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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山铭》之研山与《秋山诗》真相考辨

《研山铭》之研山与《秋山诗》真相考辨


  于作英-
(作者系中国书法研究院艺术委员会委员、吉林省书法家协会理事)

  

  编者按:自2002年底《研山铭》从日本回归后,书法界和文博界对《研山铭》进行过多次专题学术研讨,但多系征对《研山铭》书法真伪和良莠的探讨。现有吉林收藏家、书法家于作英,对其本人收藏的一方古砚经过10余年研究,得出其所藏古砚为米芾《研山铭》所描绘之砚,本刊全文发表其考证文章,并乞同好者发表高见。
中国论文网 http://www.xzbu.com/5/view-3906104.htm
  关键词:研山疑辨  研山释解 《秋山诗》考  研铭印证  研山真相
  众所周知,《研山铭》行书卷,是北宋杰出书法家米芾,为所收藏的南唐研(砚)山题写的研铭,是米芾大字行书中的代表作之一。2002年底《研山铭》从日本回归后,书法界和文博界对《研山铭》进行了专题学术研讨。有关杂志纷纷刊载评论文章,电视栏目也连续播出了《研山铭》的专题节目。然而,对《研山铭》所渉及的南唐研山的一些说法,与史料记载的情况存在很大差异。为了弄清《研山铭》所铭研山的历史真相,几年来,笔者查阅研究了大量相关史料,经过深入探索和客观考证,对《研山铭》之研山及其渊源与米芾《秋山诗》等相关问题,有了新的认识和新的发现。
  一、《研山铭》之研山疑辨
  《研山铭》既然是米芾为收藏的南唐研山题写的研铭,所涉及的这座研山的真实面貌,是必须要弄清的一个问题。但是,到目前为止,电视媒体和专家学者对此却说法各异,其观点不能使人信服。归纳起来主要有以下五种:
  灵璧研山说、以研换宅说、以研易物说、挥毫作书说、奇石迷踪说。
  经考证,这五种说法都有悖于史实情况。
  (一)灵璧研山说
  《研山铭》所题的研山,不属于“灵璧石研山”。所谓“研山” ,指既可欣赏又能研墨的天然山形砚台。(古时,研同砚解)《研山铭》的电视专题节目中,认为米芾《研山铭》所铭的研山,原是李煜的“灵璧石研山”。这种说法没有史料佐证,是缺乏根据的。米芾爱石爱砚古今罕见,被称为“石痴”“ 砚痴”。其砚学研究颇深,能悉数砚台产地、种类及石质优劣。他著述的《砚史》所列举砚石的品类中,也没谈到灵璧石可以制砚。灵璧石的石质坚硬无锋发墨,是砚学界所共知的。中华砚文化有史以来,从来没有用灵璧石做砚的记载。灵璧石从用途上可分为两类,一类是能发声的磬石,古时用它制成敲击乐器。一类是因形态多姿可作为观赏石,用于制作园林山石景观,或被文人雅士置于厅堂案头以供观赏。史料载,由于受宋徽宗的影响,宋代文人以品石赏石为风雅,而灵璧石是主要赏玩品种。灵璧石除了这两种用途外,根本不能作为砚石利用。
  (二)以研换宅说
  米芾以研换宅的研山,并非是《研山铭》题铭的研山。《研山铭》电视专题第一集,描写了米芾得到李后主“灵壁研山”后,欣喜之下题写的《研山铭》,以研换得古宅后又为失去研山而懊悔。实际上,《研山铭》和米芾换古宅的研山没有任何关联。据史料载,元佑初年,米芾任润州(今镇江)州学教授时,以所藏的一座南唐研山,与友人之弟换得一处古宅:“江南李氏后主宝一研山,径长逾咫,前耸三十六峰,皆大如手指。左右则引两坡陀,而中凿为研。江南国破,研山流转数士人家,为米元章所得……而苏仲恭学士之弟者,才翁孙也,号称好事。有甘露寺下并江一古墓,多群木,盖晋唐人所居。时米老欲得宅,而苏觊得研山,于是王彦昭侍郎兄弟与登北固,共为之和会。苏米竞相易,米后号'海岳庵’者是也。”
