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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忠福——我的大兴安岭情怀

我的大兴安岭情怀


  沟海线(沟帮子至海城)铁路抢建工程已进入尾声。团总工室的领导正在研究,双台子河大桥,火车头压桥验收后,交给地方铁路局的有关事项。去大兴安岭古莲,打前站的参谋和技术人员也返回盘锦,议论着新驻地的风土人情。古莲离边境仅30多公里,冬天气温比加格达奇还低,晴天站在江边能看到老毛子的活动,离老毛子那么近,心里不免有些紧张。部队重返大兴安岭,在紧锣密鼓中进行,搞不好真的要打仗了!

      很快团里下达组建先遣队,重返大兴安岭的命令!我是勤务连的兵,首当其冲是先遣队了。各部门都在悄悄清点物资擦洗枪支弹药,做着随时开拔和打仗的准备。三天后的傍晚,各营连组建的先遣队,在沟帮子火车站集结。一声低沉的火车鸣笛,闷罐车缓缓驶出沟帮子火车站 。经通辽、齐齐哈尔、牙克石、两天的颠簸,在天蒙蒙亮的早上,军列停靠在满归火车站上。早上清脆的哨音,催促大家洗漱整装在站台集合。汽车连的同志们,给大家送来了米饭,土豆青椒炒肉。站台上静悄悄的,唯一能听到的是,战友们狼吞虎咽,把饭往嘴里扒拉的声音!领导要求今天下午,必须赶到新驻地古莲,解决晚上食宿问题。

      汽车发动了,司机告诉大家,说:”今天走的路是林区防火用的便道,坑坑洼洼崎岖不平,必须抓住栏杆注意安全”。随着汽车在山路上东尧西拐,车头和车尾轮换着蹦高颠簸,人在车上站不住也坐不下,背包在车箱里上下飞舞,大家只能跟着气车颠簸跳跃,五脏六腑在肚子里翻滚,很多战友已经吐的一塌糊涂。下午两点多汽车到达古莲。下了车战友都齐刷刷躺在草地上!当听到机关和连队营房布局后,大家呼啦一声都站了起来!顾不得晕车呕吐,全力以赴安营扎寨。

     新营区山清水秀,依山傍水 ,略有一点斜坡,地面长满了白桦树和各种灌木,营区后面是一个小山坡,图纸上显示,坡上将来是一个叫西林吉的火车站。前面的大林河,在上游不远处拐了个大弯,从营区前面直行,进入古莲河并汇流到黑龙江!远处山水相连,满山遍野的白桦树和各种灌木长的郁郁葱葱,深褐色的植物叶子给人一种抵抗严寒抗争生命的霸气。河里时不时还有大鱼吐着气泡在游动。

     放下背包,在连队规定的位置上打建帐篷。按要求墙体一米以下,做双排篱笆中间填土夯实,一砖宽度。一米以上单排篱笆,里外两面用泥摸平,然后搭建帐篷,室内建地火龙取暖,大家认真做好每一个细小工作。不知不觉天渐渐黑了下来,这时候才想到晚上过夜的问题。老兵说这里晚上冷,俩个人一组互相抱着脚取暖睡觉。我和一起入伍的同学分为一组,我们把草围起来铺上毡垫和褥子,上面盖上被子大衣和雨衣,雨衣上面是厚厚的一垛草。被子还没完全铺好,同学一边嘟囔着闻他臭脚能长个,一边发出震耳的呼噜声。他的脚放在我的胸前,冒着热气发出阵阵恶臭,就像踩了大粪,我差一点吐了出来!只好抓把青草放在他的脚底,勉强阻挡脚的臭味!很快大家都进入了梦乡。   

