讯息告诉我,并要求我节哀,给我讲“小家”与“大家”的道理,说:“刚到部队要安心服役”、“虚心向老兵们学习”等等,我心情沉重也没有吭声。

听了母亲的逝讯,我欲哭无泪,知道自己从此失去了娘亲,失去了母爱。多么想见母亲最后一面啊?然而,叫天不应,入地无门。内蒙古和江苏上千公里,寄封信也要六、七天,怎能回得去,再说部队有纪律。当我从旅行包中拿出了母亲为我做的鞋时,再也忍不住悲痛,眼泪夺眶而出,我边哭边捂着脸跑出帐篷,班长见状,也跟着我走出帐篷……

那一夜班长陪伴着我半夜,和我促膝谈心,经过连排干部和战友们的帮助,使我懂得了“小家”和“大家”的道理,懂得了个人要服从组织,小家要服从大家,国家的利益高于一切的道理。以后,我与战友们在雨中“夜战”,在雪中“冲锋”,完成了一次次的工作任务,军旅生涯锻炼了我。然而,人都是肉长的,母亲的身影至始至终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入伍第二年(1979年)春季,我父亲患食道癌在南通市平潮肿瘤医院开刀后,身体日渐消瘦,“父亲病重”的电报到了连队,部队考虑了我母亲去世没能回家,现父亲又病重,特批准我回家探亲。就这样在我母亲去世一年后我回家了。换上新军装,带上母亲给我做的鞋,一路南下,从海拉尔坐火车至哈尔滨,从哈尔滨转火车到上海,从上海坐轮船到江苏省南通港,从南通坐汽车到白蒲镇,上千公里,越走越热,到家时棉军装全湿透,顾不了这些,见到了清瘦的父亲时,我抱着父亲痛哭一场,把内心的痛苦一下子全发泄出来。我问父亲:“娘临走时,有没有向我交待什么事情?”父亲告诉我:母亲昏迷了几天几夜,临走时已经不能讲话了,但眼睛一直在寻找,大家知道,她在寻找我,因为在她走之前,她的儿女中就缺我一个。听了这些,我眼泪如雨,倾盆而下。过了好一会儿,我缓过神来,问:“娘在哪儿?”父亲告诉我,母亲就在眼前,原来根据母亲身前不想离家的遗愿,母亲的棺木埋在家中天井(院子)里,根据民间风俗,我摆上桌子,放上供果,并放上母亲给我做的那双鞋,向母亲连磕三个响头,默默的对母亲说:娘,细儿回来看您了,您安息吧!

退伍以后,国家安排到国营企业的工作。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发展,我自愿下岗自谋职业,从在企业吃大锅饭中解脱出来,“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我秉持“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击水三千里”的人生信念,把自己的主观能动性发挥到极致,赶庙会、做夜市、摆地摊,不找市长找市场,什么商品周转快经营什么商品,什么商品利润大卖什么,发扬伟大的铁道兵精神,不怕苦、不怕冷、不怕累,开拓进取。累得到达生理极限时,我总是想起母亲,想起母亲为我做的那双鞋,心想一定要走好自己的人生路。抓住了改革开放初期的机遇,经过十几年的努力,我的小家庭脱贫致富奔小康,建平房,起楼房,扩庭院,后来又遇上拆迁,补偿后到市城中心买了商品房。

拆迁的家搬了差不多了,准备交钥匙,我最后一次看看家里有没有被遗忘没拿的东西,当看到房间的墙脚边上还有一堆旧衣服,便随手翻了翻,只见旧衣服下还遮盖着一双我娘给我做的那双暗上的布鞋,我吼着向内人说:“这是我娘给我做的,怎么能扔呢?”

 “这些旧衣物是准备送人的,进城了,还要那些老古董干啥?现在哪有穿布鞋的,超市里什么鞋子买不到。”

 “这是我当兵之前,我娘边喘边咳一针一线帮我做起来的,跟随我几十年,你知道吗?”见我话说重了,妻子急忙拿起来,用袋子装好带走。

退休了,日子越过越好,又随女儿《从苏北农村走向大上海》夏季的皮凉鞋,冬季的保温鞋,春夏秋冬四季的鞋都不缺,现在又时尚“足力健”老人鞋,女儿一下给我买两双。但是,每当我拿出母亲亲手为我做的这双老布鞋,就会想起母亲最后的音容,我对老伴和女儿说:“假如有一天,我到我娘那儿报到了,请帮我穿上娘为我做的这双布鞋……”这一条就作为遗言做了交待。

一双老布鞋平平常常、普普通通,不起人眼,但珍藏着父母对子女的疼爱,也珍藏着我对父母永远的思念……

    

(以此拙作,纪念“三八”妇女节,纪念母亲诞辰100周年,也以此文献给每年的母亲节,祝天下母亲健康长寿。)

作者:吴凤祥:男,江苏省如皋市人,高中文化程度,下乡知青,1978年入伍,铁三师十一团十连战士,退伍以后,在国营江苏省如皋罐头冻菜制品总厂工作,先后任厂团委副书记,企业管理科专职安全员,先后在《中国劳动报》、《人民消防报》、《江苏工人报》、《江苏消防》杂志、《江苏劳动保护》杂志、《南通日报》等报刋杂志发表文章八十余篇。退休以后,在“新华网”、“人民网”、“今日头条”、“一点资讯”、“搜狐网”、“腾讯网”、“铁道兵战友网”、铁道兵“老兵原创之家”、“铁道兵公众号”等媒体发表作品一百余篇,现落户于上海浦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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