  米芾虽然爱研如痴,但更爱使他魂牵梦萦的润州江山。因为润州是米芾少年时期生活学习的地方,那里曾留有他美好的回忆。米友仁曾说其父居润州四十年,说明米芾少年时就随父母居住在此地,其母死后也归葬丹徙。蔡肇在所作的《故宋礼部员外郎米海岳先生墓志铭》中说:“米芾过润州,爱其江山,遂定居焉。”米芾选择在润州定居既是爱江山之胜,也是因恋故守亲。他好古情深,书法崇尚魏晋,衣冠效仿唐制。在内心里和情感上,是愿意以南唐研山,与苏氏晋唐古宅相交换的,是乐而为之的幸事。
  电视专题中说,米芾得到李煜的“灵璧研山”题写的《研山铭》,又为换宅失去研山而悔恨,是没有史料依据的。就是说,米芾换宅的研山,与《研山铭》所题的研山毫不相干,相关史料中没有米芾以研换宅后有悔念的记载。
  此外,经对照,研山图中绘有“六峰” 的研山,与史载米芾换宅的“三十六峰” 研山形态,相差甚远。所以,此图不能作为认定米芾换宅研山的史料根据。
  (三)以研易物说
  经考证,史料记载米芾和友人薛绍彭易物的研山,和《研山铭》所铭的研山有明显差别。明陶宗仪在他的《南村辍耕录》中记载了米芾关于南唐研山的《自作记》和研山图。《辍耕录》所录的米芾《自作记》中云 :“右此石是南唐宝石,久为吾斋研山,今被道祖(薛绍彭字道祖)易去,……此石一入渠手,不得再见。毎同交友往观,亦不出示,绍彭公真忍人也!余今笔想成图,仿佛在目,从此吾斋秀气不复泯矣。崇宁元年八月望,米芾书”。 他还写道:“研山不易见,哦诗徒叹息,唯有玉蟾蜍(玉蟾蜍,即玉石雕琢的蟾蜍状砚滴,形容用它注水研墨时流出的水滴,像为失去研山伙伴而伤心流泪),向余频泪滴。”
  从米芾《自作记》内容看,易给薛绍彭的这座南唐研山,是他所看重的,似乎《研山铭》应该是为这座研山题写的。但经过分析,其中存在三个关键问题:一是《辍耕录》中的研山图对薛氏研山的描述,与《研山铭》的内容和意境并不相通。图中除了标有“下洞三折,可通上洞,余尝神游于其间”,“龙池遇天欲雨则津润”,“滴水少许在池内经旬不竭”和“ 不假雕琢,浑然天成”   这些与《研山铭》无关的词语外,再没作出任何相联系或相近似的表述。二是《自作记》中,虽然米芾对薛氏研山有“笔想成图”的记叙,但《辍耕录》所载的研山图系木刻印刷版(详见《辍耕录》),米芾亲笔所绘的研山图,在历史上没有传承记载。因此,《辍耕录》研山图所描绘的薛氏研山,不能作为鉴别《研山铭》所题研山的史料依据。图中标注的薛氏研山,山顶有一小“方坛”,这个“方坛”的“坛”,与《研山铭》中“潭在顶”的“潭”, 在字词的含义上截然不同,具有本质区别 。三、《辍耕录》记载的米芾《自作记》内容,是对研山图的注解和说明,“记”和“图” 应是相辅相承,如果“图”不是米芾所绘,米芾《自作记》史料的内容是否真实也应当提出质疑。   有专家认为,《辍耕录》研山图所描绘的薛氏研山,即是《研山铭》所铭的研山。说图中研山的“方坛” 是“当即磨墨的地方,因此'潭在顶,出黑云’的'潭’字或许是老米的笔误,因为宋代官话中'坛’和'潭’已经同音。如果是潭,已能储墨汁,于是也不会'挂龙怪(龙神)’来形容墨汁下泻了。'龙池’当即储墨汁处,只有这样理解,方能读懂'五色水,浮昆仑两句’”    。以上判断,毕竟是以图说研的一种分析,且此图存疑,此种观点不具有排他的确定性。