   听到起床的哨音,我还 搂着那双臭脚睡的正香。睁开双眼我惊讶的发现,昨天那满山翠绿,郁郁葱葱的夏季景象,突然,被满山遍野薄薄的白雪给盖上了!大兴安岭魔鬼的冬天,毫无防备突然降临,小草委屈地搭了着脑袋,叶子上顶着一块薄冰。职业的敏感我看了一下日历,今天是1970年8月25日。没有一点防备,冬天突然敲开了大兴安岭的大门!下午帐篷安装基本结束,晚上不用再闻臭脚味了。这时候,测量班于老兵,在河的对岸喊我们过去,说他发现了原始森林。大家好奇的踩着河里的塔头(河里长的一堆堆草),三蹦两跳地到了对岸。河边上的原始森林古树参天,在原始森林的边上,有一颗单独䇯立像个队长的大树,仅扎在土里的根须两个人都抱不过来,在树根和树杆的链接处,我们四个人手指相联抱了一下,结果还有四十多厘米手指没有碰上!大家异口同声叫它树王。林子里每一颗树都粗大无比,树和树之间的枝叶勾肩搭背,交叉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树枝压了谁的树叶 ,茂密的像网一样看不到天。地上厚厚的青苔像海绵做的绿色地毯,人走在上面青苔已把脚背盖住了!树枝和地面青苔之间像一座宽大的厂房!越往林子深处走,越感觉神秘莫测。这时候我突然发现,地上有几只鸽子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回头看着我们这些不熟之客。鸽子踩着小碎步根本不怕人,甚至都懒的搭理你。我大声问老兵,这里怎么有家养的鸽子?老兵说”:它叫飞龙,俗话说天上的龙肉,就是飞龙,过去它可是皇帝的贡品”。一听是贡品,大家眼睛立马开始放光,争先恐后抓飞龙。有一只离我很近,走走停停休闲自得的样子,我拿着军帽一个鱼跃扑过去,把飞龙结结实实扣在帽子里。飞龙在帽子里咕咕的叫做,不断地扑打着翅膀,灰白色的羽毛和明亮的小眼睛,眨巴眨巴看着我。我有点舍不得抓的太紧,飞龙瞅准时机挣开我的双手,从军帽里飞走了!我很失望,又觉得不忍心伤害它,但想到皇帝的贡品还真有点惋惜。在不远的树枝上站着一只野鸡,摇头晃脑看着我在抓飞龙,我戴上军帽开始抓野鸡。野鸡更滑稽,看到我来了就往前飞几步,然后停下来看看我,它飞飞停停每次都是几步远,好像在逗我玩。担心迷路只好作罢。我对着原始森林大声喊:”我来了!你们好吗!”喊声在林子里震荡,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跑出来那么多飞龙野鸡野兔,即使在石头缝里生活的石兔(老鼠)也跑了出来,站在石头上唧唧喳喳叫个不停。我们的到来,打破了原始森林的寂静。走出林子我深深呼吸着原始森林空气,闭上眼睛伸出双手,把老树王和这片原始森林拥抱在怀里。享受着大自然的美妙。河边传来,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35635~~~65312~~~!战友们的歌声,在山涧河流林子里回荡。呼唤远处的战友快点归队。林区的晚霞是暂短的,动作少有迟缓就有可能找不到回去的路,甚至要在对岸过夜了。战友们提着野兔,用木棍做栅栏抓的鱼,兴高采烈提着战利品。唯独我空着双手,心里还在惦记着那只皇帝的贡品飞龙!

     如果说8月25日的小雪,是敲开大兴安岭冬季的大门,那么9月5日覆盖整个林区的大雪,是大兴安岭敞开胸怀拥抱严冬的到来。冬天踩着舞曲的节奏,迈着矫健的舞步像旋风一样,向我们快速的走来!

     大兴安岭的天,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说冷眼睛都不眨叭,嘎巴溜脆的降温,冷的叫你呲牙咧嘴哆哆嗦嗦。雪白的雾松挂满了营房周边的樟子松,部队的室外活动逐渐减少,时间也越来越短。四皮(皮帽,皮大衣,皮手套,皮大头鞋)很难抵御大兴安岭“高寒禁区”的严寒!晚上站岗,穿着毡靴,垫上毡鞋垫,套上毡袜,再穿上部队发的布袜或者棉线袜,也只能在室外坚持四十多分钟,鞋底冻的像铁板一样,回到宿舍需要两个人帮忙,才能把毡靴脱下来。

