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俊秀先生书风源流说: U" l5 B! A( X( _, A 姚国瑾: i" ~- [9 I- W+ M/ k; Y" t6 l
探求一艺术之源流,一要探求其艺术形式之发韧,二是要探求其艺术精神之源由。艺术形式是艺术风格的基础,离开艺术形式本身而高谈阔论,正所谓“缘木求鱼”,不着边际。但艺术形式只是艺术家赖以表情达意的一种手段,如果没有艺术精神支撑其中,形式便成为一种空囊的皮壳。( V4 y, b8 n' x, R8 E' P$ _ E 所谓艺术精神,对艺术家来说,就是学术精神,或者说是人格精神。陈寅恪先生在《王国维墓志铭》中倡导“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可谓是学术精神之宏旨。艺术家以所读之书,所研究之问题,潜积胸中,日日熏染,久而久之,酿成自己人文之品格,这就是学术思想的人格化。转化到艺术创造,就成为一种可感知的艺术精神。 风格就是精神和形式不可分割的产物。尽管理论家们对风格作了这样或那样的阐释,抽象的、具象的、再现的,但都离不开艺术品本身和艺术品所产生的那个时代、那个地域,艺术家本身的人文精神,以及艺术家精神的源泉。 论及卫俊秀先生的书法风格,当然也离不开形式和精神这两个内容。这里所谈的形式就是卫先生所临习的、以及后来被接受并融会贯通的古代法帖。' k5 M- v3 `& O+ u. J2 B: v 关于卫先生所习之法帖,柴建国先生在《卫俊秀书历代名贤诗文选代后记》中云:“书法则师事时山西名家、山西大学教授常赞春、田润霖先生。由于心仪傅山的人品与学问,于傅山书法浸淫最久,又博临了二王父子、怀素、颜真卿、柳公权、李北海、黄庭坚、王铎、康有为等名家书迹。……1939年后,先生执教于西安,又遍临了《石门颂》、《张迁碑》、《华山碑》及《郑文公》、《张猛龙》、《龙门二十品》、《云峰山刻石》、《瘗鹤铭》等汉隶、北朝名碑,更加深了书法雄伟、壮阔、深沉的气格。”孙新权先生也在《岁久积功成,渐入神仙路》一文中对卫先生书艺源流进行了考证。他除列举了何绍基《锦江书院碑》、《临麓山寺碑》,《集王圣教序》、《兰亭序》、《云峰山刻石》、《霍杨碑》、《张猛龙》、《卫武将军墓志》、《石门铭》、《瘗鹤铭》外,还重点介绍了陆机,张旭、怀素、黄庭坚、傅山、王铎、康有为、于右任对卫先生书风形成所起的作用,同时还提及杜预、卫瓘、张华、杨凝式、米芾、郑板桥、赵之谦、吴昌硕诸家对卫先生书法的影响。6 M0 z1 t+ H1 N+ Q 柴、孙二氏为卫先生不同时期的两位得意门生,交往良多。故所列举卫先生所习之帖,应无所误,现将二人所列举综合如次。. ~0 w' t- {8 a- P& [ 汉:《石门颂》、,《张迁碑》、《华山碑》、《西狭颂》2 }& L. U( J; m: `& y+ N 西晋:陆机、杜预、卫瓘、张华 东晋:《爨宝子》、《爨龙颜》,王羲之、王献之$ M! p1 s1 W+ Q# q2 f% B2 p1 ^ 北魏:《石门铭》、《霍扬碑》、《云峰山刻石》、《龙门二十品》、《张猛龙》、《张黑女墓志.》、《卫武将军墓志》 南梁:《瘗鹤铭》7 o! D+ w0 u) J0 o% L5 x 唐:颜真卿、李北海、张旭、怀素、柳公权& \* ^1 ^% Y( m# Z# ~& O+ m( S 五代:杨凝式3 b; w( g; i2 N& y! Z" d2 Q7 R 宋:黄庭坚、米芾 清:王铎、傅山、郑板桥、何绍基、赵之谦、康有为、吴昌硕 民国:于右任、常赞春、田润霖9 {+ J6 p; I; R 其中杜预、卫瓘、张华三人之帖见于《淳化阁帖》,皆为草书,各一篇。陆机仅《平复帖》且影印时间较后,只能为卫先生晚年所见。$ G% p J' D+ _( `4 C 又据卫先生1976年6月26日日记所载:“书法普通应酬:(1)田师体(龙颜、猛龙)(按田师即田润霖,字羽翔);(2)王体(王铎);(3)山体(傅山);(4)康体(康有为);(5)石门体;(6)隶体;(7)金刻篆;(8)瘗鹤体;(9)章体:(10)黄体(黄庭坚);(11)于体(于右任);(12)赵体(赵铁山);(13)吴体(吴昌硕)。 从以上柴、孙所举及卫先生日记中可以看出来,卫先生不仅临习过多种法帖,而且还能随心所欲,信手拈来,以应酬乞字人,可见于法帖精熟之至。 起始时博览杂识,成熟时由博返约。博是约的积累,约是博的凝结。故老子云:“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无为而无不为”。关键的问题是损什么、约什么?而所得的“道”是什么?