  上述事实证明,《辍耕录》中米芾《自作记》所记叙易给薛氏的研山,明显与《研山铭》的内容相悖,因此断定:所谓薛氏研山,不是《研山铭》所铭的南唐研山。
  (四)挥毫作书说
  在《研山铭》电视专题第二集,专家解释说,《研山铭》诗文中的“挂龙怪,烁电痕,下震霆,泽厚坤”几句,是米芾临池作书时的写照。指米芾自己的手臂和所拿的毛笔,好比龙卷风带着闪电,下来饱蘸墨汁,似雷电挟风带雨,在宣纸上挥洒自如,像润泽厚重的大地。《研山铭》顾名思义,是米芾为研山所作的研铭。就内容而言,是对珍藏研山形态的说明和赞赏,而不是作书过程的自我夸赞。当然,没有研山实物相对照,对研铭内容有不同的理解也是无可厚非的。
  (五)奇石迷踪说
  2012年2月,《探索发现》播出了《奇石迷踪》的米芾研山史话,除了故事性的渲染外,对米芾南唐研山的描写,既与先期播出的《研山铭》专题节目完全不同,也有悖于研山史实。更不可思议的是,石友们以《研山铭》卷中的研山图为依据,竟然神话般地找到了所谓的米芾“研山”。 然而,有书帖为证,所依据的研山图乃系伪作。上海书画出版社1973年10月出版的《米芾墨迹三种》字帖清楚地表明:在影印版的《研山铭》全卷中,与米芾墨迹结尾处紧密相连的,是米友仁“右研山铭,先臣芾真迹”的鉴定题跋,其中并无此研山图。经与明陶宗仪《辍耕录》中的研山图对照就会发现,卷中的研山图是按《辍耕录》中的研山图伪造的。那么“按图索骥”找到的所谓研山奇石,其真实性必然也是靠不住的。节目中对它和《研山铭》关系的说明,比较笼统牵强,特别是在研山形态和研铭内容方面,没能作出相对应的具体合理解读。因此,证明不了这块所谓研山奇石是《研山铭》所铭的真正南唐研山。
  从以上分析和论证可以看出,对米芾研山的这些说法和观点,与《研山铭》所铭的研山都不相符。历史上米芾爱石爱砚的记载比较繁杂,正谬并存,常被人们误传和戏说。正因如此,对它进行追根溯源的探索研究,在当下显得尤为重要。
  二、研山真身之谜释解
  考证米芾南唐研山的前提,首先对南唐后主李煜要有所了解,应从相关史料入手,去追溯和探寻李煜所用研山的出处及其渊源。
  史称南唐后主的李煜(937-975)虽然治国乏力,却是个才华非凡的文士皇帝。他精书画,通音律,善词作,对研山极为痴迷,即使到了国破家亡的危难时刻,对研山仍不离不弃。据说他被押解出宫时未拿仼何财物,仅将一座研山带在身边,后来用它填写了一首首离愁别恨、思国怀乡的绝唱词作。据史料载,由于歙石的石质优良,是上等的砚材,所以在唐代就被开采利用,因此李煜最推崇和钟爱的是歙砚。“昔李后主留意翰墨,用澄心堂纸、李廷珪墨、龙尾砚,三者为天下冠。”   为了采集佳砚,他专门在古歙州(原安徽省歙县,今江西省婺源县)设立砚务官,征调大批农夫,在婺源龙尾山脉开采挖掘上等的龙尾歙石为皇室制砚,从此歙砚的身价便扶摇直上。
  史料证实,李煜所用的砚(研)石,主要采自歙州婺源,当然也不排除其它种类的砚石,但歙石之砚(研)无疑是李煜首选的文案之具。史料还证实,李煜深厚的艺学修养,使他特别偏爱不加雕饰、自然天成的山形砚石,尤其把奇石研山视为文案必备的赏用雅玩。
  在十多年前,笔者偶然收藏到一方古砚,因形状似一座山岭,在这里暂称之为研山。这座研山形貌奇特,研底斑驳的研铭字迹雄健古朴。从所承载的信息看,说明它来自遥远的历史年代。几年来,结合相关史料和书籍,通过反复考证,逐渐澄清了它的来龙去脉,其真实面貌,也变得更加清晰明朗:
  (一)石辨