      有一天,于老兵半夜两点交岗的时候,很神秘的告诉我,外面太冷,我那里有白酒出去时喝一小口抵抵寒冷。站岗喝酒这可是违反纪律的事情,再说我闻酒脸都红何况喝酒。在老兵的劝说和鼓动下,也处于好奇,我还真偷偷的,轻轻喝了一小口。酒进肚子里迅间热浪翻滚,人也有点飘飘然,解开风纪扣背起抢,晃晃悠悠就去哨位。在我正感觉酒劲上涌热血沸腾的时候,营区右面的山坡上,突然,蹭蹭发射两颗信号弹。信号弹的光,在雪的衬托下亮的格外刺眼,地面上的东西迅间看的清清楚楚,我本能的拉开枪栓推上子弹,迅速趴到雪里两眼目视前方。边境地区敌人经常用信号弹恐下和扰乱社会治安!据说还真抓到过投放信号弹的特务。我紧张的酒劲也不知道去哪里了?汗水却顺着脑门开始往下趟。汗很快结成冰,冰又化成水,时不时还挡住我的视线。我不停的用手划拉脸上的汗和冰,眼睛紧紧盯着信号弹升起的地方!我没有发现那个发信号弹的特务,但隐约听到有咯吱咯吱踩雪的声音!在右侧黑暗处好像有个东西在动。我紧张的脑门又开始出汗,后悔不该喝那点酒。该死的酒硬叫我出汗。趁着雪光我发现好像是一只狐狸,低着脑袋迈着小步,走走停停向我走来,我琢磨用什么办法打死狐狸,狐狸离我也越来越近,我的心也吊到嗓子眼,在距我大概五米远的地方,我做好了拼死一击的准备。但狐狸好像明白点什么,突然停下了脚步,在原地闻闻看看,晃着脑袋向我左前方的林子里走去!看着远去的狐狸,我慢慢从雪地里趴了起来,身上挂满了冰块和雪,帽子和脸上布满了汗和冰,随手抓起一把雪塞到嘴里,长长吐出一口紧张的恶气!

  早穿棉衣午穿纱,围着火炉吃西瓜。这句话用在大兴安岭,恶劣的生存环境是恰如其分的。部队在加格达奇的时候,冬天最低温度在摄氏零下44度,室内可以穿跨栏背心,夏天最高温度在摄氏零上42度,傍晚气温接近零度。中午和傍晚的温差相当大。部队到西林吉以后,我们实验室以前的温度计都不好用了,只好派人去哈尔滨,购买更低的低温温度计。西林吉气温是波动性地下行,直到摄氏零下57度才有所稳定。有一次,边境雷达站的李站长告诉我,说:“雷达站海拔高于部队营区,所以气温更低。有一年,雷达站好几个战士连续被冻坏了,在采取紧急措施后,我们也测了一次温度,结果雷达站室外温度是摄氏零下60度。”不管怎么说,当年大兴安岭冬季最低气温,说是摄氏零下60度都不为过。

      如果把 铁道兵,在大兴安岭“高寒禁区”站住脚,是因为地火龙的发明解决了取暖问题,那么冬季的冻土施工,在中国铁路建设史上,也是一个伟大的创举!冻土施工简单说,就是在永久不融化冰冻层上施工。在加格达奇的时候,冻土层据说有两米多厚,而在西林吉据测已达到三米。在冻土上加模板,做保温层打混凝土,按规范要求在混凝土中,添加适量的氯化钙和氯化钠,保持混凝土不冻,还促进混凝土快速化合作用,确保混凝土在规定的时间内,达到应有的强度和质量,是冻土施工的关键。要保证混凝土的强度和质量,前期要做到了解天气温度的走向,掌握施工后混凝土温度增长时间。冻土施工在桥涵中的应用,改变了人们对大兴安岭的认知。不仅节省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更重要的是缩短了工期,加速了大兴安岭地区的开发。冻土施工,也是铁道兵在”高寒禁区”铁路建设史上,又增添了辉煌的一笔。也是对世界铁路建设史的卓越贡献!