由此看来,书法风格的确立,实际上就是艺术家书道的确立,它不是建立在广泛的基础之上,而是最终被悟化的那三、五种法帖。在卫先生的书法作品中,我们不时地感觉到这一点。& z6 \4 C8 Y6 `! q 《瘗鹤铭》,在卫先生所有的记述中着墨并不多,但在他的风格中却打上了深深的烙印。相对于北朝的书法来说,它并不失雄浑伟岸之气象,但在细微处却比魏碑更为宽博,更显示出一种士人悠闲自得、超凡脱俗的风度,这种脱俗即是比魏碑更为精致,而又不匠气十足。为先生正是利用这种历史的眼光去审视《瘗鹤铭》,去接受,《瘗鹤名》,故卫先生书法所具北魏的气象而又不失淳雅,其根源即是由此而来。 李北海,依孙新权说,卫先生是受何绍基《临李北海麓山寺碑》之影响。其实何绍基诸帖全出之已意,且笔抖鼠尾,实为一大瑕疵,已无李北海淳雅之气象。此非何绍基之过,而是清人之通病。卫先生所取法李北海者,线条淳雅凝结,结体欹侧有势,已越清人之樊篱。有与《瘗鹤铭》异曲同工之处。- l8 |/ _ ]( H+ [) o$ B 黄庭坚,对此卫先生多有所论。“山谷字无奇姿,不如傅山者盖此。然亦雄伟非常,如广宇大厦,飞檐宫廷,派势逼人,正大昂扬,放笔直伸,规矩而不流于野,有足称者。”(卫俊秀1976年1月6日日记)。“山谷《幽兰赋》不过六七寸大小,而气势磅礴,有顶天立地之概。要在结构紧密大方,笔画间空隙小也。”(卫俊秀1977年9月16日日记)黄庭坚行书,长枪大戟,放笔直伸,是其力量所在,从而铸成风格。这也正是卫先生对山谷之称道处。卫先生从用笔、结体、气势都对黄庭坚作了概括。“放笔直伸”,“要在结构紧密大方”、“派势逼人,威风凛然”。这种概括,正是卫先生之取法处,此在卫先生作品中可见其端倪。 傅山是卫先生研究最多,也最为崇敬的一位书法家。早在上大学期间,他就倾心于傅山。1947年,卫先生出版《傅山论书法》一书,对傅山的书论就做过详细的说解和阐释。傅山书法龙蛇飞动,团圞不断,真可谓豪迈不羁,气象万千,属明季连绵大草中最后一位书家。傅山尝云:“吾极知书法佳境,第始欲如此而不得如此者,心手纸笔主客互有乖左之故也。期能如此而能如此者,工也,不期如此而能如此者,天也。一行有一行之天,一字有一字之天。神至而笔至,天也,笔不至而神至,天也,至与不至,莫非天也。”这里的天,归之于笔,就是“断续团圞构,牙杈艾納松。三杯忙上顿,一觉未疗邛。回顾奔驰兽,旋骇草木龙”。卫先生亦云:“一字有一字之天,一行有一行之天。天是什么?自然的风味、姿致、别致、极如一个人的风度也,风采也。有的人让人感到雍容儒雅,有的人让人感到英雄气概,皆是。自然气质,不可勉强。”(卫俊秀1978年1月8日日记)“傅山走笔运转铦利非常,又如行云流水,自然极矣。至其字之姿致,犹如其人之脾性,与其说不逊,不如说贬俗,以天下为混浊,不足与庄语也。我行我素,有甚顾虑之心。拗笔、狂笔,奇中有正,正中有奇,恣肆古朴。高漫愤俗,绝世独立,横空出世,气势磅礴,不可一世。笔墨沉重,支离杈牙,如粗枝大叶左支右撑,横压邪绞,倒折在一堆中,时有藤络缠绕,高挂其间,一片神态,难见其端倪,书中之画也,。气力足断王柱,汪洋辟合,仪态万千,如长川绕梁,瀑布飞洌。”(卫俊秀1975年1月5日日记)卫先生所言傅山者,就其书法形式而言,“藤络缠绕”、“行云流水”,且为运动之态。“横空出世”、“足断王柱”,且为豪迈气概。运动气概和豪迈之气,是傅山对卫先生书法的最大影响。故而卫先生又云:“吾笔力所至,足使千人军沮丧破胆。往古书家所梦不到的铁笔也。如此乃称得书中真雄。吾书法中之天地,凡宇宙所有之奇观,均收纳无疑,观之不厌,味之不尽。”(卫俊秀1976年3月21日日记)“吾之狂草一似千军万马奔赴紧急要塞,分秒必争,不许喘息者,酣淋痛快之极,直给观者以力量,虽懦夫亦知振作也。”(卫俊秀1978年11月7日日记)此中所言,不正是对傅山书法的一种再现吗?但不同的是傅山的是从帖学而来,那个时代的文人底蕴,那个时代对书法的整体包容都与现在不同,故而卫先生的书法更多了包容性,更为宽泛。当然这一点应归功于乾嘉学派之后北碑昌盛的功劳。1 {' s7 t/ i! L# Y* ]2 Y: s 卫先生的书风实际上就是从《瘗鹤铭》、李北海、黄庭坚、傅山脱骨而来,当然,不排除其他法帖对卫先生书法的作用,但不是构成书风的主要因素。恰恰是《瘗鹤铭》的宽博淳雅,李北海的欹侧之势,黄庭坚的放笔直伸以及傅山的团圞不断,构成了卫先生书法的整体风貌。" P/ q: j; Q# l% V5 q 书法风格的被认可,是一个即可感知又可理喻的问题,它所建构的形式,不是由于多种材料的缘故,而是含有哲学气味的设计意图,这就是最终要保留什么,扬弃什么,在艺术创作上,这种保留与扬弃即称作为悟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