  经研究认为,此研石应出自婺源龙尾山的眉子坑,是天然形成的一块独体眉子奇石。它体积厚重硕大(长50公分,宽27公分,高10公分),砚池绿色晕纹中,有密集的长短不等的淡黄色条纹,其形态崛奇,气韵苍古,可谓是眉子石中的稀世珍品。“眉子,色青或紫,短者、簇者如卧蚕,而犀纹立理,长者、阔者如虎纹,而松纹从理,其曰'雁湖攒’,与对眉子,最为精绝。”   “雁湖攒”即“雁攒湖眉子”。“'雁攒湖眉子’砚心有晕纹如汪池,四外眉子密密,如群雁飞集之状”   “如一群大雁在湖边聚集, 似一幅意境深远的写意国画”   此砚的这些特征与史料所载完全相符。因眉子石是产自溪洞水下,采集这种研石难度极大,真正的“雁攒湖眉子”在明清时就已近绝采。而这块天然独体“雁湖眉”奇石,是由于地売运动生成的,绝非人力开凿所能获取,寻觅到它全凭机缘,其珍稀程度自不必言。
  (二)砚辨
  此研整体观之,可谓是天公妙造、鬼斧神工。它在水下经过亿万年漫长的水流冲刷,造就了极其罕见的奇特面貌。 从形态上看,研身通体嶙峋沧桑,条痕凹凸曲折,层次分明,孔洞委婉相通。从质地上看,此研的石质致密,砚堂内眉纹华丽。“龙尾石,多产于水中,故极温润,性本坚密,扣之其声清越,婉若玉振”   ,其手感温润如玉。将研置于案头,像一座高低起伏的山岭横亘于前。再细观之,在研额中间部位,斑驳凸兀的条痕,像两条似“龙”非“龙”、似“怪”非“怪”的所谓“龙怪”,形象非常生动。两条“龙怪” 的头部露出“水面”,分上下并行,身体则隐形于状似波涛的嶙峋条痕之中。研山边缘顶部,分布有若干个大小不等的孔洞,孔洞中的小孔与研堂相通。研山的这些奇妙特征,均系天然造就,绝非人工雕琢。
  (三)铭辨
  研山底部镌刻的是米芾手书的《秋山诗》行书诗文。其字势虬劲,镌刻精湛。个别字虽有些残缺,但全篇诗文仍然清晰可辨。诗文是:“淡墨秋山(尽)远天,暮(霞)还照紫添烟。故人好在重携手,(不)到(平)山(谩)五(年)”。纸本的《秋山诗》墨迹又称《秋山帖》,珍藏于故宫博物院,是米芾著名的传世墨迹之一,为书法界所熟知。诗的内容,似乎是米芾为和久别的故人相聚而作,但在诸多书帖典籍和相关资料中,对这首诗都没有作明确解释,与他“重携手”的故人究竟是谁,始终是个未解之谜。如果不是米芾《秋山诗》手迹和这座研山的完美结合,无论人们怎样猜测,都不会把《秋山诗》和米芾的研山联系在一起。可以断言,《秋山诗》就是米芾为庆贺得到这座研山欣然所作的研铭诗文,而把它书写并镌刻在研山上的非米芾莫属。米芾留在研山上的书法印记,真实生动地传达了他当年得到研山的无比喜悦,和为了寻找研山倍尝艰辛的历史信息。   《秋山诗》写于宋绍圣元年前后,因为米芾的诗作善于隐喻夸饰,诗文的前两句,或是描写得到这座研山的季节和时间,或是以景喻研,以研喻景的赞美之词。后两句,“故人好在重携手,不到平山谩五年”,是米芾深情地把研山比作亲密故友。在此之前,米芾和这座钟情已久的研山,一定是在一个偶然的时间和地点,与之邂逅相遇,但不知何故又失之交臂。米芾曾为此追悔莫及,一直在多方探询,奔波寻觅。“故人好在重携手”,形容他第二次见到研山时,就像见到久别的亲密老友那样惊喜,高兴地又携手相逢了。诗中的“好在”二字,突出表现了他如愿以偿得到研山的激动和庆幸。可以想象,米芾和这座研山前后两次的巧遇过程,一定充满许多不为人知的周折和坎坷。他把冷暖甘苦埋在心底,不辞辛劳,终于有幸在“平山”找到了使他日夜萦怀的研山,所以他感慨地写道:“不到平山谩五年”。他所说的“五年”,不是以五年为限,而是根据诗中字韵来定的。“五年”是时间较长的一种比喻,他的本意是说,如果不来到“平山”这个地方,就不可能得到研山,既使再盲目寻找五年甚至更长时间也是徒劳的。