 大 兴 安 岭,我 走了!面对大山不知道为什么,泪水还是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在没有人的地方第一次哭的像个孩子。转业了,才感悟到我和大兴安岭那份情怀。这里有那么多业务精良,工作勤勤恳恳,为中国铁路建设呕心沥血的工程师、技术员!他们都是军校培养出来的年轻才子。还有才华横溢会四国语言,主动回国参加铁路建设的老专家。也有参加过抗美援朝,经过战火洗礼的工程技术人员和战斗英雄,他们都默默无闻的报效祖国。在技术工作最低谷的年代,相互间用《智取威虎山》的一句台词,”老九不能走!”相互鞭策和鼓励自己兢兢业业为党工作。他们都是我的老师,帮扶我趟过许多沟沟坎坎!也是我的朋友,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还聊着天南海北的趣事,探讨未来美好的人生。这里还有和我同生死共患难的战友。从朝阳山隧道,用环氧树脂修补渗漏开始,我听着英雄的故事,踏着英雄的足迹,一步一步数着枕木,一米一米拉着钢尺。从乌尔奇,加格达奇,塔河,樟岭  到大兴安岭最北端西林吉。每一步都留下了战友们的汗水,甚至为铁路建设献出的宝贵生命!我们穿着小帆布军装,扛着花杆塔尺,用小斧头在没有人烟的原始森林里,硬是砍出一条测量的小道。为了节省时间节省费用,经纬仪和水平仪,经常架在河沟和悬崖峭壁边上,每时每刻都有生命危险。旗语告诉远处的战友,工作进程和测绘质量,旗语也表达了对战友的关心和问候。在艰苦的环境中,旗语也给大家带来了欢乐!早中晚和小咬,瞎眼蒙(像苍蝇的样子但咬人),蚊子三班倒的打交道。有一天中午,我们都在休息,突然听到一只瞎眼蒙,在我们周围低沉的嗡嗡叫。老班长大喊,:“快起来,B52来了!”(瞎眼蒙代号)大家拿起树枝要打死瞎眼蒙,一顿紧张的忙活,我用防蚊帽巧妙扣住瞎眼蒙,抓住了这个从没见过的大家伙。老班长说用火柴盒装B52,但B52太大,头装下了,可下伴身和翅膀都在火柴盒的外面。瞎眼蒙吸血的针可以穿透军装,直接插进你的肉里。咬的包有半个鸡蛋大。一天下来 ,每个战友脸和脑袋,都有几个大大小小的包,防蚊帽和防蚊油,很难抵挡小咬、瞎眼蒙、蚊子密密麻麻的冲锋!帆布军装虽然叮不进去,可是帆布不透气,满裤兜都是汗水,背心都能拧出水来。

     林区的雨季,道路泥泞,气车进不去也出不来。天气经常造成我们给养断供,有时候不得不借用林场的爬山虎(拖木头的拖拉机)拖汽车。最艰难的时候,没有蔬菜用盐水泡高粱米,再放半袋辣椒面拌着吃。辣的大家呲呀咧嘴,后来一提到高粱米拌咸盐水,再放辣椒面,大家都想吐!有一年,海拉尔工厂错误将火碱当成氯化钙,直接把货发到施工现场,实验室没有跟踪鉴定,连队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将火碱用到了混凝土工程中。虽然用量不大,但火碱在混凝土中的作用,国内外能查到的资料都没有记载。几千万的工程啊,小伙子们硬是用木棍把天给桶了个窟窿。为了解决火碱问题,我背着取下来的样品石头,去哈尔滨,天津大坝,以及武汉大桥研究所,请教和咨询专家,了解破解火碱的办法。遗憾的是,所有专家都晃着脑袋说没有办法,更没听说火碱这样使用。但可以肯定的是,你们创造了世界建筑史上的奇迹!于是乎,大大小小处分的帽子,在我头上飞来转去。虽然施工时我不在部队,但实验室的主要领导应该承担责任。也深感问题的严重,确实罪责难逃。我甚至在琢磨戴那个帽子比较合适。眼看帽子就要扣下来了。总工说:海拉尔厂把火碱直接发到工地,本身就违反了操作程序。前些年只讲红不讲专,╳X(LB)不让学习业务!出问题也是难免的事。虽然这些理由都牵强。但帽子在头上划了个弧线,又回到衣帽架上。实验室也认真吸取教训,建立各种规章制度,采取措施杜绝例似事情的再发生。 经总工室研究,对有问题的桥墩,采取穿靴子的方法进行加固,就是在桥墩外面加一层封闭式钢筋混凝土,留有观察孔,建立档案,随时检查混凝土的变化,这样减少了国家的经济损失!

      要走了,才明白!大兴安岭有我那么多喜怒哀乐,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甜酸苦辣,有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的情怀!大兴安岭哺育了我成长,铁道兵这个队伍铸就了我们这些能吃苦,敢打仗,打硬仗,打胜仗的军人。我怀念着这支英雄的部队,怀念和我出生入死的战友!如果,还有如果的话!我会义无反顾地还当铁道兵!…………背上了那个行装,抗起那个抢,雄壮地那个队伍,浩浩荡荡,同志啊你要问我们那里去啊?我们要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

        原铁道兵三师十三团实验室,王忠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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