  这首研铭诗文证明,米芾除了有得到佳砚曾“抱眠三日”的传说之外,又浓重地增添了一笔,他视砚如友,为寻找研山不畏艰难、锲而不舍的传奇经历。说其爱砚如痴,是绝不为过的。从诗文中还可以窥见到,这座研山的特殊身世和不同寻常的坎坷来历。
  故宫博物院珍藏的纸本《秋山诗》墨迹,与此研山镌刻的《秋山诗》字迹相比,除了字的大小略有差别外,字的结体和神态大体相同。研山上镌刻的《秋山诗》书写行款,不同于纸本的《秋山诗》书写行款。纸本的书写行款为纵五行,每行五六个字,比较规整。镌刻的书写行款也是纵五行,但字行参差错落。每行字数多少不等,多则八个字,少则五或六个字,最少甚至一个字。很显然,镌刻的《秋山诗》诗文的整体安排,是米芾根据研山底部平凹程度和不规则的形状,经过谋篇布局后精心书写的。
  米芾独运机杼,不拘一格书写的研铭,意境高远。其结字宽展端庄,笔力雄健而不激不厉。整体章法,随形布势,富于变化。米芾以高超的笔墨技法,把对研山饱含深情的研铭诗文和研山形态,自然和谐地融为一体,达到一个崭新的艺术境界。它既是研铭,更像是一块书法碑刻,彰显出米书大气磅磗的艺术魅力,充分体现了米芾超凡脱俗的高妙书艺。这样较大规格以书法碑刻形式的研铭杰作,目前在所见到的古砚中极为罕见。纸本的《秋山诗》墨迹,和镌刻在研山上的《秋山诗》书写字迹,是同出自米芾之手的“孪生兄弟”。这说明,纸本的《秋山诗》墨迹,是米芾题写研铭时留下的传世存稿。由此,足见米芾对这座研山的珍爱和重视程度绝非一般。
  《秋山诗》是米芾为所珍藏的研山题写的研铭诗文,可以说是首次发现,具有极为重要的学术研究价值。它和《研山铭》一样,是米芾仅存的两件传世研铭书法作品之一。其艺术性、史料性当与《研山铭》比肩,谌称是《研山铭》的姊妹篇。更意想不到的是,研究证明,米芾《秋山诗》诗文所题的这座研山和《研山铭》所铭的南唐研山,竟是同一座研山。
  三、研铭与研山的印证
  《研山铭》既然是米芾为研山题写的研铭,其内容,必然是对研山形态和呈现景观的具体描绘。因此,所题的这座研山形态和呈现的景观,也必须要符合研铭所描绘的具体内容。从这个意义讲,《研山铭》就成为验证所铭研山的重要“试金石”。“研”与“铭”相合者,即为所题的研山。相悖者,则不是。
  (一)天然契合
  当我们把这座研山与《研山铭》联系起来,进行客观比对时就会惊奇地发现:研铭就是研山的注解;研山即是研铭的答案。通过实验观察,研铭诗文所描绘的研山神奇景象就会一一显现出来:
  研堂注满墨汁的时候,墨汁就像焕发出色彩的“五色之水”(五色水即指墨汁呈现的不同颜色,古有墨分五色之称),浮现在凸崛起伏的“昆仑山脉”之上,呈现“五色水,浮昆仑”的胜境;当研堂中的墨汁,从研堂的小孔流进研堂边缘下的孔洞时,墨汁在孔洞里像黑云一样弥散开来,表现为“潭在顶,出黑云” 的奇景;当研堂中的墨汁,再从研堂前的小孔涌上研额时,浮现在“波涛里”的“龙怪”就被着上黑色,变为“挂龙怪”的奇观;整座研山,嶙峋斑驳,条痕曲折,好似雷电闪击后留下的灼烧痕迹,这些条痕即是研山“烁电痕”的特征;当雷霆震响携风雨而来时,丰沛的雨水会润泽厚重的大地,是“下震霆,泽厚坤” 的含义。“坤”乃地,米芾把厚重的研山比作大地, 形容注水研墨时“风生水起”,水墨交融对这座研山的滋养;宋代崇尚道教,米芾便把这些奇妙变化,归结为合乎道家的法门理念,故称之为“极变化,合道门”。 目睹研山的这些奇异景象,令人叹为观止。
  在对研山进行注墨实验的过程中,更为巧合的现象是,研山呈现的景观顺序,与《研山铭》研铭诗句的顺序竟然完全一致。如研铭诗句顺序是:“潭在顶,出黑云。挂龙怪,烁电痕”, 随着注入研堂墨汁的不断上升, 研山呈现的景观也悄然发生变化,先是形成“出黑云”, 后是形成“挂龙怪”。 这座研山所展现的奇特景观,和《研山铭》研铭诗文如此微妙的惊人暗合,如不亲眼所见是绝不会相信的。
  研山和《研山铭》的完美吻合,具有至关重要的特殊意义。其特殊意义在于:《研山铭》证实了所铭的研山是真实存在的,同时,研山又客观反证了《研山铭》的真实性是毋庸置疑的。
  对研山的实验表明,米芾卓而不群的尚意美学理念,不但表现在绘画和书法上,同时还体现在研铭的诗作中,《研山铭》研铭诗文就是最典型的例证。他用极尽赞美的夸饰之词,对研山“巧布云烟”的隐喻描写, 即是大写意的“米家山水”。 就研铭内容而言, 其意境之高、气象之大、喻比之奇,让人不可想象。 如果不和所铭的这座研山对照考证,是无法正确解读《研山铭》的真实内涵的。
  (二)铭研互证
  把《秋山诗》《研山铭》与研山联系起来就会发现,它们之间,自然构成了哲学意义上的“诗铭证明研山,研山反映诗铭,相生相依,不可分离的”辩证关系。研山离开诗铭,就没有辨别和确认的依据,诗铭离开研山,就失去了说明和赞美的对象。   (三)时序符合
  根据米芾“传世作品目录”   和《书史》判断,《秋山诗》的写作时间,是在绍圣元年前后,也就是米芾得到研山的时间。《研山铭》的书写时间,大约在绍圣元年之后的建中靖国元年。米芾为这座研山赋诗在先题铭在后的史实,也是符合诗和铭的写作年代顺序的。
  四、研山历史真相解析
  (一)追根溯源,分清泾渭,澄清其研山的本来面目
  历史上的米芾南唐研山,在史料的流传和记叙上也存在差异,时有衍生错植现象,而关键在于要分清源流,明辨正误。宋蔡绦《铁围山丛谈》中,在记叙米芾和苏氏以研换宅的过程后又说:“'研山藏苏氏,未几,索入九禁’, 时东坡公亦曾作一研山,米老则有二,其一曰'芙蓉’者,颇崛奇。后上亦自为二研山,咸视江南所宝流亚尔,吾在政和未得罪时,尝予召入万岁洞,至研阁得尽见之” ?。这段文字清楚确切地表明,历史上米芾收藏的南唐研山实际共有两座:一是“三十六峰”研山,二是“芙蓉” 研山。
  清翁方纲在《宝晋斋研山考》中认为,陶宗仪《辍耕录》记载的薛氏研山,是“米老二石”之一:“予乃合诸书考之,始知研山有二,皆出于南唐,归于米老宝晋斋。而一为薛绍彭道祖所易,一为苏仲恭之弟以庵基相易,二石判然,不可强合。是以《铁围山丛谈》云:'米老有二石’是其明征也”。 他虽然举《丛谈》为证,但《研山考》中所说的“米老二石”,与蔡绦《丛谈》中所指的“米老二石”,却有明显差异:
  1、双方表述不同。蔡绦《丛谈》对“米老二石” 的记述中,只说苏氏和“芙蓉”研山,没有提及薛氏研山;翁方钢在《研山考》“米老二石” 的表述中,也只说苏氏和其考证的所谓薛氏研山,而不提及“芙蓉”研山。
  2、相隔时间不同。元佑初年,苏氏虽易得研山,但“研山藏苏氏,未几,索入九禁”。 后来, 米芾“芙蓉”研山,因“颇崛奇”,也在不长时间被归入宋内府;而苏氏得研时间和距其后薛氏易得研山的崇宁元年,前后则相隔十六年之久。
  3、记载去向不同。苏氏研山和米芾“芙蓉”研山,都有被收入宋内府的记载;而薛氏研山去向,据《研山考》记载,研山归薛氏以后一直在民间流传。
  4、形态特征不同。“芙蓉”研山,所以谓之“芙蓉”,是形容砚身石痕凸凹曲折,有层次感,似“芙蓉”花瓣状;《辍耕录》所记载的和《研山考》考证的所谓薛氏研山形态,是“月岩”“方坛”“笋峰”“翠峦”。
  通过对比清楚地说明,蔡绦《丛谈》所记录的“米老二石”, 是专指米芾换给苏氏的研山和“芙蓉”研山而言。《丛谈》中并没有薛氏研山的记载,翁方纲很可能误把“芙蓉”研山,当成了《辍耕录》所载的薛氏研山。需要指出的是,翁方纲考证的所谓薛氏研山,“则中间初无凿为砚处”(见《研山考》文) 即无砚池,不能作研墨之用。排除它不是“芙蓉” 研山外,还和陶宗仪《辍耕录》记载可研墨的薛氏研山史料相抵触。因此推断,翁方纲《研山考》所考证的研山,既不是“芙蓉” 研山,也不是米芾易给薛氏的研山。从描绘的形态特征看,很可能是一块刻有米芾印款的案头赏石。
  (二)米芾《秋山诗》所题的研山,应是南唐“芙蓉” 研山
  《铁围山丛谈》是历史上记载米芾研山的源头史料,其撰著者蔡绦,既是苏氏研山和“芙蓉” 研山的知情者和记录者,更是“芙蓉”研山的见证人,其记载是可靠可信的。“芙蓉” 研山自从被收入宋内府后,除了蔡绦在政和年间见到过外,以后便杳无音讯。根据史料记载分析,与“芙蓉”研山史料相符合的,即是《秋山诗》所题的研山。元佑初年,米芾为换得古宅,把研山易给了苏氏,但不久,苏氏换得的研山就被宋徽宗发现并“索入九禁”。 相隔几年,米芾在绍圣元年前后,觅得《秋山诗》所铭的这座研山。因研山形态奇特,石痕凸凹弯曲,似芙蓉花瓣状,米芾称其为“芙蓉”研山。几年后,宋徽宗又获悉目睹了米芾觅得的这座研山,认为它和苏氏研山都是南唐流散的宝物,所以也将其收入内府。据史料判断:米芾《秋山诗》的写作时间,恰好是在元佑初年后的绍圣元年前后,和苏氏研山被“索入九禁”,到“芙蓉”研山也被收入内府处在同一时段。从所处时间和研山特征推断:《秋山诗》所题的这座研山,应该就是蔡绦在《丛谈》中记述的,当年他每次入宫时,“至研阁得尽见之”的“芙蓉”研山。
  (三)《研山铭》属于米芾怀念“芙蓉”研山的聊寄之作
  《研山铭》写于绍圣元年后七年的建中靖国元年间,从时间分析,这时“芙蓉”研山已深藏于宋内府。所以,《研山铭》并不是米芾得到研山的即兴之笔。而是米芾在失去研山后的寄情之作,是思念研山的一种寄托。反观《研山铭》墨迹,完全有别于米书以往的精神风貌。结字和章法,无意观照。遗字补笔更显随意。在夸饰赞美的同时,行笔中流露出情系研山,不计工拙的书写心态。
  (四)“南雁(研)北困”现象,合乎规律,也是历史的必然
  米芾的南唐遗石为何能在东北出现,也是需要探讨的一个问题。我得此研时,曾考证过它的来历,了解此研是出自黑龙江省阿城乡村的一户农家,因年代久远说不清原由。依据历史兴衰更替的特定规律,综合起来可以进行这样客观判断:自南唐灭亡后,时隔152年,如此悲剧又在北宋重演,公元1127年“靖康之难”,北宋被金国所灭。汴梁失陷时,金人对宋内府及京城的财物,进行了大肆搜刮和掠夺,深藏内府的“芙蓉”研山也难逃金人洗劫,是和劫走的财物一起被运回到金国都城上京(即今黑龙江省阿城南)会宁府的。如果没有这种历史轮回的特殊原因,这座研山是绝不能在经历了漫长的历史变迁之后,一直“沉睡”在东北边陲的偏僻乡间。八百多年的斗转星移和朝代更迭,世间早已物是人非,这座南唐研山的“前世今生”,自然也就没有人知道了。
  五、正本清源,传承所系
  从2004年4月至2011年9月间,电视《研山铭》专集和相关的节目中,对米芾研山史料存在考证不实和引证有误等问题,从而导致“张冠李戴”、前后矛盾。先把这座研山,说成是李煜的所谓“灵璧研山”,米芾用它和苏氏换得了古宅;后把米芾本来和薛氏以研易物后曾有悔意的情节,嫁接在米芾以研换宅的史实上;在《明汪道昆与歙砚》的电视专题节目中,又把米芾换宅的研山,说成是南唐制砚名家李少微为后主李煜雕琢的歙石研山;2012年2月,《探索发现》播出了与以往研山专题内容截然相反的、所谓《奇石迷踪》的研山史话,这样就演绎出一个个似是而非、相互矛盾的研山故事。   我们要尊重和遵循历史,中华民族上下五千年多如繁星、源远流长的人文史,是由于代代据实相传才得以延续。 只有忠实和传承好优秀的传统文化,才能更好地弘扬和促进中华文化的大繁荣大发展。对研山的考证和宣传,应当以确凿史料为依据,杜绝偏离史实的演绎性描写。至于本文所考证的研山孰真孰假暂且不论,单就上述版本的米芾研山史话来讲,究竟以哪个为准,哪个才符合历史真实情况,对有悖史实的宣传是到了正本清源、以正视听的时候了!在既往开来、中华民族伟大文艺复兴已经到来的今天,我们要为后人认真负责地书写一个明白无误并经得起历史检验的米芾“研山史”,这既是正确的唯物史观所决定的,也是历史赋予我们不可推缷的时代责任。
  六、结论
  综上所述,稍加梳理便可清晰地看到:1、李煜酷爱歙石之砚,考证的研山即是歙石。2、此文考证的研山与史载的李煜研山,都是不加雕琢的自然奇石。3、米芾为这座研山两次题铭得到验证。4、所考证的研山,与史料记载的“芙蓉” 研山,在时间和特征上相吻合。5、此研山系歙石中的奇石,且研“铭”合一,气韵苍古,不可复制。据此,本文论述考证的研山,无疑是李煜当年离别故国时带在身边、陪伴他度过最后风烛残年的翰墨遗石;是米芾苦苦寻觅的亲密“故友”、朝夕相伴的案头“昆崘”;是《秋山诗》《研山铭》所题的南唐“芙蓉”研山。笔者对研山问题的研究考证中,以客观求实的态度,追寻其渊源,分清其泾渭,佐证其依据,明辨其真伪,旨在弄清研山的历史真相。这座历经沧桑之变的研山,虽然仍被迷雾所笼罩,对它的确认还有一个曲折过程,但“雾终为雾,山终为山”,山不因雾遮而改,石不以雾变而变。我坚信,这座研山一定能经得起史实的检验。
  本人对《研山铭》之研山及《秋山诗》真相的研究考证,难免受主观因素的影响。对论述中存在的问题,欢迎有关专家老师和朋友们给予批评指正,并期待能够共同进行深入研讨。相信通过研讨,使我们对米芾南唐研山及其史实等相关问题的了解,会有一个更加客观、更加全面的正确认识。
  注释
  ① 宋史蔡绦《铁围山丛谈》卷五。
  ②③中华书局1980年出版明陶宗仪《南村辍耕录》。
  ④2003年3月第三期中国书法杂志刊载的曹宝麟《研山铭研究》。
  ⑤⑥⑦中华书局1985年出版《砚史、歙砚说、歙州砚谱、辨歙石说》丛书集成初编。
  ⑧新强人民出版社2002年2月杨代欣编着《中国收藏与鉴赏丛书.中国砚台图录》。
  ⑨⑩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年出版,莫武着《中国书法家全集.米芾专辑.米芾传世作品年表》。
  蔡绦《铁围山丛谈》卷。
  (作者系中国书法研究院艺术委员会委员、吉林省书法家协会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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